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在想如何把那三十万两,拨到峡州去。 想得多了,久了。 时刻紧绷的神经,终于发作,他又开始头疼了。 不停游移转动的瞳孔稍抬,目光凝滞,落在案角摆放的贝壳灯上。 还差一些,就要修补好了。 他愈发烦躁暴乱,四处摸索着找药。 翻箱倒柜地,却小心翼翼地,怕弄出动静,惊醒了睡着的她。 但许久,都没有找到。 他有些颓败地垂首,任冷汗从下巴滴落在衣襟。 陡然想起上一次吃药,是在前日,好似被他放在了榻上。 他起身的一瞬,觉得眼前有些发黑,站着缓了缓,才挑灭了书案上的灯,回内室去了。 脚步放轻地,走到榻边坐下来。 隔着七步的距离,混沌的青色床帐内,她似乎又在侧睡,背对着他。 在堆放引枕的地方,他稍微翻找了一下,就找到了那瓶褐色的药。 没有犹豫地,拔出塞子,就要倒出来吃。 头疼得他快忍受不了了。 但就在要将掌心的药,往嘴里填去时,帐中蓦地传来了她的声音。 “卫陵,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头疼的?” 在窗纸透过的淡薄夜色里,在窗外沙沙的狂风落花里,是那般温柔。 他一下子就停住了动作,先是有些迷惘,继而猜到今天郑丑过来,她一定问过郑丑了。 他还有什么能瞒着她呢。 也不想再瞒着她了。 况且这是这么多日以来,她第一次主动找他说话。 于是,过了好一会儿,他眨了眨有些酸的眼睛,低声道:“是在我大哥和爹死后,我去了北疆就有了。” 他无意向谁展露自己的脆弱。 在那段遥远的少年岁月里,他处处要强,绝不会在人前表露自己的软弱;在后来的那段血腥征伐里,他更不会允许自己,在他人面前显怯,露出弱点。 不论是谁,即便是他的爹娘,是他的家人。 只有在她的面前,从她目睹他的第一次狼狈开始,他不会觉得这是一种羞耻。 因为她会安慰他,会关心他。 她对他向来是心软的。 就如此刻,手里的药瓶掉落在地,磕碰一声,惊慌地弯腰去拣,他听到她仿若弥补他前世的遗憾,说道。 “郑丑说这个药会折损寿数,让你少吃些。” “我没有天天吃,实在受不住头疼了才吃。我还想我们以后的日子,要长长久久的,白头偕老。” 她没有再说话了。 额穴的阵痛仍在继续,如有一把刀在里面搅动。 卫陵其实想说,只要让他抱她,他的头疼就会好了,但他知道直言的后果,所以不敢。 更不敢去主动抱她,和她一起睡。 因而他小声道:“我听你的话,今天不吃了。” 他将捡起来的药瓶放在窗台边,脱鞋躺了下来,拉了薄毯盖好。 在临闭眼前,他又不厌其烦地,仿若说了千百遍地道:“卫度的事解决了,只要等峡州稳定下来,等我大哥回京了,家里的事都交给他,我们就离开京城,回家去。” 他忘记了她是要和离的。 只记得曾经他们在欢乐之后的幻想:等太子登基,卫家稳定下来,他们就立即离开京城,回津州度过余生。 可他也忘记了津州只是她一个人的家乡,而他的家,在这里。 破空苑外的风声,渐渐淹没了他疲倦的声音。 曦珠侧身,望着帐外那个模糊的影子。 他的双腿是曲着的,像一座拢起的小山。 他太高了,那张逼仄的榻,让他的身躯无处安放,就似硬塞进去一般。 但这样的夜晚,他已经过了近一个多月,纵使在外面再累,回来也从未提过要回到床上睡。 也是这个时候,曦珠莫名其妙地,拿他和其他男人比较:他恐怕是唯一一个,事事迁就她的人了。 因为愧疚吗? …… 但与他欺骗了她的这三年相比,算得了什么。 她硬着一颗心,也要睡去时,却猝然听到了一道闷声。 从嗓子里发出,又紧闭在口中,不愿泄露。 是从榻那边传来的。 起初,她以为听错了,兴许是外边的呼啸风声。 但很快,那道闷声又一次响起。 是沉重的,撞击硬物的声响。 青纱之外,他的身影正在翻滚。 曦珠在愣然的一瞬后,猛然掀开被子,又掀开纱帐,就见他双手抱住头,在撞榻周的围屏。 鞋都没有穿,她就直接跑了过去。 到了跟前,低头看到他整个人蜷缩着,霜色单衣皱巴地凌乱,头发散落。 眼圈通红,就连眼中也满是红血丝,泛着青紫的嘴唇在发颤,衬得脸愈发苍白了。 她伸手拦住了他,用力掰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再用出血的额角,再去撞围屏。 但他的力气比她大很多,她拗不过他。 “卫陵!” 她终于叫了他的名字。 他好像从疼痛中清明了过来,躺着仰望着她,颤抖齿关,近乎无声地说:“曦珠,我疼。” 那段没有她的岁月里,他常常是这样自己度过的。 甚至在之后的十年黑暗中,他愈发能忍痛了。 曦珠是第一次见他发病,也不知他会头疼到这个地步。 慌了神,急忙道:“那吃药,吃药就好了。” 可药瓶被放在近在咫尺的窗台上,他没有动。 她倾身拿过来,要倒出药给他吃时,却突然被他握住了手腕,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拖到榻上,急不可耐地拥入了怀里。 “我听你的话,不吃药。” “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曦珠,抱一抱你,我就能好了。” 他的头靠在她纤弱的肩膀上,灼热微弱的气息,轻轻地落在她的耳朵上。 却几乎用尽了全力地,让她如何都挣脱不开他。 直到她力弱地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 他们头靠着头,胸贴着胸,腿抵着腿,没有缝隙地紧紧抱在一起。 临近了窗,外边的风声,清晰地有些聒噪。 “你在做戏吗?” 怎么能那么真,连衣裳都被汗湿透了。 曦珠眼里有些发酸,被他圈在无法反抗的怀抱里,感受到了他起伏的欲,但他没再有其他动作。 确实如他所说的,只是抱一抱她。 “没有。” 卫陵闭着眼,贪婪地沉浸在她身上的香味中,感到头疼在逐渐地好起来,唇角微扬,小声地道。 对她,他从来不会做戏。 * 但不久之后,曦珠就知道了,自己不该心软。 卫陵确实于做戏上,比她高超不少,至少在烧毁父母留给她的藏香居这件事上。
第177章 蜉蝣梦(修后段) 月色落在他宽阔的后背, 渡了一层淡蒙的光影,他始终抱着她,不曾松开半分。 久到曦珠的手, 被他的双臂紧楛得发麻,胸口也微微窒息的,快要喘不过气。 她不知他还要抱多久,头才能不疼了。 尽管确实如他所言, 他头疼得厉害,但丝毫不妨碍他抵着她, 越发迫近。 她无法忽略那股感受, 只得试着挪了挪腿,不想挨他太近了。 但小腿被他压得严实, 他不想放她走, 她便离不开他。 却仍是低垂着脑袋,靠在她的颈窝,潮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肌肤上,不时地从嗓子里吐出低低的闷哼。 间或小声地,唤她的名。 “曦珠……” 她没有回应过一声,他依旧乐此不疲地叫,透着委屈一般,希冀她也能抱一抱他。 但她没有上当。 “好些了吗?” 她终于开口, 语气里掺杂一丝无可奈何。 他不敢过分,怕她又缩到不愿意让他碰触的地方去, 只好恋恋不舍地,松开搂住她腰的手, 垂眸点头道:“好多了。” “那我去睡了。” 头疼好了,天至深夜, 人也困乏得该睡了。 曦珠看了一眼脸色好转许多,但眉眼疲倦的他,低道:“你也早点睡,明日还要早起。” 这段时日,他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已经许久未睡过一个好觉。 说着,她就要下榻去,目光忽而凝滞,落在了他的额角。 那里被围屏撞出的伤口,正斑驳地泛着青紫,凝固的血粘在肿胀的皮肉上。 她的这一停顿,落进了一双漆黑而失落的眼眸。 卫陵凄楚殷殷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可不可以回床上睡,这张榻太硬了,我夜里睡不好觉,起来总是腰酸背痛。” 他怎么会睡得好,她就在隔着七步之距的床上,他却要夜夜忍受着靠近的渴望。 曦珠一时没有回应,抿紧了唇瓣。 低落的视线,在他紧抓着膝上霜白单裤的手背,青筋遒劲。指关有些泛白地用力,在紧张她的回应。 又听到他说:“我保证不会碰你,好不好?” 他的语调都透出一股疲惫无力来,仿若在让她相信他的保证。 尽管片刻前,她的挣扎被无视,她被他强行抱在怀里。 但在这一刻,曦珠却不知该说什么。 困难的无言中,被紧盯的期盼里。 她再次张口,说出的是:“我去拿药,给你的伤上药。” 话音甫落,卫陵便明白了,她是答应了。 笑意克制不住地从眼底蔓延至眉梢,他动作迅疾地先她一步下了罗汉榻,并将她要放下的双腿重新挪到上头,忙不迭地道:“你没穿鞋,别踩地上凉了,我去拿!” 曦珠怔看他兴奋地跑去了外间,就在眨眼间,回来时,手里拿了一盒子药。 并到桌前,“噌”地一声擦亮火折子,点燃了上面的一盏青釉灯。 端着灯走来,将它放在花几上,那盆秋海棠的旁边。 火光驱逐方寸之地的昏暗,笼罩出一个明亮的地界。 他对着她坐了下来,把药递给她,扬起的唇角想要平缓,却如何都不能顺了他的意思。 只能憋着笑,悄声道:“劳烦表妹了。” 曦珠看他这个样子,便有些后悔了。 暗下咬牙,到底接过药盒,跪坐在榻上,动作有些麻木地打开盒子。 幽幽的苦味袅散,伸出手指沾了乳白的药膏,神情一派平静无澜,给他额头的伤处抹药。 卫陵躬着脊背,塌下肩膀,方便她为他上药。 仰起脸,正对她垂落的目光,也看到了她微鼓的白皙腮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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