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同窗,姓常的我已经打发走了,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先给我说说吧。” 卫知徵一进门,便似没骨头似的靠坐在椅子上,正好可以看到少年精致无瑕的侧脸,那一张张白纸在少年指尖滑过,发出悦耳的声音。 等徐韶华将手中的纸张整理好后,这才在一旁坐下,开口却是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昨日,常同窗邀我在百花楼一聚。” “什么?你还真去了百花楼?!” 卫知徵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徐韶华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卫同窗,你把你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先倒倒罢!” 卫知徵被徐韶华怼了一通,这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嘀咕道: “也是,你这年纪去了,怕也是有心无力……” “卫!明!乐!” 徐韶华咬牙切齿,卫知徵直接一拍手: “看!我就知道你刚才偷听了!” 徐韶华白了卫知徵一眼,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 “常同窗那么大的声音,我又不聋!” “得得得,我闭嘴!我闭嘴!看姓常的刚才那副狗急跳墙的模样,只怕是他也没有落着好!” 卫知徵有些幸灾乐乎的说着,手里拿着徐韶华的一根毛笔在指尖转的欢快,都快转出花儿来了: “徐同窗,你快给我好好说道说道,让我高兴高兴!” “这事儿的经过,或许与很多人而来,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徐韶华没有与卫知徵再做争执,而是简单讲了一下百花楼中发生的事儿,卫知徵听完直接拍案而起: “我就说,我就说常家这两年怎么那么多人投靠,原来,原来他们竟用那样的腌臜手段!给男人画春宫图,他也想的出来!” 卫知徵气的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面色铁青: “我就说之前姓常的好声好气请我赴宴是为了什么,原来,原来他是打着这个主意!” 徐韶华也不由惊了一惊,常齐昀竟然也想对卫知徵下手?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又不傻,明明和他不对盘了那么多年,突然对我和颜悦色的,不是鬼上身就是心怀不轨!” 卫知徵没好气的说着,徐韶华闻言很不走心的笑了笑: “卫同窗粗中有细,大智若愚,着实幸运。现下卫同窗知道此事始末,这人,不知卫同窗可还愿意收?” “啧,收,能给姓常的添堵的事儿,我凭什么不收?!” 徐韶华听了这话,这才慢悠悠道: “那便好,此人脑中还有昨日,常同窗自食恶果的新鲜画作……” 徐韶华这话一出,原本说的口干舌燥,正喝了一口茶水润润的卫知徵直接喷了出来,随后呆呆的看着徐韶华: “那个自食恶果的果,是我想的那样吗?” 徐韶华闻言笑而不语,卫知徵眼中却迸发出惊喜的光,他笑吟吟的看着徐韶华: “徐同窗,你可真是一个好人啊!” 徐韶华:“……” 这好人卡他一点儿也不想收! 徐韶华点了点桌子,发出几声闷响,这才让卫知徵那不知飘到哪里的魂归来: “卫同窗,此人你若收下,便是要与常家彻底对上了,你当真确定吗?” “徐同窗,你不会舍不得吧?常家和我卫家,差了什么?” “不,我只是替他确定一下,卫同窗是否有能力为他完成夙愿。” 徐韶华含笑说着,卫知徵忍不住看了徐韶华一眼,道: “徐同窗,你真的很奇怪啊,那人与你非亲非故,也算是助纣为虐之辈,你何必替他周全?” “他既信我,连命也托付在我手中,我自不能负他。况且……” 徐韶华垂下眼,轻轻道: “权势之下,草芥小民,哪里有置喙之处呢?” 卫知徵也沉默了一下,随后这才轻松道: “也罢,这事儿我应了便是,哪怕是为着姓常的那张春宫图,我也干了!” 随后,二人一番商议,卫知徵知道常齐昀会从竹青的姐姐入手,这便即刻遣人盯死了常齐昀的几个亲信,只等常齐昀露出尾巴。 等二人说完话,已经快要到午膳时分了,也是今日晨起并没有什么大课,二人才能这般清闲。 而这次谈话,从始至终,卫知徵并未问过一句那落入徐韶华手中之画的去处。 …… 常齐昀那日走的干脆,可没过多久,卫家直接来人将卫知徵请了回去,彼时徐韶华正与卫知徵一起学茶艺。 徐韶华虽不比卫知徵自幼研习,可他能过目不忘,不过两次便能做的七七八八。 卫知徵对此见猎心喜,也生出了几分为师的满足感,故而二人总在闲暇时分聚在一起,卫知徵抚琴,徐韶华烹茶,一曲毕,茶亦烹好,倒是颇为风雅。 却不想,今日卫知徵琴才开了个头,那原本守在外头的小厮飞快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一室的美好,他急急道: “世子,侯爷遣人给您告了假,请您即刻回府!” 小厮并未多说什么,可却连徐韶华也隐隐听出了其中焦躁,徐韶华也不由皱了皱眉,道: “卫同窗,可是常家向令尊施压了?” 卫知徵摆了摆手: “姓常的也就那么点儿本事,打不过就知道找他爹,他爹再来找我爹,有什么意思?这次不弄服了他,我倒不如与他常家姓好了!” 卫知徵见还未展眉,只道: “行了,徐同窗莫要担心,那件事儿有眉目了,你且安心等着便是!” 随后,卫知徵又拿起琴,小厮急了,连忙催促道: “世子,咱们快些走吧,要是侯爷等急了,又要,又要训您了!” “那又如何?一曲琴的功夫也等不了,难怪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随后,卫知徵直接一抬下巴: “徐同窗,我还等着你的茶呢!” 琴声起,徐韶华抿了抿唇,也执起了茶具,虽是短短数日功夫,可少年有功夫在身,又习得一身巧劲儿,这会儿一手点茶技艺倒是做的若行云流水,自然洒脱。 一曲毕,徐韶华深知卫知徵的心情并不似他所表现的那么平静,可却也没有多言什么,只浅淡道: “卫同窗,请——” 卫知徵点了点头,小嘬一口,品了品: “不错,徐同窗,你一盏茶这也算是出师了!” 随后,卫知徵吃了一盏,这才起身离去: “得嘞,走了!你留步。” 徐韶华目送卫知徵离开,他与卫知徵都心知肚明这在二人谈笑间,所定下的常家之事,或许动摇了常家的根基。 以至于,常家的反击……来的如此之快。 卫知徵走的干脆,可等他刚一进门,便看到乐阳侯正持着一把铁鞭,在二门处等着他。 “跟我来。” 乐阳侯只是淡淡的看了卫知徵一眼,仿佛看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卫知徵也没有半点儿求饶的意思,直接跟了上去,父子二人行至祠堂,乐阳侯冷喝一声: “逆子,跪下!” 卫知徵一脸无所谓的跪了下去,但他显然跪习惯了,还知道挑着蒲团跪,乐阳侯眼皮子抽搐了一下,质问道: “你可知错?!” “不知。谁知道是不是您又想找个借口抽我一顿?” 卫知徵一脸桀骜不驯,乐阳侯差点儿把那铁鞭抡下去,但还是险险止住,冷笑道: “你可知这两日荣安侯府跟疯了似的在朝堂上胡乱攀咬我卫家?” “是啊,姓常的在我这儿落不到好有他亲爹出气,您倒好,拿自己儿子撒气,也是好本事!” 卫知徵阴阳怪气的说着,气的乐阳侯直接一鞭子抽了上去。 铁鞭沉,甩过去不及听到风声,却已听到一声重响,卫知徵倒是硬气,只是呼吸一沉,竟是生生忍了下来,唇角溢出一缕血丝,他犹不觉,只是用与乐阳侯分外相似的眼,看着乐阳侯讥笑: “您再用点儿力,打死我完事儿呗。正好也能给人家常家一个交代,省得辛苦您三番四次这么折腾!” “放肆!看本侯今日不打死你这个不肖的畜生!” 乐阳侯被卫知徵这话气的直接就要挥鞭而上,一旁的管家直接扑过来拦住: “侯爷!侯爷!打不得了啊!这铁鞭寻常人哪里受得住两鞭?!这一鞭下去,世子的命就没了!” “本侯今日不打他,明日荣安侯就要杀他!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祸事? 况且,就连右相今日都来问起本侯,明日,明日我卫氏一脉的子嗣,在朝堂之上,如何立足?!” 乐阳侯猛一甩袖,将管家拂到一旁,管家一个不妨,跌倒在地,但还是抱着乐阳侯的腿: “只要有世子在,卫家就在啊侯爷!侯爷,要是夫人在,哪里能看得了世子受这般苦楚!” 乐阳侯面色一缓,卫知徵笑了,喉咙咕哝处几个字: “右相走狗!” 乐阳侯直接暴怒,抄起铁鞭甩了卫知徵三下这才住手,他冷漠道: “你虽是世子,却害我卫氏一族数年心血毁于一旦,今日你就好好毁在此地给本侯思过! 你们,不许给他送吃送喝,请医问药,没有侯府,没有卫氏,你这个世子,什么都不是!” 乐阳侯说完,直接拂袖离去,管家看着卫知徵鲜血淋漓的后背,颤抖着手,想要触摸却又不敢,只得含泪哽咽: “世子,您这又是何苦呢?” 卫知徵低着头,一声未吭,管家只得让人取来炭盆,掩好门窗,如今秋凉,祠堂本就阴冷,世子这身子骨如何受得住? 左右,侯爷也不曾说不许点炭盆不是? 卫知徵一动不动,直到祠堂的大门被关上,他的身子被阴影拢住,他这才一个摇晃,一口鲜血直接喷出,随后轰然倾倒! 明明炭盆放的离他并不远,可是……他还是觉得好冷。 可是,也已经习惯了。 没有娘的孩子,哪怕是在痛苦中百般挣扎,也依旧没有一丝慰藉之处。 与此同时,管家匆匆跟上了乐阳侯的脚步,脸上的泪痕都被风吹干了,他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乐阳侯的脚步。 等进了书房,乐阳侯才如同触电一般,直接将那铁鞭丢到一旁,他深吸了两口气,坐在的一旁的交椅上,看着管家那副哀戚的模样,皱眉道: “行了!本侯用了几分力气心里有数,最多让那小子吃些苦头,你不必替他打抱不平,在本侯面前做这般模样!” 管家擦了擦眼睛,只道: “世子虽与侯爷血缘父子,却也经不起这样百般折磨,若是真有一日,父子反目,旁人不说,夫人在九泉之下,只怕魂魄难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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