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飞的是雕,比老鹰长的还要大,它们一般到了秋冬就好几只一起出来,抓猎物过冬。” 蔓蔓听得入迷,她看着那盘旋在空中的雕,又指着不远处跑过的黄色身影,脸上惊喜地问,“娘,那是啥呀?” 姜青禾眯着眼,那玩意跑得有点远了,看身影有点像黄鼠狼,直到又跑过一只,她才看清楚,“这是旱獭,也叫土拨鼠。” 蔓蔓感觉自己认识了好多,之前听过的那些词,眼下都有了清晰的影像,不再是干巴巴的想象。 她的眼睛看着草原,而草原上的风景和动物在她的心里渐渐形成一个世界,那么宽广而辽阔。 她不会忘记她见到的。 这段路上蔓蔓对什么都很好奇,问东问西的,姜青禾也陪着她一起看,偶尔徐祯会放下手里在雕的糕模,一家三口凑在那个小小的窗口旁,看着远去的山峦,奔跑着的黄羊,以及其他时不时出没的动物。 比如跳到棚车里的蝈蝈,徐祯抓了,拔下旁边的芨芨草,随意编了个蝈蝈笼,把蝈蝈塞进去,它就在里面“蝈蝈,蝈蝈”地唱着,蔓蔓会逗逗它,后来觉得实在太吵了,就把它给放了。 夜里就搭起帐篷,一群人围着个大锅,等着徐祯下挂面,切了点腊肉、放些猪油,当然跟着来的除了霍尔查,其他人都不吃,他们只要洒点盐就很满足了。 赶路的时候吃不起太好的,但姜青禾尽量吃得好一点,比如挂面,又比如之前炒好的油茶面,只要烧了水后,冲一碗就行。 吃过热腾腾的面条后,天完全黑了,只有火撑子底下还有点火光,赶车的汉子累的先去睡了,只有姜青禾一家三口还坐在炉子前,听着远处的狼嚎。 蔓蔓完全不害怕,她也学着狼的那样子,对着被云遮掩的月亮,长长嗷呜了一声。 那声音吓得就住在旁边帐篷里的霍尔查,连忙拽起弓箭搭在自己手上,忙问,“狼来了,你们听见了没?” 让姜青禾跟徐祯大笑不止,蔓蔓捂住自己的嘴,最后闭上了嘴,老老实实睡觉去了。 这七天的行程,本以为会很枯燥,因为草原的风景千篇一律,但也不尽然。 比如第三日的时候,姜青禾遇上了去往秋牧场途中的哈萨克牧民和藏族牧民,那个头人宁布还撇下羊满脸带笑地跑过来。 他们同行了一天,到晚上的时候坐在一起吃了顿饭,此时恰好近水源,宁布宰了头羊在这里招待她。 “去秋牧场还要多远,这路上过得咋样,”姜青禾给他递了个锅盔,另一只手翻着在火上烤的羊肉问。 除了他们要从冬窝子转到夏牧场前,送来了很多的肥料换了粮食外,后面就再也没有见过。 没想到能在这茫茫草原碰上面。 宁布大笑了一声,差点把旁边吃肉的霍尔查给吓到,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收了笑,却还是止不住,从眼角流露出来。 “可好了,多亏你图雅啦,给额们用粮食换了几辆勒勒车载粮食,额们这次路上也没有饿肚子。” 他们有了很多青稞面后,加上羊奶比较充足,打了酥油混上面做了不少糌粑,每天都能吃上它,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饿过肚子。 而哈萨克族人则喜滋滋吃上了塔尔米(黄米),日子过得相较于之前富足多了,至少不用再为粮食发愁。 宁布说:“等额们回到冬窝子,再把秋毛给你。” 其实他们都私底下做过承诺,不管以后有没有其他歇家找过来,他们的东西都会出给姜青禾。 毕竟她才是帮助了大家熬过难关的人啊。 “不急的,等你们安稳下来后,回来找我,粮食肯定给你们备下了,今年也过个好冬,有啥想要的也可以提前跟我说,到时候都能给你们换,”姜青禾说着咬掉了最后一口羊肉,从一侧的腰包里拿出本册子,还有只炭笔,用着藏语说:“之前海桑说要针线的是吗,到时候给你带,阿拉玛是不是说过来点挂面,这个我也记下了。” “还有谁要啥啊?这刚好碰上了,到时候我一块买了,跟着粮食一起给你们换掉。” 她真的是很关心这群游牧在草原的人,见他们支吾着不知道说啥,就一边低头写一边说:“今年我这边黑盐已经谈好了,给你们也换些吧,羊得舔盐才能长得好,等明年生了小羊羔,想要卖也可以来找我,我会给你们卖出去的。” “还有剪子总要的吧,你们剪羊毛好多的都不大好使了吧,这东西也不贵,一户一只总能有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牧民们眼神亮闪闪地看着她,仿佛全部的火光都到了他们的眼里。 牧民们还不能忘记以前碰过面的歇家,那嫌弃的神情叫人久久难以忘记,可眼前的歇家又不一样,也叫人这辈子没法再忘记。 姜青禾除了说这些东西外,每次见面还会跟他们再念叨一遍,不要喝生奶,要煮开了再喝。羊奶放羊肚子里好几天再喝是绝对不行的,不要吃生肉喝生水,给羊接生和触摸要带好皮手套。 由于蒙族牧民大多没有这种毛病,尤其后面跟着羊把式学了带皮手套去碰生病的羊,和给羔羊接生,手以及身体难受的情况少了后,他们就一直都会带手套。 而眼前这群牧民又不同,大多都自由惯了,做事也颇为随心所欲,姜青禾就只能多嘱咐,毕竟布病在现代也很可怕。 大家再一次点头,旁人的话也许可以不听,但歇家的话是一定要听的。 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也确实没有喝过生奶,吃过生肉喝生水,哪怕真有羊病了,太急的时候也会记得带上手套。 他们不知道,这无形之中帮他们避开了很多疾病。 大家也只在草原相聚了一个晚上,第二日的时候,牧民们跟姜青禾他们告别,带着成群的牛羊去往另一边的山脉旁。 等再见面的时候,那时已经到了寒冬,迎接他们回来的是成堆的粮食,这让牧民们更有底气地前往更偏远的秋牧场放牧。 第四天仍旧还在草原上,这时放眼望去全是平原,连起伏的山峦也看不见,蔓蔓就趴在坐凳上用炭笔写大字,偶尔揉揉自己生疼的屁股。 第五天勒勒车陷进了黑黏地里头,大伙扒拉了半天,又推又拉才把车轮子给拉出来,耗费了小半天的功夫。 但他们也见到了一片很美丽的湖泊,边缘生着一片芦苇,这时候只有零星几只天鹅在水里刨游,水面倒映着蔚蓝的天。 霍尔查他们拉着牛和马到这里舔水,蔓蔓则被徐祯跟姜青禾牵着,绕着湖走了半圈,这个湖泊大得惊人,要是想走完一圈可能小半天时间也不够。 第六天的时候,全都有点蔫了,风越来越大,还难得等来了一场毛毛细雨,连地都没浇透又偃旗息鼓了。 这时候蔓蔓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到了没?” “快到了不?”“我屁股疼得要开花了!” 直到第七天的夜里,他们一行人远离了草原,踏上了黄土地,看见高高伫立的城墙,上头有着边境守卫。 夜里不让进,大家只能搭起帐篷在外面凑合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也不知道天亮了没有,就被一阵叽里呱啦的话给吵醒了,姜青禾完全听不出是哪个民族的话。 穿戴好走出去一瞅,好些穿着不同民族服装的人走进城门口,有在头顶盘辫子的,有穿长袍带黑帽的,也有眼窝深邃异域风情十分明显的。 姜青禾看了好一会儿,只能认出里头最显眼的,穿着白袍白帽的回族人,在挑着担叫卖他的馓子,那话实在听不懂。 这也是她第一次那么直观地感受到,这里是个多民族混合的地方,她发誓自己在镇上的时候,就没有看见过那么多穿着异族服装的人过。 可在这里进出的,基本除了蒙藏两族的以外,其他十来个民族或者是部落她一点不认识。哪怕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十来年的贺其勒图大叔也认不全,只能认出几个来。 一群人进了城门,蔓蔓掩饰不住好奇东瞧西望,看见身边路过的漂亮面孔总忍不住回头,进了城后她哇了声。 姜青禾也没忍住,她的眼睛明显睁大了些。 这里完全不同于镇上灰砖灰瓦的房子,那里除了门帘以及铺子里面的颜色外,其余全是灰扑扑的。 而这里除了进来的城门是黄色的以外,到处充斥着艳丽的色彩,不管是大树上还是一边插的木杆,转过身来看的城门口,都有一串串,一片片,甚至好几米的五彩经幡,在微风中摇曳。 贺其勒图大叔牵着马,指着旁边那幅很长的经幡说:“这是藏族的隆达,还有个名字叫风马旗,保佑藏族安宁的,这马上头驮的火叫做诺布末巴。” 他用了好几个词解释诺布末巴的意思,姜青禾通译过来就是,象征着福禄寿人丁兴旺。 除了遍地经幡给的震撼外,那城内的繁荣景象让姜青禾震惊,她原本想象过可能是跟镇上一样的景致,除了可能服装造型各异点外,完全没想过居然是这样的。 那沿街的各种铺子,挂着各色哈达的,那白色的哈达栓在门上随风飘扬,屋檐下挂的铃铛也被风吹的叮铃铃作响,摊上有五彩花纹氆氇的。 卖着蒙古族的袍子、靴子,各种各样的马具和做蒙古包的木匠在路边削着木头,有蒙人拉着车沙枣木送过来。 这里还有很大的商号,专卖各种布匹、糖块、油、针线、粮食,以及盐都有买卖,到处有各种吃食摊子,比如烤馕、冲酥油茶、咸奶茶等等。 甚至有金碧辉煌的寺庙,那里有着不知多少的喇嘛,能听见诵经声不断从里面传出来。 姜青禾牵着蔓蔓,看着那些或圆顶或是平的房子,感受着周围不同的语言,这里在她看来是很富裕的地方。 在没来到这里前,她还能在脑子里蒙蔽自己,可到了这里后,她觉得自己有点不自量力了。 毕竟她觉得平西草原再好,可终归难以跟这里相比,蒙医又怎么会愿意去呢。 姜青禾摸摸怀里贴身放的银票,轻轻叹了口气。 她还没多想啥,被蔓蔓拉着跑到一间铺子前,蔓蔓顶着一头镶了羊毛边的虎皮帽,小脸红扑扑地指着那铺子上摆出来的葡萄干,“娘,我想吃,买点好不,我吃一点点,其他的带回去分给大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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