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末闻言低下头:“我知道了。” “雷宁。”她唤道。 “属下在。” “我让你给太后找的侍奉的奴才呢?” “军中混乱,只找到一个。”雷宁揪出一个战战兢兢的男人:“他从前是伺候瑞贵君的奴才,没来得及逃跑,被我逮住了。” 沈黛末无奈道:“军中都是女人,也只能将就了,你进去好生伺候太后。” 男人继续战战兢兢点头,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沈黛末只听他轻声叫了一句太后,随即,文洛贞就惊恐地叫了一声。 沈黛末赶忙进去,只见文洛贞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床榻的一角,长发胡乱的披散着,眼睛被白布蒙住,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轮廓流畅、弧度柔美的下半张脸,面容白皙,唇色苍白如纸,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血迹,瑟缩柔弱的样子令人怜惜。 “太后,您怎么了?”沈黛末站在床榻边问道。 饶是她已经尽力压低放柔了声音,但文洛贞还是如同受惊的小兽一样身子一颤,半晌才反应过来,喃喃道:“……沈大人?”“是我。” “你是怎么伺候太后的,把他吓成这样。”雷宁冲着前脚进门的男仆喝道。 男仆连忙跪地解释:“回大人,奴什么都没有做啊。” 文洛贞的脸埋在膝盖间,染着血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男仆的方向,声音细弱:“他欺负过我,和瑞贵君一起。” 男仆顿时惶恐不已,连忙磕头:“太后,奴冤枉啊,不是奴不是奴、” “……我记得他的声音。”文洛贞的脸上有一行血泪流下,染红了蒙眼的白布,脆弱易碎。 沈黛末冷声道:“雷宁,把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拖出去处死。” “是。”雷宁一把拽住男仆,不顾他的哀求,直接拖了出去。 “太后,没事了,不会有人再欺负您了。”沈黛末温声道。 “……”文洛贞重新将脸埋在膝盖里,双手紧紧攥着衣裳,像个没安全感的孩子。 沈黛末不敢孤身逗留太后帐篷太久,很快就出去,命军医重新为他包扎伤口,又派人去附近农家里雇一个男人临时贴身侍奉。 伺候太后可是这个时间男子少有的能出头的机会,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十五岁左右看起来极为贫苦的小男孩,名叫小鲁,小鲁虽然瘦骨嶙峋,但胜在懂事,很快就熟练的伺候起了太后。 第二天沈黛末动身,返回寒山县。 由于太后的车驾缓慢,所以回去的路比起来时要缓慢许多,走了三日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晚上沈黛末命人安营扎寨,在营帐中四处行走,忽然听到太后的帐篷里传出低低的抽泣声。 小鲁在安慰他:“太后,别哭了,军医说您的眼睛再哭的话伤口会一直无法愈合,会溃烂的,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但是哭声还是没有停止,像海边的潮水无止无休。 “我的眼睛好疼、”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切都是黑的、” “她们都骗我、所有人都利用我、又都不要我、” “我睡不着、我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了、我只要一睡着就会做噩梦,梦到欺负我的人、” 文洛贞的声音抽噎着,像孩子般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他的恐惧与委屈。 沈黛末站在帐篷外听了一会儿,心中也为他感到难过,堂堂太后本该一生锦衣玉食,受人尊崇,却被敌人掳走,连奴仆都能欺负他,还变成了一个瞎子,一辈子都见不到光明。 忽然,沈黛末看见营帐外一株被篝火照亮的结香花。 她直接挖了一株,托小鲁交给太后。 “太后别哭了,沈大人给您送了一株结香花来,可香了。”小鲁转移话题道。 “……结香花?”文洛贞缓缓地从柔软的枕头里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泪痕。 小鲁看着这株养在水桶里的结香花道:“沈大人说,结香花又叫梦树,它的花枝柔软坚韧,传说如果做了噩梦,只要在它身上打个结,结香花就会替那人将噩梦带走。” “真的吗?”文洛贞低声问,因为长期哭泣,嗓音已经有些沙哑,可他询问的语气认真,柔柔地却十分真挚,像是真相信了沈黛末的话。 小鲁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沈大人说的,这是她们家乡的习俗。” “它长得什么样子?”文洛贞慢慢坐直了身子,浓密的长发披散着,几乎将他的脸包住,虽然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可也能从它柔美的轮廓窥见他曾经的容色美好。 小鲁道:“它的花是黄色的,一簇一簇开在树枝顶端,像星星一样。” “星星?”文洛贞的语调很轻,仿佛已经在脑海中幻想它的模样。 良久,他缓缓伸出了手。 小鲁连忙将结香花树捧了过去。 他的手在小鲁的指引下终于触碰到了结香花,动作十分轻微小心,像是生怕弄伤了它的花瓣。 “我以为它是月季那样的黄色花瓣,没想到是这种。”文洛贞喃喃自语。 他的双手在空中摩挲了一阵,缓缓给结香花的枝条打了一个结,然后规矩地在床榻上掐了一个静心诀,重新躺了回榻上,把自己全部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 “替我谢谢沈大人。”他温声细语地对着小鲁说。 “是。”小鲁答应道:“太后早点睡吧,今夜一定不会再做噩梦了,结香花会保佑您的。” “嗯。”文洛贞埋在被子里的脸很浅的笑了一下,柔软白皙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梨涡。
第90章 我的郎君和太后见面啦 马车缓缓行驶在山路中,车轮卷起淡淡尘土,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沈黛末骑在马上,勒住缰绳,轻声向小鲁问道:“太后这几日可还有在做噩梦?” 小鲁手里端着才伺候完文洛贞洗漱完的水盆,微微低头,不敢看沈黛末的脸,小声道:“回大人,太后这几日好多了,虽然偶尔还是会从梦中惊醒,但已经很少哭了,想来应该已经接受失明这件事了,就是……” “就是什么?”沈黛末下马,走进小鲁问道。 如今大局已定,太女必定成为皇帝,那么太后她一定得伺候好,不能有丝毫闪失。 小鲁咬着唇,因为这位年轻美貌的大人的靠近而脸色红润,夹着嗓子道:“就是这几日山中气候突降,太后觉得冷。” 沈黛末忙道:“我这次带兵都是轻装上阵,没带多余的冬装,更没料到山里会突然出现倒春寒,请让太后放心,我这就去为他找厚实的冬被。” 沈黛末说道做到,下午就抱来了两床厚厚的被褥。 小鲁依旧红着脸谢过,然后将被子裹在了文洛贞的身上。 这几日经过小鲁的照顾,文洛贞已经褪去了往日脏兮兮的模样,黑色的长发干净而蓬松,半披着及至腰间,虽然蒙眼的白布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露出的肌肤部分依然白生生软嫩嫩的,尤其他纤细的身材被裹在厚实的被子里时,宛若刚被人领回家,吹干毛发的小猫儿。 “太后,现在还冷不冷了?”小鲁替他掖了掖被子,问道。 文洛贞摇了摇头,蓬松的长发将他的脸衬托的愈发小,他嗓音细细:“谢谢你小鲁,多亏了你照顾我。” 小鲁笑着说道:“我是您的侍从,照顾您是应该的,太后与其谢奴,不如谢沈大人吧,多亏了她有求必应,这些厚被子、您暖手的手炉、治眼睛的药材,还有缓解您噩梦的结香花,都是沈大人找来的。” “我的命也是她救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她才好……可惜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文洛贞弧度精致柔和的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淡樱色的唇微微抿着。 那日,他只听到沈黛末的声音,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容貌,只模糊的看见火光中一个向他奔来白色身影,接着他的世界陷入永恒的黑暗。 小鲁淡淡笑,满脸怀春的样子:“沈大人啊,她长得可好看了,是很温柔的模样,尤其是她的眼睛,看谁都像在笑一样,听大人们说,那好像叫、叫含情眼。” “含情眼?”文洛贞试着想象了一下,然后徒然地摇了摇头:“想象不出来。” “太后没见过长着含情眼的女人吗?”小鲁问。 他出身山野之间,本就没什么规矩,听说要来伺候太后,他起初还心怀忐忑,毕恭毕敬不敢有一丝冒犯,谁知与太后接触之后,才发现他是个极平易近人的人,简直不像是从规矩森严的皇宫里出来的,也因此,小鲁才敢问这种冒犯的问题。 “没有。”文洛贞的语气有些难过:“我一直在、被困着,伺候我的人都是男人,除了母亲姐姐、我几乎没再见过其他女人,而且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她们了。” “那这次回去您就能再见到她们了——”小鲁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担忧的看着太后,生怕他生气发火。 但文洛贞只是将脸埋进了膝盖里,沉默地掉眼泪。 当晚,一场突兀起来的冻雨袭来,第二天,原本青翠的树林都被冻上了一层冰晶,连道路也变得湿滑无比,就连马儿的蹄子都走不稳。 沈黛末命令士兵用布条、稻草等一切可以增加摩擦力的东西绑在鞋底,士兵走路倒是稳了许多,可马车去不住地打滑。 山路本就坎坷难行,几次上坡路上到一半都滑了下去,旁边就是万丈悬崖,看得叫人胆战心惊。 沈黛末急忙下马,来到马车边指挥士兵推车。 可就在这时,一阵疾风刮过,那些悬在树枝上的冰晶像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地往地上砸,惊吓了马儿,拉着马车失控地往前跑,马车内顿时传来太后惊慌的叫声。 “勒马!勒马!”沈黛末带着士兵跌跌撞撞地追。 终于在一个转弯后追上了,可马车因为刚才的失控,被甩在了悬崖边,半个车厢都悬在了外面,还轻微地摇晃着,下面就万丈悬崖和滔滔江水,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沈黛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跳上车厢撩开厚重的车帘,看到了无助地靠在角落里发抖的文洛贞,小鲁昏倒在他的身边,许是被撞晕了过去。 “太后!” 文洛贞猛然抬起头来,不安地喘着气:“沈、沈大人?” “是微臣。” “您来救我了?” “是。”沈黛末不敢靠得太近,现在的车厢就像一个跷跷板,一旦一边失重,就会坠落悬崖。 “太后,您往前一点,拉住我的手。”沈黛末竭力维持着平衡。 文洛贞声音轻颤:“可是我看不见您。” “没关系,您只管伸手,我会拉住您。” 文洛贞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茫然的黑暗伸出手,突然转变的气候,将他的脸手都懂得冰凉,仿佛蒙上了一层冰霜,但突然他感受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将他紧紧握住,像是寒冬的深夜里,忽然间遇到了篝火,带来了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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