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偏生出了意外,卫度被关入了刑部。 前两日她夜不能寐,无时无刻地不在担忧今后。卫度犯事,她以后在公府孤身一人,该如何处事。 比起靠着丈夫撑腰的柳曦珠,她的处境更为难堪。 尽管卫度时常为了公事不回家,但好歹这个院中,是有一个男人的。 遑论她没有自己的孩子。 公公婆母也不如何喜欢她,便连卫度的账,也未交给她。 但就在昨日,婆母竟然遣人叫她去正院,说要她帮忙中馈。 她讶然地瞪大了眼。 杨毓想了几日,实在累得腰疼,捱不住了,只得找来二媳妇,道:“府上的事务繁杂,我力不从心,纯礼怀孕不易,曦珠的身体也未好全,便你来吧。只是许多事你初次接手,还多要学习,以后每日辰时两刻过来,或是我教你,或是让管事嬷嬷教你……” 郭华音这才知道了,是柳曦珠不愿管理中馈,向婆母推辞,便轮到了她。 因前些日,柳曦珠的病已是很好。 但为何不接中馈呢? 郭华音不明白,也不再去想。 只心中如释重负,她终于可以放心了,即便卫度出什么事,她暂时是安稳的。 纵使作为长媳的董纯礼生子后,要把中馈接回去,她至少也能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在这段时日内,她定然要做好这件事,让婆母看在眼里。 况且卫度这一房的账,婆母已交给她。 郭华音才回来将账本放下,还未平复高兴的心绪,又见卫度的随从跑来,说:“二爷的判决下来了。” 是贬官流放,算是很好。 郭华音愈加欣喜。 现下,显然卫锦听到了些许。 先让随从离开,牵起卫锦的手回屋,蹲身对她说:“你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但以后会回来的。” 何时能再回京,不得而知。 但有镇国公府在,总有回来的那一日。 郭华音安慰了一番卫锦,看她憋着嘴掉眼泪,要抬手给她擦,就见这个孩子挣脱了她的手,转身跑走了。 她看着小小的背影,叹了声气,起身唤来卫锦的仆妇去照顾。 自己另外找身衣裳换上,带着丫鬟去破空苑了。 她是去感谢卫陵和柳曦珠。 知道卫度此番结果,不仅是靠在峡州的卫远,也是依靠卫陵在京东奔西跑。 中馈的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合该也要谢柳曦珠。 郭华音并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又怕太过仓促,便先以闲聊的名头,拿了自己做的香粉带来,后头再补贵重。 先前与卫度的新婚翌日时,她见人时送给礼,是盒香脂。 曦珠是喜欢的,这会见是新的,客气道:“留着你自己用就好。” 郭华音笑道:“现在春天,花开得多,心耐不住多做了些,想到你喜欢,便带给你。” 曦珠打开盖子,闻了闻桃花香味,也笑道:“我很喜欢。” 她知道郭华音为何而来。 既然当初公爷和姨母肯点头让人进门,必然考虑到了郭华音的为人,否则纵使是出了落胎的事,也有千百种法子解决那桩事,而非同意郭华音嫁给卫度…… 曦珠不愿意去深思,这是卫家的宅门中事。 送走郭华音后,她坐在榻边,侧首看窗外密布的阴云。 整个下晌,那片盖天笼地的云,好似一直停滞在那里,却未有一滴雨落下来。 阴沉沉的,屋里也早点上了灯。 等会,会不会下雨? 卫度的事定下来,他是不是也该早点回来。 现在的卫家,大抵只剩下一件事,在峡州打仗的卫远了。 等卫远回京,卫陵会答应放她离开的…… 想到这里时,曦珠不由松口气,手倏地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在引枕的角落里,拿起来看,是一个褐色的瓷瓶。 之前见过,他说是治疗头疾的药,那次秋猎造成的遗症。 但此刻,曦珠莫名地不信了。 他对她说过的谎话太多。 低垂眼眸,看着手中的瓷瓶,又望了望另一边的妆台,那里还收着碎掉的玉镯子。 拔出瓶塞,想闻一闻味道,但才凑近鼻前,顿时一股浓郁的苦味窜上来,激得她皱眉偏头。 一下移开,重新塞好瓶子。 他夜夜睡在这张榻上,青坠和蓉娘都未发现异样。 自陈年旧梦中醒来,她也极少在这里坐了。 今日,兴许是他不小心遗漏的,恰被与郭华音同坐在这处闲话的她发现。 曦珠并未特意要知道什么真相。 只是也恰好在今日,郑丑时隔七日地来为她诊脉时,问起了这瓶药。 今世,郑丑这般早得出现,定然是卫陵刚重生时,就去找的人。 药,定与郑丑脱不了干系。 天不定要下雨,得快些回家去。 郑丑方将脉枕放进药箱内,要从圆凳上请辞离开。 忽然,面前的桌子上摆了这么一瓶药。 “郑大夫,这是您给三爷开的药吗?治头疾的?” 三夫人在问他话。 郑丑便知三爷的交代瞒不住了。 他也不打算继续瞒了。 三爷近月找他要这药的次数多了,说了多少次,也不听。 人说头痛得不行,他还能去阻人吃药? 郑丑就点头说道:“是治头疾的,不过他这段日子吃的太多了。若是如此下去,会损害寿命。” 这会三夫人发觉,他也有一个梯子。 “夫人,您还是劝劝三爷,少吃些的好。” 怕是已有损伤,但这话他不敢在三夫人跟前说。 曦珠怔怔,无意识地问道:“是从何时给他开的这药?” 郑丑答道:“从三爷第一次来找我时,就指明要了这药。” 他当时并不知这位公爵出身的权贵公子,是哪里得知的他,找到了他的家。 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药,他可从未给别人制过。 自然地,他现在也不知。 曦珠却知道了,前世的卫陵,也在吃这个药了。 所谓的头疾,该是在那时候就有了。 她静静地坐在榻边,昨夜他睡过的地方。等青坠来唤她去吃晚饭,外间早已黑透。 大风刮过院里的树木,发出潇潇的声响,卷飞了漫天的春花。 屋里有些冷了,灯也被纱罩盖住。 这一日的夜晚,来得太早些。 她一个人吃完饭后,他还没回来。 * 既要保住卫度的命,峡州一定不能出事。 没有卫度,峡州的战事也要尽快平定。 都督孟秉贞要忙碌武科举的事,自然乐意有人操劳峡州那边的粮秣调遣。虽说权势多在兵部,但摊到军督局,也有不少的事。 没有比卫陵更谨慎用心的人了。 孟秉贞拍拍屁股,整整官袍,在起风前,于下属们的恭维声里,下值归家去了。 却在此时,卫陵第三次收到了亲卫送来的峡州战况。 不容乐观:一连两场水战,都输了。 当地宗族势力纠缠在一起,地方兵多是傅元晋的旧部,难以调令。 这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更为难解的,是兵部从户部要不到钱,户部说今年比去年更困难,国库没钱了。 打仗消耗的是钱,没有钱,就是拿忠肝烈胆,和身后一家人的命去填窟窿。 没有几个人做得到。 打了败仗不要紧,可要是多了,等着卫家的,只会是死路一条。到时与贪墨皇陵一起治罪,实为方便。 卫陵已然预料到最坏的场面。 再是卫度闯下的祸事,还未了结。 皇帝的意思,卫度贪墨出来的三十万两亏空,要卫家来填。 将信揣进怀里,他从军督局出来时,外面起了大风,迎面刮来一阵尘土,混着哪里飘来的柳絮。 京城一到这个节气,总是多风。 乘着夜色骑马回到公府,身上的衣袍已满是灰尘。 在正院廊下的灯笼光里抖了抖衣裳,又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抹了把脸,卫陵走进屋内,去见父亲。 母亲退避了出去,他迈步走近那张藤床,看见上面一具老态龙钟的身躯。 曾经的巍峨如山,如今却变得清瘦。 铜褐色的一层皱皮上,遍布了往昔战场遗留的功勋疤痕,垂挂在一到天气大变时,便会如同断裂疼痛的骨头上。 卫旷今日浑身疼得厉害,妻子和女儿来给他按摩,直等到郑丑来为他针灸过后,睡了过去,到现在被唤醒。 他乏力地在黑暗中睁开眼,望着面前不见面目的小儿子,听到他的低声,是来问他那三十万亏空的事。 这是皇帝要卫家出血。 他们也不得不出了,这是放过他那个二儿子的条件。 “你自己去办吧。若是不够,就找你娘要。” 他攒下的家业,本也是给儿女的。 卫旷无奈,最后道:“你大哥那边,不定有人要害他,你在京要盯牢,防着那些人。” 每一日,父亲都要如此说。 他也又一次应声。 “爹,我知道。” 哪些人,卫陵心里是有数的。 身边的亲卫,几乎都被派出去盯着那些人了,尤其是六皇子。 不过几句话,见父亲咳嗽不止,嗓音嘶哑,卫陵去端水来,搀扶他起身喝完,才告退离开。 到了外厅,又见母亲坐在椅子上,神情不安。 这些日发生的事太多了,杨毓时时恍惚,不是想在峡州的大儿子,就是想被关在牢中的二儿子。 她看得出来,丈夫和小儿子每每谈过话,皆是神色凝重的样子。 这一日,甫一看到小儿子出来,就着急问道:“你二哥何时被流放?” “三日之后。” 卫陵回答了母亲。 也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张憔悴昏黄的面容,贵妇人的模样尽失。 但当今的景况,到底要比前世好得多了。 卫陵这样想着,与失神的母亲行礼,离开了正院,回到自己的院子。 * 与平日一样,更衣洗手后,他一个人坐在外间吃饭。 饭是热的,也是他喜欢吃的。 残桌被收拾后,他去往偏房沐浴,水也是暖融的。 回到屋子,关上门,他却没有回到内室,反而去书案前坐下。 在一盏挑的幽暗的灯下,再看起那几张送来的战报,思索能尽快结束战争的战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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