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华捂着胸膛,气得心口疼。 他执着勺子,慢条斯理地搅着汤药,眼梢轻含蔑视:“您应该多笑笑才好。” 如果不是不想耽误沈黛末科举,冷山雁绝不会在意胡氏的死活,虽然胡氏靠着嫡父的头衔,侥幸活了下来,但往后他有的是法子,让他半死不活地吊着命。 将药强行给他灌进去后,冷山雁用帕子轻轻擦拭手上的药渍,往屋外走。 “老东西!之前那么磋磨我们,要不怕他耽误娘子科举,他哪有命活到现在……诶?”白茶跟在他身后轻声咒骂,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个男人是哪来的?” 冷山雁刚将帕子放入袖中,听到白茶的声音,立即抬头。 随即便看到大门口,沈黛末正跟一男子聊得起劲。 冷山雁瞬间眉心一拧。 是他,甘竹雨。 上辈子与沈黛末通奸,被他下令打死的顾家小侍。 不过甘竹雨被他下令打死的时候已经30多岁了,而此时的他还很年轻,也还没有被收用为小侍,是一名顾家家生子仆人。 冷山雁在顾家后宅熬了十几年,自然也认识甘竹雨,知道他有勾引女人的手段,不然也不会从家生子被抬为小侍。 只是他本以为,这一世,沈黛末成了秀才,不会再卖身顾家为奴,自然也就遇不到甘竹雨,却没想到甘竹雨竟然自己找上了门。 重来一世,这二人还要纠缠在一起吗? 他站在厢房台阶上,看着沈黛末与甘竹雨谈笑风生,甘竹雨侧颜线条漂亮柔和,又生了一双媚眼,谈笑间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沈黛末瞧。 年纪轻轻,一点男人的羞耻心都没有,跟女人在大门口这样谈笑,不知羞耻! 冷山雁微微咬牙,一股怒意莫名涌起,死死钉在甘竹雨的脸上,仿佛他的脸上刻着鲜明的‘勾引’两字。 甘竹雨像是感受到了这股不善的目光,朝沈黛末身后看了看,兀地吓了一跳。 房檐下清清冷冷地立着一人,雪肤墨袍,眸子狭长冷冽,看向他的目光如同寒冬碎冰。 甘竹雨微垂下头,嗓音怯中带娇:“沈四娘子、这位是?” 沈黛末回头看到冷山雁,笑着向他介绍:“这是我郎君,冷山雁。” 甘竹雨福了福身:“雁郎君安好。” “这位小公子是?”冷山雁缓步走近,眸子似笑非笑,通身压迫的逼人气势,衬得甘竹雨仿佛雨中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沈黛末看他怯生生的样子,就替他回答:“他是顾家太爷身边的小厮,听说我中了秀才,就差他过来送贺礼。” 冷山雁看沈黛末主动替甘竹雨接过话茬,这样维护的举动,曾经只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唇一勾,薄冷的表情怒极反而涌出笑意:“……原来是顾太爷的小厮。”
第18章 我的郎君很双标 甘竹雨将手里的漆器盒子微微抬高,送到冷山雁面前:“这是我们太爷的一点心意,请娘子和郎君收下。” 冷山雁接过盒子,微微颔首,黝黑的眼底透着冷意:“你们太爷有心了,还麻烦你亲自送来。” 甘竹雨低眉道:“做奴才的,替主子跑腿是本分,竹雨能在太爷身边伺候已经是荣幸了。” “你叫竹雨?”沈黛末瞪大眼睛。 甘竹雨一笑:“是,奴名叫竹雨。取自前朝诗人‘?窗前月过三更后,细竹吟风似雨微’的诗句。” 沈黛末心一惊,什么‘细竹吟风似雨微’她不管,她只记得原著里跟‘沈黛末’偷情的小侍就叫竹雨。 只是‘沈黛末’跟竹雨偷情时是30多岁的时候,她穿越而来,继承的是刚成年的‘沈黛末’的身体和记忆,所以只看外貌,并不认识竹雨,没想到今天就撞见了。 不过她不是‘沈黛末’不会跟他偷情,以后保持距离就好。 “娘子,奴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甘竹雨声音轻柔地问道。 “呃,没、没问题。”沈黛末转移话题:“你读过书啊?” 甘竹雨幅度轻轻地摇头:“奴哪里读得起书,府内主子身边的小厮都是主子给起的名字,我家太爷取名时告诉了奴出处,奴就记住了。” “原来是这样,名字不错,挺好听的。”沈黛末笑着遮掩刚才的失态。 “谢娘子夸奖。”甘竹雨低头浅笑。 冷山雁站在一旁,只觉得甘竹雨的笑容矫揉造作,心里有一股不可理喻的恼意,要不是他拼命克制着,按照他上辈子,多年上位者的脾气,一个小厮早就被他下令杖打40棍子了。 但沈黛末还站在这里,他不能暴露自己。 “竹雨公子,可还有别的事?”他语气很是和气,但垂落的宽大袖袍下,紧攥的手指指甲已经快要嵌入掌心。 甘竹雨道:“我们家大小姐马上就要迎娶雁郎君的弟弟,冷家二公子,我们太爷还命我送来请帖,请您和娘子参加婚礼。” 甘竹雨眼梢偷偷瞄了眼旁边的沈黛末,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大红烫金的请帖,双手举着递到沈黛末面前,纤长的手指捏着请帖一角,衬得他指尖白里透红。 冷山雁紧蹙着眉。 “哦,好。”沈黛末接过请帖。 “那奴就不打扰娘子和郎君了。”甘竹雨朝他二人盈盈一拜,转身上了随行的马车离开。 沈黛末看着手里的大红请帖,从遇到甘竹雨的惊讶,转移到顾家。 原本应该给沈家大小姐冲喜的冷山雁,阴差阳错嫁给了她,那原定冲喜的人就缺了,没想到自动补位的竟然冷山雁的弟弟。 原著对冷山雁弟弟着墨不多,只听说他嫁得不差,而且因为嫁妆丰厚,在妻家很是体面。 至于那嫁妆为什么丰厚,应该少不了冷山雁那1000两彩礼的原因吧,况且后期冷家一缺钱,冷母就指使继室辛氏往顾家跑。 冷山雁侧眸看沈黛末盯着请帖出神,以为她还在回味甘竹雨那削葱般的手指,喉间一涩,像咬了一颗青梅子,酸得冒泡。 甘竹雨每个动作看似无心随意,却仿佛精心设计过一样,展示着他最美的一面,沈黛末不过第一次见他,就难以忘怀。 “妻主,人已经走远了,还要看吗?”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平和的语调。 “……嗯?我没看他。”沈黛末将请帖收好说,看着他手里的漆器盒子,道:“这里面装得是什么?打开看看。” 冷山雁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文房四宝。水竹兔毫笔、松烟墨、澄心堂纸、金雀石砚。 “这些价格不便宜啊。”沈黛末抚摸着松烟墨道。 她房里的那些笔墨因为是‘沈黛末’启蒙时买的,质量不算好,好的笔墨纸砚价格不菲。 “我弟弟即将与沈家大小姐成婚,算起来您和她就是妯娌了,顾太爷自然要送好的给您。”冷山雁淡声道。 顾家世代经商,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财富在苏城县乃至周边县都是数一数二的,沈黛末刚刚中了案首,又这样年轻,说不定以后就成了沈举人,在苏城县享有体面尊贵。 顾太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提前交好,给顾家扩展人脉关系。 “您的墨条快用完了,正好换这根新的。”冷山雁心里还膈应着刚才的事情,但看到文房四宝的第一反应,却是应该给沈黛末添置。 “确实,我回去试试。”沈黛末点点头,抱着笔墨纸砚往回走。 东厢房内。 阮青鱼扒着门缝听完全程,回头看着床上病恹恹的沈庆云,忍不住抱怨道。 “你看看你,成天喝酒不务正业,现在病得连买药的钱都没有,你的好妹妹已经成了案首,每个月什么都不用干,120斤粮食到手,保一家子吃喝不愁,还在还有顾家巴巴地送礼讨好。” 沈庆云将脸别到一边,不吭声。 她自小端着嫡女的优越,这次沈黛末中秀才,她不说嫉妒,但心里终归不是滋味。 可阮青鱼一直在她耳边埋怨,无休止地骂她无能没用,养不起家,她心里很不好受,憋着一肚子郁闷,干脆钻到被子里睡觉去了。 阮青鱼看她这个反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硬是将她从被子里拽了出来,扑在她身上又哭又骂,恨她不争气。 “我真是命苦,嫁给你这么个蠢材,连自己的庶出妹妹都比不上,她都快骑你头上去了!以后我们一家子还有父亲都要看她和那杀千刀冷山雁的脸色,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嫁给你!” “你——”沈庆云一翻被子,颤抖的手指着他。 女人都好面子,谁都想有个体贴的温柔夫郎,而不是每天只会抱怨的怨夫,哪怕他说的是实话,但沈庆云只觉得戳心戳肺。 “你要这么不满意我,咱俩和离,你滚回你娘家去!”沈庆云一边咳一边说。 阮青鱼眼泪还在打转,听到沈庆云这样说,更闹了起来。 “你这个丧良心的王八羔子!我嫁给你三年多,为你生了女儿,替你操持家里,不过说了你两句你竟然想休了我?我哪句话说错了?明明是你一点都不争气,祖宗的基业全给你败光了,一家人挤在这小房子里,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真要走我也要把兰姐儿带走,不让你好过!”阮青鱼揪着沈庆云的领子,哭闹不止。 阮青鱼字字扎心,沈庆云又羞又恼,又看他泼夫似得样子,病气怒气一上涌,直接给气昏了过去。 “云娘?云娘!”阮青鱼不哭了,吓得大喊。 正在屋里试笔墨,刚画了一颗竹子的沈黛末听到阮青鱼的叫声,连忙跑到东厢房,看到昏过去的沈庆云吓了一跳,立马把还没回到医馆的大夫又给请了回来。 大夫心想:你们一家子事儿真多。 “大夫,我姐姐怎么样了?” 大夫诊完脉叹气:“沈四娘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病人最忌讳心情郁结,只会助长病情严重,沈大娘子也是如此,她是被气急了,一时晕过去,我可以再多开几味药帮她调理,但只怕,大娘子这病得过段时间才能好透了。” 一旁的阮青鱼红着眼眶,心虚不已。 沈黛末却回想起之前在主屋里,胡桂华看她的表情,透着淡淡的厌恶。 胡氏在‘沈黛末’小时候起就一直打压她,这次她考过县试,沈庆云又一直在生病,他心里更加不爽,所以一直没有好起来。 而沈庆云,本该恢复的她,却被阮青鱼气得差点背过去。 虽然冷山雁之前的举动可疑,但那都是间接证据,全靠她的联想串在一起,没有一样能直接证明他居心不良,大夫也证明药并没有问题。 而且之前她在想办法救沈庆云的时候,冷山雁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再用其他方法对沈庆云下手。 沈黛末揉了揉脑袋,难道她错怪他了? 书案边,冷山雁提起纸,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墨竹,陷入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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