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虽然未曾说出口,众人却也懂她的意思。 即便没有邬庆川,他也有该有一番作为。 王奎想要辩解,兰山君却嗤然一声盖过他的声音:“而元狩四十四年,王举人,看你的年岁,彼时也应该有十七八岁了。看你这番义愤填膺什么都懂的模样——那当年苏家小妹的死,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说一句?” 王奎脸色顿时变得不好,嘴巴也不利索了。他确实是知晓苏家兄妹为林冀所杀之事。所以刚开始林冀一死,郁清梧在圣上面前说他跟先生不好,他还以为是郁清梧故意撇清跟先生的关系,是在护着先生,这才没有出声。 谁知道后来郁清梧心黑手辣,就要置邬先生于死地了? 兰山君见他这般模样,更加鄙夷,“当年,不敢说。今日,你为什么敢说了?” 提起此事,王奎哑口无言。 兰山君不欲再跟这群人纠缠,将腰剑反手一插,瞬间入了腰间的剑鞘里,道:“邬阁老寻弟子,倒是天差地别。前头是郁清梧——后头,是你了么?” 此话一出,王奎已然大怒,却又刚刚被质问一番,话到嘴边说不出口,脸色苍白。他身边的人都是跟着来的,见兰山君话里有话,王奎却不敢反驳,倒是有些拿捏不定了。 最后还是钱妈妈见自家两个读书人不说话了,马上撸起袖子操起刚刚不知道被谁放在一边的墨桶就往王奎身边浇过去,动作之快,之矫捷,简直比兰山君一个练过刀的人还快。 王奎等人连忙逃窜,钱妈妈却把桶一扔,正好套在了方才负责泼墨的人头上,而后大声骂道:“瘪犊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上门来挑衅了,今日是便宜你们了,没让你们喝着老娘的洗脚水!” 又扯着嗓子骂道:“我呸,一群猪狗,含鸟猢狲,像腐败的木头,像大粪涂墙——” 她骂着骂着突然喘口气,“郁少爷,怎么骂来着?” 郁清梧低声笑起来,“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太长了,钱妈妈学不会,还是继续骂擅长的,“夹着□□跑什么啊!跑着去舔墙上的狗粪吧一群撮鸟!” 兰山君还是第一次钱妈妈这般的威力,竟然有些回不过神,钱妈妈一瞧,觉得自己还是要斯文些,别吓着自家人。于是脱了鞋子追着跑过去扔人头上,“我老太婆明日就要去国子监问问你们的师长,看看你们到底姓甚名谁,竟然跑到别人府前来泼墨,我还要去宫里问问陛下,把你们的名字一个个说给他老人家听,问问为什么国子监会收你们这群蠢货!” 她呸了一声,“你们给我等好了,我不收拾你们,我就不姓钱!” 等人逃没了,她转身一看郁清梧,心疼道:“哎哟,如今都变成小黑瓜了。” 郁清梧就笑起来,他说,“能洗干净的。” 他定定的道:“有你们在,我肯定能洗得挺干净的。” —— 郁清梧回去洗澡换衣裳了。钱妈妈在院子里面剁猪肉——今日买的。兰山君本是要给他们做猪肉包子吃。 她老人家剁剁剁,剁剁剁,越剁越生气,嘀咕道:“什么人啊!我一定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 兰山君好奇,“怎么做呢?” 钱妈妈:“像我们的法子就多了——” 但不便跟兰山君说。 她咳了一声,指了指郁清梧的屋子,“山君姑娘,你去瞧瞧郁少爷吧,读书人被泼墨,心里肯定不好过呢。” 小夫妻你安慰安慰我,我安慰安慰你,如此才是长久相处之道。 兰山君站起来,点头,“好啊。” 钱妈妈就笑起来,“去吧,他心里感动着呢,你今日可算是美人救书生了,写成戏本子也好听。” 兰山君弯腰拎起今日买的一盒猪肉脯,乐道:“那肯定没有您的爽快——您这叫老祖母大展身手救孙。” 她说完轻快着脚步走了,却留着钱妈妈呆呆愣愣想她最后一句话。 而后更加卖力的剁剁剁,剁剁剁——她老人家竟然也能享儿孙福了。 另一边,郁清梧刚洗换衣裳出来。瞧见兰山君,颇有些羞愧,道:“山君……让你见笑了。” 当初贪一己之私答应山君婚事的时候也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日被她看见,但真正发生的时候,却比脑海里想象的更加难堪和不愿。 到底是男人,像孔雀一般,其实只想展露展露自己的尾巴,结果却被看见了屁股。 他坐下来,唉声叹气的,“山君,每次我不好的一面,都能被你看见。” 所以山君对他不是男女之情,也情有可原。 兰山君把猪肉脯放在他的怀里:“郁清梧,你没有错,不用说自己不好。” 郁清梧便要说话,却被兰山君打断,道:“你听我说。” 她以为他是对邬庆川想不开。 郁清梧认真点头。 兰山君看着他:“我记得,邬庆川之前跟你说过路的区别。一条路,分两个路口,是歧。” 郁清梧闷嗯了一声。 兰山君也坐下来,靠在墙上:“你跟邬庆川分道而驰,确实是歧。可你没有放弃,你试了很多种法子去达到自己的目的,跟皇太孙周旋,去做蜀党,在跟太仆寺一点点改马政——一条路,两个方向是歧,三个方向是岔,四个方向是衢,五个方向就叫康了,六个方向便是庄——你一个办法一个办法的去试,从不放弃,自然走的,是一条康庄大道。” 她说完,从他怀里拿出一块猪肉脯,“要吃吗?” 郁清梧就接过低下头细细咬,不知不觉间,嘴皮子都哆嗦了。 他想,自古圣贤都没有他幸运。 他有山君,他们没有。 兰山君瞧了就笑,“郁清梧,你挺爱哭的。” 郁清梧撇过头,呜咽道:“山君,我这样子是不是不好。” 兰山君便抬起手,在他的头上轻轻碰了碰头发,温和道:“算一生绕遍,瑶阶玉树,如君样,人间少。”
第41章 偏我来时不逢春(41) 钱妈妈原先是个宫女,也曾学过规矩,认过几个字。但刚学规矩不久就跟宫嬷嬷干了架,本是要被抓出去打死的,还是路过的寿夫人瞧见了,把她要了过来,这才保下一条命。 她之前也是有名有姓的,只是跟了寿老夫人后,她坚决要换个姓名。她想跟寿老夫人姓寿,寿老夫人笑着道:“不行哦,这是陛下赐的。” 钱妈妈想了想,就姓钱了。除了命,就是钱重要。 寿老夫人就问,“那叫什么啊?” 钱妈妈:“温婉一点吧?” 她性子太急了,容易跟人打起来,想着叫个温婉的名字压一压。寿老夫人就道:“那就叫茉娘吧?” 钱妈妈没听懂,“末啊?尾巴?奴婢不太喜欢。” 寿老夫人:“是茉莉的茉。” 钱妈妈这才高兴的答应。 ——她把这段往事说给兰山君听,一边剁菜一边道:“但我这脾气还是改不了!” 这其实都怪寿老夫人,钱妈妈每次言行无忌,她却不怪罪。钱妈妈自己也知道这个脾气是改不过来了,道:“我就很少出门了,宫里我也不去,这样熬了几年,整个寿府里就我成了管事妈妈,除了老夫人和老爷,我最大,谁敢说我?” 她这辈子没怎么怕过事情。最怕的一次还是寿老夫人身子不好,不能有身孕,她怕自己要做姨娘生孩子。 她可不愿意。 即便寿老夫人对她再好,她也不愿意。 她收拾好包袱,只要了自己穿的几件衣裳,把存着的月例银子都还给主子,道:“奴婢就算是不要名字不要姓氏了,都不愿意做妾,不愿意给老爷生孩子。” 寿老夫人哭笑不得,道:“谁说要你做妾啦?” 钱妈妈:“奴婢长得好,性子好,又是您救下来的,跟您最好,是做好妾的人选了。” 邬庆海在一边疯了一般笑,“茉娘,你也太自信了吧!” 钱妈妈就明白了,“真不要我做姨娘啊?” 邬庆海点头,“我肯定不要。” 钱妈妈:“那你们要谁?” 邬庆海,“为什么非要孩子呢?我们没打算生呀。” 钱妈妈十分后怕:“幸而碰见了一个惊骇世俗的老爷,不然我即便不做妾生孩子,也要跟老夫人照顾别人的孩子,那多糟心啊!” 兰山君听得直笑。 钱妈妈:“从那之后我胆子就大多了,当年我们老爷去世,陛下和老夫人又都有危险,还是我出去送信的——” 这里牵扯到从前皇帝登基的事情了,钱妈妈没多说,道:“反正,陛下说给我一个承诺哩。” 兰山君一顿,“陛下的承诺?” 钱妈妈:“是啊,但我又用不上。” 但这回却可以用来出气了。 她看看天,解下围裙扔一边,道:“山君姑娘,我要出门去买菜了。” 兰山君:“要我陪着去吗?” 钱妈妈:“不用,你也该回去了。不然你母亲心里也不舒服。” 兰山君笑着道:“老夫人一直病着,我在这里侍奉是应当的。” 母亲其实心里也愿意。她还等着老夫人给慧慧说亲呢。只是不碰巧,老夫人一直昏昏沉沉的,她便等着老夫人病好快一些,所以不曾催她回去。 钱妈妈便点点头,“那你要吃什么啊?” 兰山君:“豆角吧?豆角炖个茄子正好。” 钱妈妈:“行。” 她急匆匆出了门。她先去书店买书,“要卖得最好的。” 书铺掌柜懂得很,悄声道:“要多少?什么样子的?” 钱妈妈:“给家里爷们看的,他就好这口。” 书铺掌柜懂了,“好嘞。” 这是大生意啊。 他拿出了花花绿绿的春宫图和艳情书给钱妈妈挑,“您要多少有多少,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子的。” 钱妈妈吃住都在寿府,四季衣裳首饰都跟老夫人一块做的,她老人家从不用银子,便有的是银子,真正对住了钱这个姓氏。她大手一挥,“行,都要了。” 掌柜的笑花了牙齿,一口一个姐姐,道:“老姐姐,您家少爷下回还要,便来找我。” 他恭恭敬敬的送财神爷出了门,美滋滋的道:“这要看完了不得一年半载的?这家的少爷,怕还是个生瓜呢。” 钱妈妈亲自驾着一车的春宫图和艳情书去王家了。 她都打听了,姓王的是去年才开始和邬庆川走得近,有了些名声。他的家世也不算富贵,普普通通,并不敢得罪高门权贵,但是又有一副侠义心肠,所以经常为平民百姓抱不平。 这个人,大坏不坏,但是敢欺负到自家身上,钱妈妈心里还是气的。 他们到王家的时候,王家正在办宴——这个她打听清楚了,今日是王奎自己的读书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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