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们彼时的死也有问题? 兰山君愁眉不展,“一旦陷入洪流里,这些阴谋诡计,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太孙妃便笑着道:“阿虎之前也是如此说的,因着心中的事情太多,便一直吃不下饭。” 如今倒是吃得多了。 连着她的一份吃下去。 太孙妃眼神一暗,而后道:“山君,此事等阿虎回来,我说与他听。” 兰山君点点头,起身告辞。 等出了宫,便见郁清梧站在太阳底下等她。她连忙过去,“你怎么也不撑把伞?” 郁清梧:“我就是太白了点。” 他看着她道:“听闻……女子不喜欢太白的。” 兰山君看他一眼,直直朝马车里走去,临要上马的时候才问,“是谁跟你说的?” 郁清梧忐忑:“龚琩。” 兰山君:“那是因为他本来就不白。” 郁清梧笑出声。 等回去的时候,又请钱妈妈给他敷膏,“山君确实喜欢白的。” 钱妈妈得意:“我说的能有错?” 她一边去拿膏一边对郁清梧语重心长的道:“这般就对了,虽然外头纷纷扰扰,路也走得艰难,但只要你好好的对待今日,今时,欢快一些,便即使不长寿,也是值得的。” 郁清梧一愣,“我往常难道不欢喜?” 钱妈妈诧异,“哎哟,小苦瓜!你前几日都哭成那般模样,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是前日回来,也是愁眉不展的——” “你那叫欢喜?” 她传授经验,“别总是在山君面前发愁,谁愿意整日看见苦瓜脸啊?” 郁清梧敷着膏去书房里面跟兰山君推衍镇国公府的事情。 继而朝着露出一个笑脸。 兰山君:“……” 她迟疑一瞬,也朝着他笑了笑。 郁清梧就觉得自己这般挺傻的。但山君能笑一笑,他也算是值得了。 他不敢得寸进尺,拿出当年的邸报,指着一处道:“元狩二十九年春,蜀州的陵城,上庸,青城,雒城,天水五城一起叛变,大约共有三万兵力。” 郁清梧:“同年,朝堂上开始商议去平叛的将军。” 他看向兰山君,“当时,呼声最高的是镇南将军段伯颜。” 兰山君忍不住举着灯低头去看文书上的字,却没有看见段伯颜三个字。 她轻声道:“只有胜利的人,才能被写在这张纸上吧?” 郁清梧点头,“是。虽然段将军的呼声最高,但是陛下不允许。” 兰山君没有仔细去探究过那段时光。 她只知道一个大概。 手上的灯影映在纸上,遮住了镇国公三个字。 她道:“我知道,当时先太子跟老和尚一块整顿吏治,已经引起陛下的不满,所以没有让他带兵。” 这是打听打听就知晓的事情。 郁清梧也是这般听邬庆川说的。 他道:“我小时候,邬庆川就跟我说过这段往事。他说,当时的镇国公,也就是你的祖父兰槐荫将军,虽然没有段将军名声大,却也打过不少的仗,是陛下颇为信任之人。” “你的大伯父和二伯父也经历过一次小战乱,那次跟着镇国公去,本是万无一失的。” 谁知道会如此惨烈。 他拿出堪舆图来,指着一处道:“十万兵马,自然不会从洛阳带去,而是从三个地方征调的。” “蜀州边上的贵州,南州,安州,三州各给两万兵马,镇国公亲自带过去的兵队只有四万。” 其实蜀州三万兵,仅仅这四万也就够了。但是蜀州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叛,引得其他州府蠢蠢欲动,于是,皇帝决定派兵剿杀蜀州叛军,一个不留。 兰山君举着灯,继续朝着文书看去,只见上面写:“元狩二十九年冬,镇国公兰槐荫上庸战败,死军三万。” 在这般多的人命前,镇国公二子的死,不曾被记下。 兰山君头皮发麻,继续举灯看去,“元狩三十年,镇国公三子兰丰勤带一万兵马援战,于元狩三十一年七月大胜。” 郁清梧手指头点在兰槐荫三个字上,沉吟道:“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当年,这般荒谬的事情发生,肯定是被人说过的。但都说是镇国公大意,以为手里有兵就可以冒进,所以才有了这般的惨事。” “我之前猜着,这十万兵马,也许有假的——可是兵行过境,总有痕迹,若是太假,不会如此无声无息就遮掩过去,即便有假,一两万顶天了,我估摸着,还是有八万兵马去了蜀州。” 正因为如此,他虽有揣测,却不敢碰触。 他认真道:“山君,越是这般有明细的过去,若是有假,越是惊心怵目,惨绝人寰。”
第66章 冰山高处万里银(21) 兰山君五日去一次东宫为阿蛮授刀。郁清梧虽然常去,但并不是想去就去的,还得要东宫召令。 可惜,皇太孙一直没有召他。 兰山君当时就猜她问镇国公府的事情让皇太孙为难了。 郁清梧便先去了一趟刑部见倪陶。可倪陶看着他笑,“这几日,我见了许多人,你来得算晚的。” 郁清梧盘腿而坐,斟酌道:“我本想救大人,可瞧着大人的模样,似乎是不需要我救的。” 倪陶闻言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倒是跟平常的平庸谨慎不同。等笑罢,才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道:“你刚入洛阳的时候,我便站在街上偷偷瞧过你。” 郁清梧:“是么?” 倪陶:“自然。你是邬庆川的亲传弟子……我当然要来瞧瞧你。” 郁清梧:“瞧我做什么?” 倪陶:“瞧你,是不是与前人一般,要砍掉我的头颅。” 郁清梧冷不防听见此话,心漏一拍,手便慢慢的缩进袖子里,不动声色问:“为什么我要砍掉你的头颅?” 倪陶紧紧盯着他,“都以为,邬庆川会告诉你许多事。都以为,你是一把砍向我们的利剑。” 他讥讽一笑,嘲弄道:“谁知道,你与邬庆川割袍断义,又陷入了党争,更差前人多矣。我这条命,便又多活了五六年。” 郁清梧没有管他的冷嘲热讽,而是将他的话在嘴巴呢喃一遍,再抬起头时,已经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你有罪?你的罪孽,你的儿子倪万渊知晓吗?” 倪陶便没了刚刚的狂肆,脸色难看起来。 郁清梧却了然一点头,“我瞧着,他是知晓的,也不认可你的罪,所以才被邬庆川骗着走了这步同归于尽的棋——是歹竹出了好笋么?” 倪陶脸色阴沉,没有回答,但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干枯的稻草。他心不在焉的将稻草一点一点的用力折断,随后忽然笑了笑,“你倒是嘴巴不饶人,只是手段不够,心性不够——于是,便也不劳驾你来斩我了。” 郁清梧知晓已然问不出什么,便站起来,低声问:“大人似乎是想我来持刀?” 他生得高大,一站起来,便遮住了倪陶面前仅有的日光。倪陶抬头看他,好一会儿才道:“郁清梧,你为什么要做一个权臣,而不是直臣呢?” 郁清梧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只说,“我本为自己势单力薄,根脚不稳,救不出大人而自责——此时倒是安心了。” 而后,他朝着倪陶躬身一拜:“当然,大人也可放心,清明时节,倪小公子的坟前,有我一杯祭酒。” 他转身走出牢狱,进了衙堂,祝杉正提着一个人头走出来,见着他笑道:“郁太仆见完倪大人了?” 郁清梧只当自己没看见他一身的血迹和人头,“见完了,多谢你让我见他一面。” 祝杉摆摆手,“太仆也不是头一个来的。前前后后,可来了不少人。” 郁清梧笑笑,“我先回去,下回请你喝酒。” 顿了顿,又指向他的手,“这是犯了什么事?” 祝杉:“奸淫幼女,还死不承认。我直接给宰了。” 郁清梧点头,晚间跟兰山君道:“祝家父子的路数,应会得陛下欢心。” 谁的面子都不给,该杀的直接杀,是一条孤臣路。 兰山君便想了想,道:“至我死时,祝家一直长荣。” 郁清梧就看了她一眼,原是一本正经说朝堂之事的,却在此时神色莫名起来,而后轻声道:“山君,我求你一件事。” 兰山君:“嗯?” 郁清梧:“你别总说死字。我听钱妈妈说,言有言灵,死字说多了不好。” 兰山君本是在写字的手一顿,“我总说么?” 郁清梧:“嗯!” 兰山君想了想:“好,那我以后不说。” 郁清梧给她出主意,“不若说——至我长命百岁之前?” 这般也没有说谎。二十七八岁本也是百岁之前。 兰山君忍俊不禁,好笑的摇摇头,又勾起手指头算算,“再过不久,庆国公府应该就会去祝家提亲了。” 这件事情应该是没有变的。她道:“庆国公府倒是聪慧。” 先娶已经没落的文渊侯府姑娘,不参与党争,又娶一个祝家女,得陛下欢心,怪不得之后比宋国公府更加昌盛。 郁清梧却突然笑起来,“山君,你说,祝家这样起来……宋家会不会为宋知味去祝家提亲啊?” 那洛阳城里又要多一桩笑柄了。 …… 等到兰山君进东宫的日子,郁清梧随她一块去。皇太孙和太孙妃正在用早膳。 太孙妃吃的都是稀粥,一口一口细嚼慢咽,一点都不能吃快吃多。太孙跟着吃,招呼他们,“要不要也来一碗?” 兰山君摇摇头:“我们都不爱吃粥。” 皇太孙:“行吧。” 太孙妃好笑,“你若是吃不下了就别吃。” 皇太孙继续埋头苦吃:“其实还是吃得下的——但元娘,你下回别吃皮蛋瘦肉羹好么?” 太孙妃:“多好吃啊。” 皇太孙苦着一张脸吃完,而后苦着一张脸让人把碗筷收拾下去,继续苦着一张脸道:“我知道你们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但…… 他摇摇头:“我只知道其中一部分,且我估摸着,邬庆川也只知道这一部分,不然,他当年就不是贬谪,而是没命了。” 兰山君便和郁清梧对视一眼,道:“邬庆川既然意有所指,便是希望我们去查。查的过程中,说不得被他布置了什么陷阱,还不如殿下与我们直言的好。” 太孙妃觉得他们做得对,“阳关道好走,独木桥难行。你们两个,如同我妹妹和妹夫一般,都是自家人,关键时候,万不可有事瞒着。” 顿了顿,又道:“若是要瞒,便瞒着太孙,别瞒我。” 皇太孙哑然失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垂眸道:“这事情……若是要说,便要从最开始说起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4 首页 上一页 90 91 92 93 94 9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