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一直在等师母用饭。”他走到了衣架子旁,呼出一口气,从上面选了一套衣服,过来说:“吃一点吧。” 他把衣服放在她的腿边,要转身先离开。 宋斐然看着他的背影说:“我一低头就脖子痛,你过来帮我穿。” 没想到,他真的停了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转身走了回来,弯腰重新拿起衣服说:“好。” 这么听话。 宋斐然扶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 他就一直垂着眼很耐心的替她穿上那些衣衫和裙子,小心着尽量不碰到她,在系衣带时粗糙的手紧张的在发抖,整个人涨红的要滴血,系了两次没系好。 连呼吸也能听出来他的紧绷。 “我来吧。”宋斐然伸手碰到他的手,他火烧一样颤了一下慌忙收回手,退开了半步。 看也不敢看她,飞快的说:“我出去等你。”转身逃似的离开了房间。 宋斐然看着飘荡的纱帘忍不住笑了,他丢盔弃甲到连尊称都忘了。 明明敢偷偷亲她,却在她清醒时碰碰手指都慌成这样。 可她穿好出去没见到裴颂。 灵芝坐在桌边等着她,一见她就高兴地站起来说他做了好多饭菜,还煮了冰镇的酸梅汤给她开胃。 宋斐然问他,裴颂呢? 他说回房间了。 等她坐下吃了一会儿,裴颂才从房间里出来坐到了桌边陪她一起吃。 宋斐然闻到裴颂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他的发尖微微发湿,洗澡了吗?他居然去洗了个澡? 她很难不怀疑,是不是他的伤口湿得太厉害了,黏糊糊,不洗不行。 “少爷您沐浴了?”灵芝也看出来了,惊讶的说:“可我还没烧热水,您用冷水啊?” “没有。”裴颂睁眼说瞎话,拿过碗替宋斐然盛了一碗酸梅汤,“只是洗了把脸。” 是吗? 宋斐然看他一眼笑了,故意逗他说:“我没说要喝酸梅汤。” 裴颂端汤的手一顿,看她一眼,把汤放到了自己跟前又问她:“那师母吃什么?我盛给您。” 灵芝眨眨眼,看看他又看宋斐然,小声问裴颂:“少爷您今天怎么不戴手套了?”平时他总是戴着手套,很少把自己的手露出来。 裴颂被问得脸热,垂眼给她夹菜,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将菜放在她碗里时问:“师母介意吗?我的手会让您恶心吗?” 他像是缩在硬壳中的蚌,向她打开了自己的壳,小心翼翼地等着她的答复。 宋斐然垂眼看着他的手说:“看多也习惯了。” 他收回手,不自然地苦笑了一下,喉咙里酸酸涩涩,端起那碗酸梅汤喝下去,连整个胃都酸掉了。 他真贪心,她明明已经不像从前一样觉得他恶心了,可他却仍然不满足,想听到她说:不恶心。 想被她完全地接纳,连同他的丑陋一起接纳。 贪心不足。 …… 夜里,难得裴颂留在宅子里。 他主动过去替宋斐然上了药,烘烤了被褥,将她的脏衣服一件件收起来准备拿出去。 她的玉牌就掉了出来。 微微的灵光中,玉牌一直在震,似乎有人很急切的在找她。 他弯腰捡起来发现,这块玉牌不就是她用来联络“裴一”那块吗? 除了裴一,她还用这块玉牌联络了谁?是萧承吧?还是……沈琢羡? 她还打算要沈琢羡做她的鼎炉吗? 裴颂看着那块玉牌,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背后一只手伸过来抽走了他手里的玉牌。 “你想看?”宋斐然的声音在身后。 他慌忙转过身,看见松松挽着发的宋斐然。 他当然想看,他想知道是谁、找她做什么? 可他开不了这个口,他只是她的弟子,就算看了又能怎么样? 所以他只是让她早点休息,带着脏衣服离开了她的房间。 走到门口,又听见她说:“你帮我拜托灵芝烧些水,我要沐浴。” “伤口暂时不能沾水。”裴颂想让她将就一碗。 但她说:“我会小心一点。” 裴颂到底是没有再劝阻她,烧了水送进她房里。 房门关上,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 宋斐然其实已经不疼了,用手摸着伤口也变成了一块愈合的新肉,只有不洗头发就好了。 她在梳妆台前将黑发全挽起来,还没站起身就在镜子里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戴着面具。 “裴一?”她转过头,果然看见裴一站在纱帘后:“你怎么来了?” 这是裴一第一次主动来找她,还是在她说:不再勉强他之后。 裴一从纱帘后走进来,站在她跟前,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簪子,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去替她挽发。 房间里很静。 她心里很清楚,裴一为什么来,是怕她去找沈琢羡吧? 可她还是要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过来了。” 他就那么沉默着,替她挽好发,褪下衣衫,抱起她三两步到浴桶边,很小心的将她放进去。 像是专程过来伺候她沐浴。 她抓住了他的手臂,不满意说:“你要是不想来,可以不来,这是什么态度?” 裴一看住了她,抽出手比了比:你没有勉强我,是我自己想来。 他的目光看着她,像是怕她不懂,又比划:我想来。 宋斐然在温水里仰头看他,又故意问他:“为什么想来?” 为什么想来? 想来照顾她,怕她的伤口沾水,怕她不舒服,怕她……真的不要他这个鼎炉了。 可他比不出这种羞耻的话。 “为什么裴一?”她偏要他答,湿淋淋的手指按了一下他腹部的伤口。 他果然浑身一颤,慌忙抓住了她的手,她受了伤,他不想今天和她双修。 可她故意要说:“手这么烫,是那道“伤口”又异常了吗?裴一,你来是因为你的伤口想我了吧。” 他看着她,任由她抓着自己发烫的手,用玉牌回了她。 ——【是因为我想你了】。 ——【想知道你好不好,有没有睡不好】。 ——【想知道你是不是受伤了,痛不痛】。 宋斐然看着那三行字愣了愣,她在微光中看向裴一。 他用热热的手掌轻轻擦掉了她脸上的水珠,拧了帕子,避开她后颈的伤口,轻轻替她擦手臂、背…… 每个动作都轻得让她想起戴雪妈妈。 她就在浴桶里那么看着他,他似乎只是专门来照顾她,怕她的伤口沾到水。 宋斐然被他托起脸,他换了一条帕子更轻地替她擦脸、擦额头。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 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的亲生母亲在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这样温柔的给她擦脸、梳头发。 她几乎快要忘了这种感觉。 她没忍住将脸颊挨进了他的掌心里。 裴一停下手去看她,又比划:怎么了?脖子痛吗? 她轻轻叫了他:“裴一。” 她的脖子不痛,她都是骗他的。
第99章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宋斐然被裴一很小心的抱出来放在榻上,穿好了里衣,擦干了发尾。 他褪去了外衣,过去躺下将她抱进怀里。 就那样抱着她,手掌捂着她的伤口用灵力滋养着,什么也不做,只想让她睡得好一点,别痛得睡不着。 宋斐然靠在他怀里,在他身上闻到很淡的皂角香,很像母亲身上会有的肥皂味。 她低低说:“拍拍我的背,裴一。” 裴一粗糙的手掌就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她闭上眼,抱紧了裴一:“亲亲我的额头,裴一。” 裴一垂下脸,温热的嘴唇亲吻了她的额头,又亲吻了她的脸颊,感觉到她睫毛的颤动,用脸颊挨着她的脸颊轻轻蹭动,她是不是想母亲了? 她是不是想她的母亲这样哄她睡觉,拍她的背,亲她的额头? 可她的母亲待她那样不好,她有被这样好好爱过吗? 裴一捂着她长长的疤痕,心里是酸的,多想回到她的小时候杀了宋问道,杀了她的父亲……那样她的母亲会不会全心全意的爱她? “裴一,你的母亲是不是很爱你?”她在他怀里很轻声地问。 他点了一下头,是的,他虽然很早就失去了母亲,但他的母亲非常爱他,在这莲心小院里,他被好好照顾着,好好爱着长大。 他的母亲到死都在祈求那些仇人放过他。 所以他恨不能将那些人千刀万剐,所有亲人都杀光杀绝。 “那我以后不欺负你了。”她仍然闭着眼,像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连声音也变得柔软:“她那样爱你,看见你被欺负一定会伤心吧。” 裴一的心都碎了,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话,除了师父也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死活、有没有被欺负。 可没有被母亲好好爱过的她,却和他这样说。 她说这句话时在想什么?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吧?”她又问他。 裴一忍着眼泪又点了点头,看见她唇角多了一点笑意。 “我猜到了,你给我擦脸时、穿衣服时……我能想象到你的母亲小时候待你很好很温柔。”她说。 他突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师母心地不坏,她只是没有被教好。 师母在被师父训斥,不该打骂他时,伤心地说:“我也是这样被管教长大的,怎么他就打不得骂不得?” 就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师母不是没有被教好,是从来没有被母亲好好照顾过、爱过,她学着她母亲对待她的样子来对待那时年幼的他。 过去种种,突然之间变成细细密密的针,全扎在他身上,连带着他曾经对师母的怨恨也变成了回头箭,扎着他自己。 她从出生起就是要为弟弟牺牲的姐姐,她被打骂着长大,她就连嫁人也只是为了脱离苦海……她跌跌撞撞的自己长大了,又怎么能怪她没有被教好? 若是他能变成她的母亲就好了,他一定知道该怎样更好地爱她…… “裴一?”她突然睁开眼抬起头看他:“你哭了?” 他的眼泪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伸手来摸他戴着人皮面具的脸,“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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