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座山,他定然也要爬上去才是。 钱妈妈没好气的道:“都告诉你了,吃多了要不得!” 郁清梧搓手:“要得的,天地之气还得多一点好。” 他想来想去,今日山君没有太过拒绝的原因,可能是他今早上偷偷吃了六个鸡蛋。 钱妈妈就翻了个大大嗯白眼:“这都是迷信啦!郁少爷,你真的是探花吗?真的是朝廷的太仆寺卿吗?” 郁清梧坚信:“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钱妈妈:“那你自己煮呀!你又不是不会煮蛋!” 郁清梧期期艾艾:“可您老人家是我和山君的媒人,您煮出来就是喜蛋。” 喜蛋喜蛋,功力翻倍。 钱妈妈:“……” —— 郁清梧第二日上朝堂前被皇太孙叫住,私下叮嘱道:“陛下怒火还没消散,你万不可多言。” 郁清梧点头应是,而后突然问,“殿下,若是陛下执意让太仆寺出银,您会如何做?” 皇太孙沉默,最后道:“你的生死,与我无关。你做不做,我都愿意你试试。但必要时候……” 那句必要时候我不会保你的话,却又说不出。 随着相处,他已然做不到将郁清梧看成单纯的刀。 这是他的得力主将,也是他的妹夫。 他深吸一口气,“总之,咱们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你不要意气用事。” 他道:“我做事情前会想元娘,你做事前,也要想想山君。” 郁清梧不置一词,但在皇太孙离开之前突然道:“我不会意气用事,我舍不得死,也很想活下去。” “但,山君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棺椁。” 皇太孙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他深吸口气,闭了闭眼睛,点头:“好。” 朝堂之上,皇帝果然发怒,斥责兵部尚书杨馗管束不力,罚俸一年,斥责倪家不忠不孝,该当满门抄斩,斥责宋知味催收借银太慢,斥责宋国公无用……斥责诸多人,最后把目光看向太仆寺,“如今朝堂无银,郁清梧,让你规整战马,怎么样了?” 郁清梧站出来,“回禀陛下,还未完成。” 皇帝不悦:“为什么还没有做完?” 郁清梧:“臣在规整之中,发现竟有一部分马匹虽上报册录,却并不存在。” 皇帝一愣:“什么?” 郁清梧:“朝廷册录上的马匹,难道就真的都在吗?” 他躬身道:“陛下,这次大规整,就该彻底清洗一遍朝廷蠹虫,将那些空吃马粮的人都找出来。” 皇帝皱眉。 郁清梧大声道:“百姓没有马供给朝廷,只能用银子去买马。可哪里有马卖呢?自然是地方上的太仆寺官员手里。” “百姓给五两银,他们拿了,却不给马,只在名册上空写一笔。于是,银子他们收了,马是没有的。” “没有马,平日里的马粮便可以省出来,于他们而言,又是一笔进账。” “陛下,您想想,一匹马的买卖和养育按照十两银子算,十匹马是多少?一百匹马又是多少?” 他道:“朝廷苦哈哈的省银子,倒是他们赚得盆满钵满……陛下,此事必须要查清楚,刻不容缓。” 皇帝脸色铁青,他向来看不上这些,也觉得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情并不需要绝对的无错。 但此时郁清梧一算账,他心口就气得很,“这群贪官污吏,必须严惩才行!” 他都被逼着要银子了,其他人怎么能贪呢? 下朝之后,郁清梧回太仆寺前被邬庆川叫住。 他冷脸往前走,并不愿意听邬庆川的讥讽。 邬庆川却道:“你不想知道倪万渊为什么要去死谏吗?” 郁清梧脚步一顿,而后笑了笑,“邬阁老,您又来我面前逞威风了。” 邬庆川却不恼怒,而是点评他今日在朝堂上的论调,“你想用空吃马粮的事情来拖延陛下让太仆寺出银的事情,这没有错,可是,你能拖到什么时候呢?” 郁清梧并不说话。 邬庆川:“兵部如今还没有银子给边疆战士——你护住了那些牧民,但你可有想过,边疆战士又该如何自处?你不怕他们发生兵变吗?” 他步步紧逼,攻其心志,“郁清梧,若是因你固执而发生战乱,无辜百姓和战士死去,你如今护着的这些牧民,又有什么用呢?他们难道会感激你吗?” “你这样,不过是害死了更多的人。” 郁清梧就从邬庆川的话里,窥探出了这么多年大部分官员对太仆寺卖供马的态度:他们是想牺牲牧民,来维持最多人的利益。 他们甚至觉得这是正义的。 他失笑,摇摇头,看向邬庆川道:“阁老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把天下兴亡,都加付在我的身上。” “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至于军饷……” 他还未曾说完,邬庆川突然接口,“你是不是还盼着天下乱起来……你是不是以为天下乱了,换个人做皇帝,也许还是好事。” 郁清梧眼睛眯起来,“邬阁老,你这话太放肆了。” 邬庆川却笑了笑,没有再说,而是道:“清梧,你的道,难道就没有越走越偏吗?” 他理了理袖子,“看见倪万渊如此死去,你心中作何感想?” “现在,国子监的学生应该已经围着刑部开始为倪家喊冤了——他们如同倪万渊一样,不惧生死,只为心中道义而亡,难道不比你高贵?难道不比你现在的苟且偷生高尚?” 郁清梧闻言,“你到底想说什么?” 邬庆川就静静的看着他,“郁清梧,不要假清高。” “你与我,也没什么两样。” 郁清梧就哈了一声,仔仔细细打量他良久,而后摇头道:“从前,我走的是径,与阁老是歧路,我说不得谁对谁错。” “但现在阁老手上沾满鲜血,我行的便是泾,与阁老是泾渭分明,对与错,几十年后,几百年后,甚至是几千年后……后人一看就知,你我谁对谁错。” 他从不觉得自己不曾死谏是错。 他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邬庆川嗤然,“等你知道更多之后,希望你还能说出现在这句话。” 他意有所指,“你娶了镇国公府的姑娘,现在想来,竟然还是有些缘分的。”
第64章 冰山高处万里银(18) 郁清梧没有去刑部看那群国子监学生闹事。 闹是闹不起来的。又是国之利器,刑部不敢伤着他们,所以性命无忧。 但会抓几个无权无势的关进大牢里杀鸡儆猴。 不过邬庆川不会放任他们不管。 他还要靠着救这些学生去展露自己的风骨,以挽救当初他没有去祭奠苏老大人的名声。 上一个死谏,他没得到好处。这个死谏,他一手谋划,定然是要得全好处的。 郁清梧站在正直门下看向刑部的方向,突然想起阿兄对他说的话。 阿兄说:“邬先生不是喜欢你,是喜欢你聪慧又无牵无挂。” 他当时不明白阿兄这句话的意思,及至现在,却开始懂了。 将无牵无挂换成无依无靠,便得了真谛。 ——等这群从刑部出来的学生无依无靠,失去了仕途的机会,便只能靠着邬庆川去展露自己的抱负了。 这几个被抓进大牢里的学子,应当也是读书很是聪慧的人。 一般的,邬庆川看不上。 郁清梧轻轻吁出一口气,转身回了太仆寺。 龚琩正蹲在廊下憋闷气。见郁清梧回来,连忙过来问,“太仆,陛下怎么说?” 郁清梧温和道:“无事。暂时不用咱们太仆寺去卖马补银。” 龚琩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马一匹都不能少! 但即便不用卖马,因死了一个人,他心里还是不舒服,“都六月了,不卖咱们的马,那军饷怎么办?倪万渊会不会白死了?” 郁清梧:“这就不是咱们的事情了。” 他拍拍龚琩的肩膀,“内阁和户部兵部那么多人,用不上咱们担心。” 龚琩苦大仇深:“哎,若是那群人有用的话,能让我一个纨绔来忧国忧民?” 郁清梧诧异看向他,“龚寺丞,你每每都能说出让我敬佩的话。” 龚琩不大高兴:“郁太仆,我是个精致的纨绔,读过书的。” 刚开始他还嫌弃太仆寺丞四个字配不上自己,谁知道现在却愿意为这四个字肝脑涂地。 他感喟,“马啊,马啊——太仆,不瞒你说,我阿娘说我是午时生的,正好属马。当时我以为自己会是金戈铁马,一人顶千军万马,结果现在却成了个养马的。” 郁清梧好笑起来,却被他追着问,“太仆,听闻当初你本是在翰林院的,怎么会想着来太仆寺啊?” 这可是从清流之地自甘堕落了。 郁清梧闻言,倒是没有敷衍他,“当时,我跟邬阁老闹翻了,在翰林院待着肯定不行。” 龚琩:“那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呀。” 工部,兵部,户部,哪里不能去,偏偏要来太仆寺。 郁清梧就露出笑意,“难道你不曾听说我用太仆寺马政,杀了博远侯和王德义,林奇?” 这肯定是知道的。郁清梧这三次都直接摸准了陛下的脉络,被许多人啧啧称奇。 但龚琩却想问的是:“可我知道,杀齐王党羽,都是党争的迫不得已——我是想问你自己为什么愿意来太仆寺呢?” 郁清梧一愣。第一个念头是:连山君都不曾问过这个问题。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认真答道:“马,是给兵骑的。” 马能作假,那兵呢? 大夏朝,最该整治的是兵。 这句话是邬庆川一直跟他说的。他听了十年,当升起救国念头的时候,他总会想到这个。 但兵之一字被皇帝牢牢的抓在手里,谁敢轻易去碰? 他也不敢。 他只能先碰马,先结党,先蓄力,先用党争遮掩皇帝的视线,遮掩自己的目的。 郁清梧说得模糊,龚琩也没有多思,只以为他说马也很重要。 他感动道:“是啊,没有咱们的马,有兵也没用啊,他们也成不了骑兵。” “我们太仆寺,真是太有用了!” 每天都在为自己养马而感动! 郁清梧笑着道:“那你多在这里有用一会,我要去找车府署主事问问最近的登册。” 龚琩点头,美滋滋去围观骟马。 郁清梧则找到车府署主事道:“我记得上回在龚家吃喜酒的时候,你曾说你能看出每匹马去了哪里?” 车府署主事姓秦,生得白白胖胖的,很会说话,“上回是喝醉了酒,吹嘘了一些。但看家本事肯定是有的,还请太仆给下官一些时间,应该能查出来。” 郁清梧就道:“你能知道兵部侍郎倪大人平日里去往何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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