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心微蹙,随口找了个理由:“见多了宫中龌龊之事,暂时不做他想,再则有你和婶婶,日子和和美美,我也生不出多余的心思。” 二人身世相似,姜姒自是希望他能找到所爱之人更不愿强求:“也罢,若有一日哥哥遇到心爱之人,可不许瞒我和娘亲。” 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他们都是一家人,若司徒越有了喜欢的女子,她和母亲能帮衬着做家务,添补家用,待未来的嫂嫂生下子嗣,她们也能从旁照顾,减轻负担。 司徒越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然。”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还未至家,便嗅到饭菜的香味。 孔宛秋的长发挽起,腰间系着襜衣,见到他们擦了擦手快步迎了上来:“可算回来了,饭早就做好了。” 冬日带着凉意,等不到人归,只能一遍一遍的热饭。 她在盆里添上一瓢热水:“你们先洗手,我去盛饭。” 司徒越猎了几只野鸭,留下一只食用,经过孔宛秋的巧手,香味扑鼻。 孔宛秋将煮好的鸭腿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只:“煮了许久,无比鲜嫩,趁热吃。” “辛劳了一日,该婶婶吃才对。” 姜姒笑嘻嘻将碗里的鸭腿夹到司徒越碗中:“是哥哥猎的鸭子,该哥哥吃。” 司徒越亲昵的揉了揉姜姒的发顶:“莫要推脱了,等明日哥哥再去猎几只,养上数月,来年能生出更多鸭子。” 见状,姜姒也不再推脱,仰着笑脸道:“多谢哥哥赏赐,那明日我与你一同捕猎。” “这可是你说的,若明日不起……” “一定起,我不睡懒觉了!” “好好好,那明日我叫你。” “……” 二人常常如此孔宛秋并未多想,就在方才心中突然多了股莫名的念头,司徒越与姜姒并无血缘关系又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若成亲……他们还是一家人。 孩子脸皮薄,她先私下问一问,若二人郎情妾意,她便直接同意这门亲事,如此一想,饭都多吃了两碗。 临近年关,姜姒生意比往日好上不少,做好的竹简也见了底,忙到现在才买了碗馄饨果腹,刚准备吃便听到这么一句。 “小娘子,买不买我的纸?” 只见长发仅用一支木钗固定的瘦弱年长者笑眯眯站在她的摊位前。 见姜姒望过来,热情的掀开脚边的篮子并拿出几张泛黄的“纸”。 姜姒警惕的扫了他一眼:“何为纸?” 此地鱼龙混杂,常有作奸犯科之人被处以刑罚,今日司徒越在家制作竹简,迟些才能接她。 见她来了兴趣,年长者立即抽出一张纸,抬手拿起桌案上的毛笔,刚想题字忽而想起不问自拿便是偷,讪讪笑道:“可否借笔一用?” 姜姒点了点头。 年长者这才沾墨提笔书写。 “这……这是?” 竹简厚重且制作困难,寻常人家字都不认识几个,也没有接触的机会,姜姒住的院子后刚巧有一大片竹林,将制作的简易竹简连同写信一起贩卖,如此才能吸引更多的人。 而年长者口中的“纸”轻薄却不会透墨且行云流畅,若是用“纸”代替竹简,那她每日不需背重物来回奔波,若是能找到何人所制,花钱买上一批再转手卖给他人,如此以来,也能赚上一笔。 姜姒心下已经有了主意:“此物从何处来?何人所制?” 年长者望着那碗热腾腾的馄饨咽了咽口水。 他的衣衫干净,布料却洗到发白,一看便知日子过得极其清贫,姜姒又从旁边的摊位买上一碗外加一个饼送给他。 年长者吃饱喝足才缓缓开口:“此物是我多年研制,亲手所制,念小娘子送我吃食的份上,便送你几张,若好用再问我买就是。” 方才姜姒已经见识过了“纸”的厉害,直言道:“我需知晓纸张价格才能做考虑。” 若价格昂贵,属实没有考虑的必要。 年长者垂眸思索片刻,很快道:“一块银十张纸。” 姜姒倒吸了一口凉气,竟这般贵重。 竹简制作虽麻烦可就地取材,算下来花费不了多少,这几日生意这般好也未曾赚够一块银,哪有多余的闲散钱买纸张,姜姒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罢了,老先生去别的地方问问罢。” “哎呦,有事好商量,小娘子若是嫌价格贵,我便宜卖给你便是。”年长者沉吟片刻,伸出两根手指头:“一块银二十张纸,如何?” 姜姒摇摇头,下起了逐客令。 年老者脸上堆起笑:“一块银三十张纸,不能再低了。小娘子有所不知,我耗费了半辈子心血才做出这么些纸,眼下若非生活所迫,定然不会这般便宜卖了。” “樊城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有几家富足?”姜姒抬眼问他,“大多逃难至此,食不果腹,若非急事,怕是连信件都不会写,又怎会花那么多银钱买上一张纸。老先生真的要卖,不如去繁华城镇亦或者商都城问一问。” 这么多日都未曾卖出一张纸,年长者自是知晓她所言为真,何况商都城远在千里之外,怕是不等走到那里便饿死在半路上。 他出来售卖这么些日子,唯姜姒对他态度不错还送了一碗吃食,想了想,干脆从篮子里拿出所有纸张:“日后小娘子便用纸张书写信件,每每写一封信,分我一半赏银,如何?” 此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忐忑的等待了许久,才听到姜姒应了一声。 “一月为期,若生意不错,你我可继续合作,若生意惨淡……” 剩下的话不必说完,二人都知晓是什么意思。 一来二去,二人熟识。 姜姒知晓年长者姓卫,本是赵国人,后心爱之人被恶霸强取豪夺含恨而死,他无法为心爱之人报仇,只能隐在此处潦草度日。 天下可怜之人何其多,姜姒同情却也做不了什么。 平日里卫先生搬些重物, 姜姒书写,二人配合默契,生意倒还不错。 再有两日便到了岁除,姜姒多拿出十几枚铜钱推到他面前:“岁除吃些肉,莫要日日吃馄饨。” 卫先生笑了笑却也没有说什么,说起来,当日远观觉得姜姒眉眼间甚是熟悉,这才舔着脸来此询问,不曾想越相处越觉得亲切。 若非……他还真以为姜姒是故人之女。 想起故人,卫澜眼眶便忍不住传来一阵湿意。 是他无能,才会让心爱之人受辱后还无法为其报仇。 今日天冷,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早些收摊,卫澜走了几步发觉竹筐比平日重了些,打开一看里头竟多了两斤猪肉,约莫是姜姒落下的,依稀听她说过家中住址,时间尚早,现在送去不耽误他们晚膳享用,空手去总归不妥,便在街边买了一斤糕点。 孔宛秋早早就做好了饭,正在准备岁除所用食物。 肉丸,肉包子,梅花馒头,再打上一碗年糕。 忽而听到一阵敲门声,还以为是邻居来此玩耍:“怎这时来……” 话还未说完,笑容便僵硬在了脸上。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谁都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种场景, 相顾无言,唯有眸中的情绪千丝万缕斩都斩不断。 卫澜颤抖着转过身擦拭眼泪,又小心翼翼的整理好衣衫和头发, 这才转过身如还未分开那般自然:“经年未见, 阿秋一如从前。” 可惜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不过比她大上几岁却形如枯槁,孔宛秋往前走了几步,想上前又不敢轻易上前,眼眶泛红,哽咽道:“澜哥哥这些年可好?” “好好好。” 卫澜连说了三声,像是在告诉自己也像是在告诉她。 二人本青梅竹马, 情投意合, 怎料孔父生了一场重病急需银钱医治,家里能变卖的东西全都变卖, 左邻右舍借了个遍,依旧不够医治,听闻入宫服侍贵人得的银钱多,孔宛秋颇费了一番力气入宫。 入宫前几年孔宛秋被分在浣洗宫, 日子虽苦,与卫澜常通书信,情谊从未断过, 经过治疗与照料, 孔父病好了大半,与此同时,孔宛秋无意救了赵后便被她留在身边做了贴身侍女。 可惜天不随人愿, 出宫的前一年, 赵王姜沛兽性大发抢占了孔宛秋,本想等姜沛对她无意后请旨出宫, 赵后阴高阳却以为是她蓄意勾引,故处处针对。 赵国谁人不知赵王秉性,孔父一气之下驾鹤西去,卫澜处理好后事,一直守着二人住过的院子。 去年听说孔宛秋死在一场大火中,卫澜心灰意冷,只想着攒些银钱找剑客杀了姜沛为她报仇。 直到数月前赵王室皆被任不凡斩杀,天子着人捉拿任不凡并处以斩首,唯一牵绊都没了,卫澜的心气也没了,本想就这么了此残生,不曾想还能有与孔宛秋再见的机会。 只是……孔宛秋一如从前,而他穷困潦倒怎配的上。 卫澜掩饰掉眼中的情绪,颤抖着将肉拿了出来:“姜小娘子落下了肉,担心误了你们享用就送了过来。” 顿了顿,他继续道:“之前觉得她眉眼间与你有几分相似,如今才知……” 话还未说完,孔宛秋已经轻声啜泣起来:“澜哥哥怎会说这般生分的话。天凉,家里刚煮好了吃食,跟我进去用些。” 当年若非他费力照顾、医治父亲,孔宛秋分身乏术。 不仅如此,在她成为赵王的姬妾后,卫澜还尽心尽力照顾父亲。 如此大的情谊,三言两语怎能说的清楚。 两人情投意合之时还曾想过将来生一双儿女,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差点天人永隔。 一没银钱,二没有手艺傍身,卫澜不想连累她,心中涩然:“不不,还是算了……” 孔宛秋此生只爱慕过他一个男子,对姜沛惧怕居多,见卫澜再三推辞不由得浮想联翩:“你……已娶妻生子?” 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卫澜相貌堂堂,怎可能没有嫁娶。 男女大防,既有婚嫁,还是有些距离的好。 孔宛秋心中苦涩,无措的用襜衣擦了擦手:“夜间昏暗看不清路,我去给你拿盏灯照亮光。” “……未曾!” 身后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孔宛秋扭头看他:“你说什么?” 卫澜定定的注视着她的眼睛:“几十年前便心有所属,从此后心中再也藏不下旁的女子。” 相望的眼神如跨越了几十年的光阴,虽没说什么但他们心中已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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