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昭昭就坐在方桌对面, 倒了杯凉茶:“急也急不来, 爹爹不是雇了人去看榜吗?” 狄先裕接过凉茶,一饮而尽, 干瞪端坐着的儿子一眼:“你怎么一点不急?搞得好像是我参加的秋闱一样。”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不是自己考试的, 这心里头跟有蚂蚁爬似的, 火烧火燎的, 明明买了冰盆摆上还是焦躁。 “我本来很紧张的。”狄昭昭老实承认,但是很快乖巧一笑, “但是看爹爹你这么紧张, 我就忽然不紧张了。” 咸鱼:“……”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怪的? 他看着前不久出考场时, 还累得靠着自己肩膀睡着的儿子,还有他无辜乖巧的表情,忍不住想——狄家是不是有什么坑爹基因传承? 连狄明自小那么温润隽永、知事自持的孩子,都在青春期尾巴爆发了坑爹基因,他可是知道大哥最近被爹写信训得灰头土脸的。 都扛不住写信找他帮忙说说情了。 那可是自小风光霁月,众人赞誉有加,连去桕木县这种刚遭蝗灾的贫困县做官都有声有色的大哥!! 咸鱼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为自己和大哥鞠了一把辛酸泪,养娃坑爹啊!! 不像是他,从来不坑……想到自己做的许多事,咸鱼心虚的眨眨眼,摸了摸自己的良心,算了,为他爹也默默鞠一把心酸泪好了。 果然狄家就是有坑爹的基因吧? 他又灌了一杯凉茶,就听外头一阵热闹的声音,连忙放下茶杯,伸头往外看。 贡院门口的高墙下,走来一队持刀的衙役,护着负责张榜的几人,将一张又高又长的榜纸,踩着梯子配合着贴在了高墙上。 衙门的衙役散开,乌泱泱的人群形成向前涌动的人浪。 “放榜了!”狄先裕往外瞧,他手扶着窗台,自腰以上的半身都探了出去,好像这样能更快得到榜单消息一样。 看得狄昭昭冷汗连连,还没被秋闱的结果惊到,先被脑子里冒出的无数窗台坠楼案吓了一跳,连忙蹿步到他身边,拉住他的胳膊,道: “榜已经张出来了,咱不差这一时半刻。” 从窗口最好的视野往下看,能看到人浪层层往前推搡挤压,在前排的人有的颤抖眼皮一列列看,有的呼吸急促额头堆汗,压根不敢定眼去看榜纸。 狄先裕明显能看到,自己这次雇的那看榜人,往前挤的时候没挤过,落在了后头,这会儿是怎么挤也挤不进去。 他着急地一拍窗台道:“早知道多雇几个人了。” 狄昭昭心也微紧,即使送回京城的答案传回来的消息让他心安,但在这一刻,怕是谁也免不了一分忐忑和紧张。 雇佣着专门去看榜的人不慎失手,但结果依旧是第一时间传了出来。 秋闱榜首为解元,次名为亚元,随后三到五名为经魁,不论哪一年,这几个名次往往都会最先传出来,引得众人讨论。 今年也不例外。 在最前排的看榜的停留几秒后,很快有人扬声传话:“解元狄昭。” 人群哗然,诧异至极。 早在狄昭昭回乡参加秋闱前 ,就有许多人讨论他此次下场,到底能否中举,取得何等名次。 人分两批。 大部分人都觉得不稳妥,觉得毕竟才是个十多岁的小少年,哪能和沉淀数年的学子比? 也有人思及传言种种,知晓萧徽拉来了许多大儒同狄昭昭探讨学问,给他指点诗词经文,觉得怕是不容小觑。 狄昭昭绝对是此次秋闱的风云人物。 只是没有几个人敢想,他能一举夺魁。 “昭哥儿,你竟得了解元。”狄先裕舌头都有点打结,好像一下被这个消息砸得傻愣愣的。 狄昭昭按捺住激动,把傻爹爹从窗户边拉回来。 一举夺魁,他亦是没想到的。 “好了,咱们……” 狄昭昭话还没说完,就被狄先裕打断:“昭哥儿!!”他声音一下拔高,像是才反应过来,高兴又激动地一把抱住狄昭昭,“你是解元!!” 他喜于言表,就差把儿子抱起来转一圈了。 这一声也惊动了茶楼二楼周围看榜的学子。 狄昭昭不算是本地考生,临考前才到,又住的是自家宅院,故而认识他的人并不算多,但偏偏听过他名字的人又数不胜数。 此次又一举夺得解元,许多学子都顺声齐刷刷地转过头看来。 旁桌的学子也满脸喜气,他起身拱手作揖:“贺狄解元,今日见之如闻,当真少年英气,灵卓无双。” 也有学子疾步迎来,面带感激作揖道:“吾乃远平府学子,家中贫寒,有一姑母独居,助我良多,若非狄解元破水鬼谜案,恐有性命之虞。” 他略略解释,而后端重道:“恭贺狄解元,祝君云程鹏翅展,光明照四方。” 狄昭昭一一回礼。 从茶馆二楼,穿过密集的人群走下来。 等接了送喜的红榜,又赠了喜钱,燃过炮竹,便立即收拾好行李,启程回京。 *** 狄昭夺得解元的消息,比他人回程的速度更快传回了京城。 也传入了宫中。 只听闻那日玉照殿中传来开怀朗笑,还有重重三声:“好、好、好!” 而朝中重臣反而不太意外。 偶尔两三人成行,稍稍提及家中子孙学业,就忍不住多投几眼看向狄松实。 怎么好事就全让这个脾气又倔又硬的家伙占了? 偶有一两个不知内情的官员疑惑:“我记得曾听闻狄世子在读书一道稍显平庸,还费了大半年时间在军械案上,竟能以十数之龄在秋闱一举夺魁?” 被各种理由坑蒙拐骗去给狄昭昭上过课的朝中重臣,纷纷冷哼一声: “稍显平庸?这话你也敢信。” 萧徽当真春风得意马蹄疾,从衙门开始嘚瑟,一直祸祸到姜府,到少归的家中。 得意洋洋的进,然后被笑骂着轰出衙门,被黑着脸扫地出门,伴随着一串串朗声大笑,谁人不知他心中快活?谁人不知道他收了个惊才艳艳的好徒弟? 虽然他嘴脸不堪,但实在是令人艳羡。 *** 狄昭昭和父亲回到京城。 前后脚的工夫,来自云州的礼物也到了,除了家人的礼物,还有各个武将,曾经教过狄昭昭的夫子,朝中与父子二人有来往官员,纷纷送来一份贺礼。 二房小院又新开出来几间库房,都还有点堆不下。 这下,连性子懒散,不爱管事的咸鱼也注意到了。 家里好像有点住不开了。 他忽然想起来:“我那侯府修缮得如何了?” 招人过来一问,那间规制堪比国公的侯府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 他当即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他老爹:“爹,咱搬去侯府住吧。”咸鱼自信地拍拍胸膛,“换成我养你。” 当即就被书脊敲了一下脑门。 咸鱼委屈地蹲在角落:“这又不是我说的,圣人书里不都是这么说的,怎么就敲我。” 圣人言孝道,让人体感熨帖,怎么换到二郎嘴里,就变了个感觉? 狄松实看他那么大个人,故意蹲在角落装委屈,都气笑了:“起来。” 他让人拿来一张银票:“修缮好了只是大体,屋内的家具,摆件,装饰,都还要一一花心思,这银子你拿去买些好木材,好打些家具。” 这时候家具中八成多都为木器,而珍贵木料却价高难寻。 黄花梨、老挝红酸枝、紫檀木此类名木,购置起来也是不易。 唯有有底蕴的家族,才会家中家器木件都用上这等好木料。 狄家自寒门而起,这份底蕴自是欠缺的,若非狄松实不爱奢靡,咸鱼有点抠门的守着小金库,这会儿狄家或许早成那等暴发户。 咸鱼可不讲究什么推辞,麻溜地把银票揣兜里,满脸傻笑:“我肯定办好了,爹你放心。” 他跑到军营巡视了一圈训练战阵、大刀阵、战车阵中兵将,提了几个建议,又跑到几个混熟了眼的武将面前溜了一圈,果然找到了买木料的渠道。 这些好木,不乏缅甸、老挝产的,自然是巡边的武将最有渠道,认识不少通关的商贾。 如此一来,从秋到开春,咸鱼都忙得不亦乐乎。 而狄昭昭就辛苦了。 因为决定要参加次年春闱,他在归家短暂的庆祝后,就投入了温书中。 有必中的信心,他还可以抽出心神来去抽丝剥茧的破案,名次与他无碍,但春闱更是群英荟萃,万数的饱学之士去争百数的名额,他如何敢掉以轻心? 乍暖还寒,春花朵朵开。 又是一年春日。 又是一年春闱。 五湖四海的学子陆续入京,塞满了京城的各大客栈、酒楼,举目皆是身着长衫的学子。 他们或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在茶楼、诗会上高谈阔论,倾吐抱负。 又或许面容老成,已经经历过数次科考的洗礼,只与相熟的友人讨一讨学问,而后大多时间沉下心来温书。 不论众生百态,春闱依旧如期而至。 这是狄昭昭头一次在京城的贡院中参试。 夜半时分,他提着考篮,从马车上下来。 贡院内外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狄松实、徐氏、顾筠、狄先裕都一同来给他送考,也都纷纷从马车上下来。 看到京城贡院门前的考生,狄松实眼睛里露出一丝丝回忆和感慨。 他看向狄昭:“再检查一遍考篮,谨慎仔细些,无误便去前去队列了。” 狄昭昭点头道:“我这就检查。”说完便细细又将考篮中的所有物件都检查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他盖上考篮,以免有人趁乱丢了东西进去。 抬头看到家人都来送考,也觉得心中暖融:“祖父祖母,爹娘。”他一一喊到,又笑说,“我便去了,夜深寒凉,莫要在外久站。” 徐氏疼惜的摸摸他的背脊和手,透过这身没有夹层的衣服感受他的体温:“这可真折腾人,晨初那会儿有露水,昭哥儿可要注意些,莫弄湿了衣裳。” 狄昭昭把自己热乎乎的手塞进徐氏手心,笑说:“您瞧我手多热乎。我身体自幼就好,生病也少,祖母哪用如此担心?” 这话倒是没错,能吃能跑能跳,爱到处撒欢的小昭昭,自小就有一副好身体,生病都是极少的事。 狄昭昭在家人的目送下,提着考篮融入数不清的学子中。 灯火烛影拉长了他的背影,背脊挺拔,脚步坚定,狄先裕在灯影重重中有一瞬间恍惚,好像看到了第一次送昭哥儿去静思学堂考试时,那糖葫芦一样喜气的矮墩墩快乐蹦跳着跑远的身影。 那时,小家伙还会欢快回头跟他招手:“爹爹我去考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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