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渡五味杂陈地劝慰。 杨平山摇头,要他在自己对面坐下。 随渡在他面前打坐,仿佛回到幼时,被杨平山领进门,第一次在师父面前打坐的时候。 那时的杨平山便是这副样貌,只是神态要意气风发许多,威严又不失和蔼地告诉他:从今以后,你叫随渡。师门有规,其一,尊师之令…… 此刻,杨平山却望着他,道:“随渡,我不是一个好师父。我希望你,不要做一个像我一样没有主见的人。” “你记住,师父的话,不一定都对,不是全都要听的。” 随渡拧眉:“师父,您别这么说!我……” 随渡话未说完,杨平山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点点发黑的血溅到写着护天者们消息的信纸上,杨平山粗重地喘息着。 随渡愕然,不知所措。 这才反应过来,师父方才所服之药,并非这段时间常服的养身之药,而是毒药。 他连忙上前要为杨平山医治。 杨平山却喝道:“坐好。” 随渡红着眼眶坐回去。 杨平山抬手,一如幼时训诫完他之后那样,摸摸他的头,对他笑:“随渡啊,拿师父的尸体,换命去吧。” 说罢,他的手从随渡头上滑落,头永远地垂了下去。 随渡端坐在他身前,很久很久。 他极力克制,却终是像小时候在师父面前那样,哭得身体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道可道,非常道。 ——老子《道德经第 一 章》
第141章 于是缠绵 六月十二那天,想要用九具尸体换得谢无镜饶恕的人很多。 两名魔族领他们从无人幽径通过传送阵,进入一座僻静高楼。魔族说这是魔宫的外书房。 在这里他们很快见到了谢无镜。 谢无镜一身玄色魔纹锦袍,看着还如以前那般沉稳冷静,只是神态更加淡漠。看他们,如观蝼蚁。 对于他们的到来与请求,他没有太多触动,命人把尸体带走,请他们在此等候。 以前谢无镜待人接物,便是这般温文儒雅。他们一直以为,这是他谦恭下士,平易近人。 这时候他依旧如此,他们才意识到,他的“请”从来不是有多尊重他们,而是他与生俱来的教养与气度。 众修诚惶诚恐应下。 谢无镜离去,还命人在外书房安排小间给他们休息。 他们不敢睡,身心煎熬了整夜,终于等到翌日谢无镜叫他们去内殿商谈。 他们急忙赶去,希望得到一个好结果。 进入黑漆漆的内殿,烛火点亮的瞬间,却见魔纹黑纱之中,血淋淋的人肉帘子在飘飘荡荡。 谢无镜坐于高位,姿态随性,一如昨日那般儒雅道:“你们送来的确实是份不错的礼。念及此,我会给你们个痛快。” 他居高临下,平静的语调令人遍体生寒:“你们听说过其他人的下场,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当然听说过。 那些人要么互相厮杀,最后在身败名裂、身心受辱后死去。要么被当作攻城工具、被活活虐杀。又或是…… 众修回想着听说过的死状,难以置信,呆愣愣地望着谢无镜。 有一魁梧修士恐惧至极,狂躁地冲上去:“道友们,他不打算放过我们!反正都要死,何必听他的,跟他拼了!” 谢无镜起身,随手抽出下方一修士的佩剑挥斩。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明明是在电光石火间的举动,却雅得如同拂袖拨琴。 魁梧修士惨叫一声,血喷溅如雨,洒到周围人身上。 谢无镜离他最近,却没沾染上半点血污。 魁梧修士倒在地上,没有死,只是被切掉了半只手掌。 不知谢无镜用了何种剑法,他浑身抽搐,血很快止住,却痛不欲生。 谢无镜提剑随意地刺入魁梧修士半掌,将其钉在地上。 魁梧修士瞬间没了声音,无声地痛苦扭动,如同蛆虫。 谢无镜拔出剑。 魁梧修士大口喘息,冷汗已浸透了全身。他能发出声音了,却已痛得发不出声了。 谢无镜:“这样竞争的手段,是你们最喜欢的,不是吗?” 众修噤若寒蝉,面如死灰。 谢无镜:“既说过会给你们个痛快,便不会让你们活到明天。就选第一种玩法,杀出重围者,可活,如何?” 他提剑慢行于众修间,“若你们放弃这样的痛快,我便如你们所愿,让你们慢慢活。”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惨叫倒地。 是有人偷袭。 是游戏已经开始。 谢无镜把玩着手中剑,在厮杀之中信步而行。 血腥味弥漫内殿,纱幔上被喷溅的血浸湿,开始滴血。 愉悦吗?没有。 痛快吗?没有。 难过吗?亦没有。 无趣吗?还是没有。 说实话,他从未仇恨过他们这些人。 他对他们生不出半分情绪。 只不过世人都认为他该仇恨,因果也告诉他该报复。 他若不那么做,这世间就真的很单调无趣了。 但是要他去死嘛……他也找不到去死的理由。 这一切,一如喝酒那般,让他生不出多余的想法。但在大宴之上,他仍是会喝一些。 因为理应如此。 倏然,他听见门外有人唤他:“谢无镜!” 他转眸望去。 那一刻,静如冰海的心头,万潮汹涌。 * 血淋淋的人肉帘子包围了她,在她身边飘荡。 织愉想逃,却怎么也逃不出这重重帘幔。 她甚至听见那些人肉帘子在说: “马上就轮到你了。” “我们等你一起下地狱。” 织愉害怕地抱头乱蹿。意识错乱间,听见谢无镜在唤她名字。 她挣扎着从梦中抽离,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 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房内昏暗,床幔外飘荡着层层黑影,恍若那场宣告她是恶毒女配的梦中场景: ——在一天晚上,他把她同伙们的尸体围着她的床挂了一圈,组成血淋淋的人肉帘子。 那是她生不如死的开端。 织愉瞳眸一窒,不敢细看,险些惊叫出声。 忽觉手臂被人握住,她这才留意到,谢无镜就坐在她床边,此刻正紧紧握着她的胳膊。 织愉惊慌打开他的手,躲到床内侧蒙住头。 这是梦,对,一定是梦。 谢无镜怎么可能真的把人肉帘子挂到她床边来? 织愉不愿相信,脑子里却控制不住想: 谢无镜不仅会恐吓她,未来还会折磨她。这就是她该经历的剧情,死到临头了她还不信吗? 她混乱的思绪还没理清,蒙头的被子被猛地掀开。 织愉惊慌地叫了一声,无措地缩在床角不敢看谢无镜,身体忍不住微微发颤,眼眶泛红。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她真的好怕梦里的那些折磨。 可她避无可避。 他的气息强势靠近,身形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她。 床帐上倒映出他与她的影子,她缩成小小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而他宛若可怕的怪物。 他向她伸出手了。 他抓住她的手臂了。 他强硬地把她挡在身前的手臂扯开,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织愉几乎要尖叫出声。 却听他嗓音低哑地哄她:“别怕。” 织愉一颤,头埋得低低的,心中埋怨:都这时候还说什么别怕,那你倒是把人肉帘子拿走啊! 谢无镜执拗的视线让她头皮发麻,“别怕,我不伤你。你别怕……” 他不断哄她。 可织愉根本不敢抬头。 她怕一抬头,便看到那些人肉帘子。 谢无镜握着她手臂的力度越发重:“你告诉我,你在怕什么?你还怕我什么?” 织愉小心翼翼地抬眸。 床帐内昏暗一片,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也分不清他的态度。 她只得试探地抬起手摆了摆,声音细弱颤抖:“拿走,把那些帘……拿走。” 谢无镜顺着她手所指的方向望去,烛光中飘动的黑帘令他瞳眸一暗。 他拂手一击,将屋中魔纱帘全部化为灰烬,回身来轻抚她的背,连声哄道:“没有了,那不是……” 他话语微顿,没有将那个人名说出口,只是不断抚着她:“那不是,别怕,别怕……我不伤你,不会那般对你。” “是我疏忽,是我错了,你别怕。” 他的手渐渐沿着她的背,将她抱入怀中,见她没有反抗,箍着她腰身的手臂越发紧。 织愉靠在他怀里,扫了眼床外,不见那些帘,稍稍松了口气。 可脑海里不断回荡着看见杨平山的那一幕,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她格外的僵硬,恍恍惚惚地指着方才帘子的方向,“那真的不是吗?” 他真的没有拿人肉帘子来吓她,是她看错了? “不是。” 谢无镜安抚地轻抚着她臂膀,嗓音沉哑,“你为何如今仍认为我会吓唬你、我会伤你,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织愉不是不信,是不敢信,她害怕道:“你要我信你什么?你骗了我……” 谢无镜轻抚着她的手顿住,默然无言。 房中气氛变得凝沉。 织愉有些战战兢兢:“你说你没有杀护天者们,你也不会派人去杀他们。可是他们不仅死了,他们还被你做成……” 再度回想起与杨平山帘子对视的那一幕,织愉不禁打了个寒颤,红了眼眶:“你不仅没有放过他们,所有得罪你的人你都没有放过。” “我早就听说,你作为太祖攻打四海国时,你对付那些人的手段。你说放过他们,却又折磨他们……我,我不是说你这样错了。他们欺辱你,你如何报复都有你的道理。只是……” 织愉可怜兮兮地掉眼泪,期盼他能动一点点恻隐之心,“只是,你不要这样对我,可以吗?倘若你要报复我,你果断一点,给我个痛快。就看在,看在我们在凡界,也曾共患难的份儿上。” 这话说出来,织愉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啪嗒啪嗒掉。 完了,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她仔细一想,这不就和她梦里求谢无镜放过她,说的那些话差不多嘛。 她不是有意说的,可能这就是命吧。 织愉无力地合上眼,对谢无镜放过她不抱希望了。 因为梦里她哭得比现在还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但谢无镜这个铁石心肠的,还是一刀一刀把她给片了。 谢无镜不语。 织愉感觉到他周身气息越发冷了。 她不敢抬头看他,怕看到他冰冷的神情,心中暗道他这是不装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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