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一句话也不敢说,由着她骂。但因为收了伍夫人的好处,到底在心里为她说几句话:明明今日虞夫人才是将夫人气得晕过去的罪魁祸首,她却不敢骂,只抓着伍夫人骂,未免太过分了些。 婆子就一直等,等她骂完了,已经快到子时。 宋国公夫人吩咐婆子:“后日知味他们就要去西南了,银钱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 婆子点头,“是。” 她顿了顿,“夫人,您也是要走的。” 这宅子,后日就要封起来了。 宋国公夫人便又掉泪,骂道:“我与皇太孙一党不共戴天!” 婆子连忙去捂住她的嘴巴,叹息道:“夫人,这般的话,以后再不能说了。” 她的手并没有捂紧,但宋国公夫人却没有挣扎,也没有动,只就着她的手压抑着哭起来,撕心裂肺,却又一点声响都没有。 怎么就到了如此的地步? 大厦将倾,也该有砖瓦掉下。可是宋家,却如同断崖一般,突然就断掉了,再没有一丝起复的可能。 她是如此想的,宋家其他人也不例外。 牢狱里,宋家三少爷狠狠瞪着宋知味,怒骂道:“父亲再三警告你,要忍,忍,忍,你为什么就是不忍,反而跟邬庆川那般的人混在一起,如今好了,父亲被你坑害死,咱们也成了阶下囚。” 宋知味靠着墙坐,一动不动。 宋三少爷气得不行,光骂已经不解恨了,走过去对着宋知味就是一拳头,“你在这里装什么!你是宋国公府的罪人,应该跪下来求父亲在天之灵原谅,求宋家列祖列宗原谅!” 宋知味被打得倒在地上,却没有说一句话。 他直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所有的事情。 兰山君为什么会知晓他做的诗句,会模仿他的字迹? 难道真的是父亲跟邬庆川私下有来往?那父亲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难道自己真的是父亲的弃子,只是中途出了差错,才让他自己也赔了进去? 他深吸一口气,爬起来,继续静静的坐着想前因后果。 宋三少爷见了更加生气,冲过去提着他的头发就打,“你还在这里装!从小你就是这幅样子,好像自己比我和二哥高贵许多,怎么,都是同一个爹娘生的,你除了早出生几年,还有什么比我们厉害的?” 宋知味依旧没有反抗,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没吭声。还是宋二少爷看不下去,过来拦着道:“这种时候了,咱们三兄弟应该齐心才是。” 宋三少爷都要气死了,“齐心?怎么齐心?你见他有一丝后悔的模样吗?” 他说着说着哽咽起来,“可怜父亲,胆战心惊在陛下跟前几十年,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竟然最后是自戕而亡的。” “还有母亲……他这二十多年,哪里将母亲放在眼里?母亲为了他的亲事,掉了多少眼泪,他却每次都是敷衍过去,从不去管。如今好了,父亲死了,母亲身边没个人照顾,怕是也活不长——” 宋知味听见这话,身子颤了颤,却抿唇扭过脸去,依旧不肯说话。 宋三少爷怒火中烧,过去又给了他一巴掌,“你说话啊!你凭什么不说话!事已至此,你就是说几句软话,说几句愧对父母的话,我也没有这般的气你!” 宋知味被打得嘴角出血,耳鸣许久。 他侧着头,好一会儿才回神,咬牙撑着。 宋三少爷面对他这般没脸没皮的模样,气得狂打自己两巴掌。宋二少爷连忙去劝,宋三便抱着他哭道:“这么多年,咱们得罪了不少人,怕是流放路上就活不了的。二哥,你我兄弟,怕是只有这两日相聚了。” 宋二少爷轻声道:“父亲死前,听闻上了一封血书给陛下。陛下这才饶过我们。既然他都饶我们了,想来这两年,陛下还记得父亲的时候,还是无人敢杀我们的。” 宋老三抬头:“真的?” 宋老二:“真的。” 宋知味闻言,这才看向这两个兄弟——尤其是看向平日里不显眼的二弟。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宋二少爷苦笑一声,“大哥,别这样看我,我确实不是什么有大智慧的人,并无藏拙之心。但是基本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他顿了顿,道:“我知道,宋国公府能走到这一步,父亲也是动了心思的,并不能全然怪你。但是最后一步,应当也是你撺掇父亲站队齐王,这才落得如此下场,这份罪,你得认。” 他说到这里摇摇头,叹气道:“我就是不懂了,咱们家已经这般好,为什么你们非要再进一步。你又为什么,非要跟别人比呢?” 宋知味这才开口说出这几日来的第一句话,“我跟谁比?” 宋二少爷:“自然是跟郁清梧比。” “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么?自从元狩四十四年郁清梧中探花被人追捧后,你就已经忍不住了。” 宋知味抿唇:“我没有。” 宋二少爷也不跟他争。他只说,“你看,即便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了,你还是不愿意承认。” “可是,无论你承认不承认,从郁清梧重返洛阳,一步一步走在你的前头,把你的名声挡住,你就开始急了。后来,他娶了你提亲过的镇国公府姑娘,你更急了。” 宋三少爷嗤然道:“可不止这些。他表面上对自己喜好男风的名声不在意,但其实心里恼怒不已,时时刻刻想要翻盘。” “我当时就跟父亲说过,你心思重得很,又要面子,不仅在别人面前装云淡风轻,就是在自家人面前也是装的。我让父亲说说你,父亲却说我嫉妒你——哈,我有什么可嫉妒你的,嫉妒你要面子却没能力,郁清梧把成名的机会最后送到你的面前,你却没有把握住,还更加急切起来。” 宋知味阴沉沉:“什么成名的机会?” 宋三少爷重重道:“让你去收账——扪心自问,如果这件事情是郁清梧去做,他肯定不要体面,也会把账收回来。可他看死了你,根本不认为你能把账收回来,所以挖了个坑让你吃跳,你如他所愿,没有跳出来,反而自掘坟墓!” 宋知味呼吸声越来越重,宋三少爷眼见他情绪终于有了变化,说得更加起劲,“哈,如今想来,你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觉得自己的能力可能会被人看轻,所以步子大起来,结果没走稳,把一家人都害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也没有解恨的感觉,痛哭道:“国公府邸,百年传承啊!” 宋知味转过脸去,又开始一言不发了。 宋三少爷便扑通一声跪下,朝着半空大喊,“父亲,你看看吧,看看这就是你的儿子,你最看重的儿子!” 等第二日,一群人要被押送到西南去之前,狱卒拿了衣服过来让他们换上。 肮脏不堪的衣服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囚字,宋知味看着那个字,这才有了一丝沦为阶下囚的真实。 他想吐,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但狱卒可没有那样好的耐心,一鞭子抽过去,“还愣着做什么,要我来帮你穿吗?” 宋知味深吸一口气,恶臭之味传进了嘴里,让他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狱卒皱眉,又抽了一鞭子过去,宋知味没有办法,只能咬牙去换下了身上的绫罗绸缎,穿上囚衣。 狱卒又带着他去见人。 宋知味不认识这个人。但他听见此人对狱卒道:“等到了地方,自然有人来接应,会把他带去庄子上养着,到时候还请通融。” 狱卒收了他的银子,点头笑道:“好说好说。” 那人急匆匆离开了。 宋知味问,“那人是谁?” 狱卒:“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他做出要抽人的姿势,“滚滚滚,别耽误老子做事。” 宋知味抿唇,“你不是收了他的银子么?” 狱卒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可只说要接你去养身子,但没说让我一路上不抽你。” 反而委婉的让他一路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狱卒可想不通这些。这些富贵人啊,总是有诸多秘密,他能活到现在,就是只收银子不打听。 但这事情也古怪得很。他在心里揣摩着:如果一路上还是照常折磨宋知味,那不就是用接去西南养身子吊着他不死么? 毕竟死在路上的囚犯不知有多少。 狱卒砸巴了下嘴,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恨他。”
第77章 点天光(3) 邬庆川和宋国公府流放抄家之后,洛阳倒是热闹起来——内阁和户部尚书的位置一空,势必是要有人补上的。 补谁的人,就成了关键。但无论补谁的人,都要争一争,吵一吵,不然朝堂太安静,皇帝不高兴。 皇太孙和郁清梧在一块下棋,心不在焉,“你说,陛下会重新拎出魏王来继续跟我斗吗?” 齐王因着倪陶和邬庆川一案被皇帝厌弃,所以这一次补人,皇帝也很明显是在他和魏王的麾下挑,没有要齐王的人。 如今齐王府只有齐王世子在皇帝面前撑着,还算有点脸面。 郁清梧闻言摇头,吃了皇太孙一子,将棋子拿在手里摩擦,低声道:“不会,陛下看着已然不喜欢魏王了。” 皇太孙神情复杂,“陛下的心思真是……” 郁清梧笑了笑:“他之前喜爱魏王,是因为魏王能够跟齐王斗。但等殿下您入朝堂之后,魏王却想躲着看两虎斗,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惜,他想得倒是好,却没料到他不争想捡便宜的心思,陛下却看不上,心里早已经不喜。” 皇帝对子嗣的要求还挺高。魏王这样,他觉得丢了脸面。 尤其是魏王一门心思想生孩子的事情,让他更加不满。 郁清梧轻声道:“山君说过,乡下的老人其实很多都不愿意在年老的时候看见子孙出世,他们觉得,每多出一个子孙,就要夺走自己的寿命。” 皇太孙啼笑皆非,却又觉得皇帝还真是这样。没准,这才是皇帝真正厌恶魏王的理由。 他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那最后还是会让阿柏跟我斗?” 郁清梧点头,“我估摸着是。” 皇太孙心不在棋盘,索性不下了,伸了个懒腰:“齐王叔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看他忍不忍得住,能忍多久。” 他得一直防备着。 “而且,齐王愿意让阿柏出来一时,却不会出来多时。谁愿意将手里的势力给别人呢?即便是儿子,也是不成的。” 他将棋子一颗颗抛进棋盘,“这就是皇家的规矩。” 然后顿了顿,笑道:“阿柏却不知道这条规矩……阿柏这个人,一直都挺单纯的。” 郁清梧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点点头:“我会见机行事的。” 皇太孙站起来,打开窗户透气,突然话题一拐,又拐到邬庆川一案上,好似感慨一般道:“若是寿老夫人多跟你们说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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