只是,只是……他忽然有些喘不上来气。 那支箭虽然被披风所挡,到底还是伤到了他的肺腑,才会呼吸之间都有着淡淡的疼痛。 说不清楚是哪里痛,只知道这痛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心间又直奔心底,他只能深吸一口气,缓解胸肺间的疼痛。 乌雅氏见状,哪怕是心里再知道不该激怒眼前人,但她的脸上还是忍不住同时出现嘲讽和快意的表情。 看,即便一个人嘴上不承认,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四爷闭了闭眼,仿佛苦心维持的遮羞布被人一瞬间扯下,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唇边反而抿起一个好看的幅度。 就带着这仿佛尺子量好幅度的微笑,他摘下手腕上带着的佛珠,对着左右吩咐,“乌雅氏,再不必留了”。 扔下这句话,他抬脚便走,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苏培盛低声应下,一面琢磨着这个不必留了是什么意思,一面叫小全子将这位乌雅格格绑了拖回她自个儿的屋子,又忙不迭的去撵起身外出的主子。 他刚追到门口,就瞧见一个不可能在这的人站在门口。 李怀仁怎会在此处?他不是该陪在耿主子待在庄子上吗? 苏培盛揉了揉眼睛,应当是这两日照顾受伤的主子爷没睡好,老眼昏花所致。 前头脚下生风的四爷已经走到书房门口,他一脚踹开书房大门,骂道,“还不快滚过来?” 苏培盛吓了个激灵,他望望仍旧杵在这没消失的人,又瞧瞧主子爷,忙连拉带拽的扯着李怀仁,一路小跑到四爷身边。 瞌睡就送来枕头,主子爷发火就来了出气筒,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主子爷,你瞧瞧谁来了”,苏培盛几乎笑成了一朵花,每一丝褶子透着股喜气洋洋的劲儿。 他一把将李怀仁推到四爷跟前,“叫奴才说呀,定是耿主子心里头牵挂您,这才把人派来的”。 李怀仁不留神被人推了一趔趄,但主子爷当前,他顾不得跟这个老货算账,忙跪下磕头,“奴才李怀仁叩请主子爷金安”。 四爷不自觉的站住了脚。 这是他留给宁宁的人。
第191章 李怀仁怎会在此? 四爷眉头紧皱, 莫不是庄子上出了什么事? 他心中一沉,刚才因乌雅氏的话生出的十分恼怒,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担忧, “可是庄子上有什么难处?” 李怀仁心中反复琢磨着刚才徒弟透露的信儿, 只是时候太短,他还没弄清楚这乌雅格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能盯着地面规规矩矩的答道, “耿主子一切安好,小主子们也安, 并没有什么难处”。 四爷习惯性的去摸手腕,入手之处空空如也, 他这才想起佛珠已在刚才丢弃,只能坐到书桌后,以指节轻叩桌面,“那你来所为何事?” 李怀仁刚要说话, 就察觉到从门口吹来一阵风, 眼角还瞥见一只米白色珍珠并着翡翠珠子装饰的鞋面。 他认得这双湖色缎绣荷花纹嵌珠元宝鞋, 府里绣娘耗费整整三个月才得了这么一双。 这上头的米珠和翡翠,更是他亲手从主子爷库房里头找出来的好东西———大块的豆绿翡翠原是用来做首饰也是极好的,竟然做成珠子镶在鞋上。 来人正是耿清宁。 她在院子逛了一整圈, 并没找到甯楚格的身影, 那些天天陪在二格格身边的人也一个未找到。 没了办法, 她只能去而复返来寻四爷, 但到底是有些心虚的,毕竟来此处是她脑子一热做出的决定, 并未得到他的允许。 因此,眼下见了他, 她只敢立在门旁,伸出来头跟他打招呼,“嗨~?!” 这声嗨刚开始的时候还透着十分的心虚,可紧接着就变成了调。 四爷素来是规规整整的,盘扣永远系到最上颗,衣衫容不得一丝褶皱,一天换三套也是常事。 但此刻,坐在书桌后头的人身上半披着袍子,胸口、胳膊上系着细棉布,上面还透露出嫣红的血色。 耿清宁顾不得心虚,一手拢着胸前的襁褓,一手提着旗袍的下摆,急急忙忙的跑进屋子里,气都没喘匀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会受伤?甯楚格是怎样?” 四爷惊讶极了,眸光微闪又暗,最后聚在她怀里裹着的怪模怪样的襁褓。 他顾不得回答她那一连串的问题,只伸头看那个襁褓。 果不其然,在里头看见了一张睡得正香的小脸。 是小五。 好大的胆子! 身后的椅子被巨力带倒,发出一声巨响,四爷站起身,受伤那个胳膊甚至被气的微微发抖。 “胡闹”,他完全黑下脸,不知是担忧还是后怕,“耿氏,你简直太过胡闹”。 他甚少这样称呼她,可见当真是气急了。 若是在平时,耿清宁肯定就怂了,但此刻见了透着血色的绷带,她顾不得心虚与害怕,一手扶着他颤抖的胳膊,另一只手上来就要去解他的衣裳。 这青天白日的,门还没关呐。 一旁的苏培盛瞠目结舌之余,又忙拽着还跪在地上的人一道出去,还不忘关上书房的大门。 透过门缝,他瞧见桌上的茶盏不小心被人碰倒,碗盖转了两个圈儿在书桌上躺倒,发出清脆的嗡鸣声,而书桌后两个人影已经逐渐重合成一个。 得嘞,门口守着罢。 四爷还在气头上,一把擒住她作乱的手,“耿清宁!” 他怒极,声音带着十分的火气,外头的苏培盛与李怀仁都不自觉缩了下肩膀。 二人对视一眼,一个担忧,一个害怕。 但耿清宁仿若未闻,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她已经扒开了他的衣裳。 只见胸口处一片青紫,甚至中间有一块紫到发黑,黑的发亮,甚至肿胀到有些反光。 她抿着嘴半晌没说话,最后还是吸了吸鼻子,问道,“给你做的披风怎么不穿?” 给他和甯楚格制的那些披风都是内有玄机的,缝制皮毛的地方嵌入了细细的铜丝网,不说刀枪不入,到底是能起到些阻挡的效果。 听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四爷抿了抿唇角,手中的力道稍微放松了些,“爷问你话呢,你哪来熊心豹子胆,竟敢偷跑出来?!” 耿清宁没有收手,反而伸出手戳了戳他胸口处的青紫,双眼不知不觉就含上了泪,质问道,“为什么不穿披风?” 她素来带着笑意的杏眼瞪得圆溜溜的,眼底通红,眼珠就挂在下睫毛上要掉不掉,但说话的声音比他还要高上八度,“问你话呢!哑巴了?” 她看着竟然比他还要生气。 四爷愣了一下,只见一串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而下,在她脸上冲出一道浅淡的灰色痕迹。 路上尘灰多,这是还未来得及洗漱便急急忙忙的寻他。 还有几滴眼泪顺着脸颊翻滚坠落下来,烫得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知为何,心口像是被这滴泪烫出个洞,那些气恼不知不觉的就逸散了,只剩下一个个裹着霜糖的小气泡在咕噜咕噜的上升。 他抿了抿唇角,努力冷声冷气的道,“穿着呢”。 幸好那日裹着宁宁给的披风,那箭矢力道虽大,但并未射进皮肉之内,只是受了些内伤罢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尖又软成了一滩水一般,手不自觉的握住她的,声音也软了三分,“这只是看着吓人,岂是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耿清宁顾不得翻白眼,用手背抹去令视线模糊的泪水,“难不成把人从中间穿个窟窿才算是受伤?” 若是那样,别说在清朝,便是在医疗条件发达的现代社会也神仙难救。 四爷原本的那些训斥不知不觉中哑了火不说,突然他还有些许的心虚,仿佛没有保护好自己便是犯了天大的错。 耿清宁把泪水抹在他衣裳上,气道,“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甯楚格、小四、小五”。 “………还有我,又该怎么办!” 四爷被她问的发懵,他清咳一声,左右看了两眼,又低头看向小五,“小声点,别把孩子吵醒了”。 耿清宁一滞,见怀里的小五揉了揉眼睛,小嘴巴动啊动的,仿佛下一刻就要长大嘴巴哭泣。 真的把孩子给吵醒了。 她气呼呼的,心里头还有许多话未说,只能憋着气白他一眼。 等着,这事儿没完。 四爷摸了摸鼻子,他想做些什么,经过刚才,此刻他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想要喷涌而出。 这种感觉新鲜且奇妙,这半生以来从未见过———滋味倒是不坏,只是恨不得立刻做些什么,好缓解一下砰砰直跳的心口。 他背着手围着哄孩子的人走了几圈,想了想,伸手打算接过小五,却被素白的指尖在胳膊的伤处戳了一下,又只好作罢。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低声哄孩子的声音。 温柔且安定,像是冬日泡在温泉水里一般懒洋洋的舒服。 四爷站定,靠在她身侧,前两日紧绷的肌肉全数放松下来,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看小五。 这孩子睡足了精神,此刻大眼睛正滴溜溜的满屋子看。 四爷眉眼放松,唇边带笑,他低声哄着,“小五,是阿玛,见到阿玛高不高兴?” 小五盯着阿玛看了一会,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无齿笑容。 果然,大家都很高兴。 除了苏培盛。 他一路小跑着出了院子,吭哧吭哧的跑到行宫总管处去寻奶娘。 只是这行宫里头不是太监,就是未成亲的大姑娘,有奶娘才是怪事呢,那总管也跟着苏培盛一起发愁。 眼下这位雍亲王可是炙手可热的贵人,总管也想办好这个差事,想来想去,他提了个主意,“要不,去周围寻一个?” 行宫里头的宫女嫁了人,那也是包衣的身份,若是能给雍亲王办事,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苏培盛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没有查过,谁知道身家清不清白,家里有没有生病的,但五阿哥这边就要饿肚子,他也没法子,只能点头应下。 好不容易寻了个刚生产的妇人,天色已然擦黑了,苏培盛又哼哧哼哧的带着人回了春好轩。 正房里,五阿哥正在四爷怀里啊呜啊呜的喝着羊奶,弘昼阿哥也在一旁抱着小碗,咕噜咕噜的喝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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