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简直一语中的,宋时桉无言以对,只能装死不吭声。 姜椿哪肯轻易放弃,改口道:“夫君如此内敛的一个人儿,让你爬到我被窝里来未免太难为你了,不然我爬去你的被窝?反正我脸皮厚,不害臊。” 宋时桉:“……” 人家自己都说自己脸皮厚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劝道:“明儿还要早起收拾行李呢,你别闹腾了,快些歇着。” 姜椿闻言一怔,不由得收敛了神色。 心里纠结好半晌,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是真心想跟我们一起走?” 宋时桉半点不带犹豫,立时答道:“是。” 姜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本想明儿一早背着你偷偷溜走来着,但实在不忍心骗你…… 夫君,我真心劝你再斟酌下,你的身子骨太弱,跟着我们肯定要吃很多苦,是真的有可能会丢掉性命的。” 宋时桉眉心一跳,这家伙嘴上说着让自己钻她被窝的暧昧话语,心里盘算的却是偷偷扔下他? 也忒两面三刀了些! 他笃定道:“不必,我心意已决。” 姜椿又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跟着就跟着,谁让你这般爱慕我,撵都撵不走呢?真是拿你没法子!” 宋时桉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同时在心里轻哼一声,还好她及时迷途知返,不然自己可就不多管闲事了,且让他们逃亡去罢。 * 次日寅初(3点)一到,姜椿就一骨碌爬了起来。 以往每日杀猪也是这个时辰起床,已经形成生物钟了。 结果人刚坐起来,就瞧见宋时桉不但醒了,还端坐在炕桌前提笔写着什么。 姜椿以为他在抄书,打了个呵欠,无语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抄书!” 宋时桉收笔,伸手将那张纸拿起来,轻吹了一会子,待上头的墨迹干涸后,将其对折,又对折。 然后塞进一个早就折好的信封。 信封右上位置写着“卢兄亲启”,左下角落款是“宋卿知”。 他抬眼看向姜椿,说道:“你去把爹叫进来,我有事跟他说。” 姜椿疑惑地皱了皱眉,但见他表情严肃,似是有正经事儿,便迅速穿好外衣系上裙子,出去找姜河。 姜河早就起来了,还收拾好了自己的铺盖,正往院子里的独轮车上装。 听说女婿找自己,他连忙放下还没归置好位置的铺盖,跟着姜椿来到西屋。 宋时桉将手里的书信递给姜河,说道:“爹,你把这个拿去给舅舅,让他去找赵德阳,请赵德阳将这信交给卢县令。” 姜河为难道:“女婿你也知道的,昨儿你舅去寻过赵郎君,他不肯帮忙……” 宋时桉成竹在胸地说道:“爹你按我说的去办就行,赵德阳见着这信,肯定会帮忙的。” 姜椿惊得瞪大双眼,他这是在动用自己的人脉帮自己解决麻烦? 可宋家现在还没被平反,他自己也沦为官奴,还被人买去给个村姑当了上门女婿,从前那些人脉还会理会他? 他这家伙脸皮薄,如果翻车的话,只怕脸上会挂不住。 想了想,她开口道:“爹,你按夫君说的去寻舅舅,我在家收拾行李,如果赵郎君见着夫君的信仍然不肯帮忙的话,你就赶紧回来,咱们立刻去往青牛镇。” 做两手准备,免得两手不够天。 “行,就这么办。”姜河觉得闺女说得在理,立时拿着信,去邹里正家赁了骡车,驾车匆忙赶去红叶镇。 * 到了郑艺家,郑艺还以为妹夫是来取外甥女昨儿寄放在自家的独轮车的,说道:“车在西棚里,我去给你推出来。” “大哥,别管那车了。”姜河连忙拦住郑艺。 他从袖子里掏出女婿写好的信,递给他,把女婿的话转述了一遍。 郑艺眉头皱得死紧。 外甥女这个上门女婿他统共也才见过三回,脸蛋生得不错,个头也高,但却是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病秧子,话又少得可怜。 所以郑艺对他是丁点都不了解,也就不确定他说话做事是否靠谱。 但是连赵郎君都不肯帮忙,红叶县的其他富户就更不敢插手了,自己已然是束手无策。 索性死马当成活马医,替这个外甥女婿跑一趟。 能成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多被赵郎君奚落一顿。 于是郑艺接过信,直接跳上门口赵河驾来的马车,急匆匆赶往红叶县。 到了红叶县,他拐去县衙后头的一条街上,熟门熟路地敲开赵郎君的家门。 赵德阳见他又上门,没好气道:“你怎地又来了?我昨儿跟你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你外甥女那事儿,我是真的管不了,也不敢管。” “我明白。”郑艺理解地点了点头,将怀里揣着的信掏出来,放到赵德阳面前的案几上。 赵德阳随意瞥了一眼,就瞥到了落款的“宋卿知”上。 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嗷”地惊叫一声,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郑艺被他这一惊一乍给吓得一哆嗦,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好几步。 赵德阳拍着扑通乱跳的小心肝,指着桌上那封信,抖着嗓子问道:“这,这哪里来的信?谁写的?” 宋时桉,字卿知。 后头这句显然是白问,就算有人能冒充宋时桉的名号,也没人能冒充他这独一无二的字体。 因为这字体的名字就叫“卿知体”,是他宋时桉独创的,世上只他一人会写。 红叶县县令卢正衡爱字画如命,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得到宋时桉的一副字画,为此没少在家临摹他写的卿知体。 身为卢正衡的小跟班,成日与卢正衡同进同出,他要是连卿知体都认不出来,那就白活了。 郑艺连忙答道:“是我外甥女婿写的,说让赵郎君您转交给县太爷。” “外甥女婿?”赵德阳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就是那个被刘启檀瞧上的外甥女的相公?” 郑艺点头:“没错。” 赵德阳“嘶”地倒抽一口凉气,开始在屋子里转圈圈,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转了几圈后,他停住脚步,狠狠瞪了郑艺一眼:“你可真会给我,给我姐夫找麻烦!” 然后丢下句“在这等着”,拿着信出了自家大门,一溜烟地往县衙后院跑。 这个时辰,卢正衡才刚起身,正在盥洗,瞧见赵德阳冒冒失失地冲进来,他吐出嘴里的漱口水,没好气道:“瞧你这德性,一点都不稳重,怎么,被火烧着腚了?” 真是又毒舌又不文雅,一点都不像是个喜好字画的文雅人。 “还真被火烧着腚了!”赵德阳哼唧一声,往圈椅里一瘫,轻描淡写道:“姐夫,你猜刘知府那个孙子瞧上的村妇是谁的娘子?” “这我哪知道。”卢正衡白他一眼,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嘴里“咕噜咕噜”地漱着口。 赵德阳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是宋时桉宋卿知的娘子。” “噗……”卢正衡一下将嘴里的水给喷了出来,然后“咳咳咳”地咳嗽个不停。 好半晌才缓过来。 他将茶杯放下,抬眼看向赵德阳,一脸严肃地问道:“此话当真?” 赵德阳也没卖关子,直接将手里的信递给他,说道:“这是他写给姐夫的信,是真是假你一看便知。” 卢正衡才要伸手去接,又连忙打住,转身扯过脸盆架上的布巾,仔细地将自己手上的水渍擦干净,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信接过来。 快速将信扫过一遍后,卢正衡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嘴巴都快要咧到腮帮子去了。 他两手抓住赵德阳的膀子,使劲摇晃起来,兴奋道:“太好了,我马上就能拥有一副宋时桉的字画了!” 赵德阳骨头都差点被晃散架了,连忙给他泼冷水:“他的字画向来千金难求,这会子肯松口许你一副,我拿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他这是想让你出面摆平刘启檀! 姐夫你可要想仔细了,刘启檀纨绔子弟一个,狗屁不是,但他祖父可是苏州知府刘栾罡,官职比你高,你就不怕得罪他?” 卢正衡毫无形象地“呸”了一声:“我怕个屁!他刘栾罡是正四品知府不假,但我可是范阳卢氏的嫡长孙,卢氏子弟出仕的足有八十九人,一二品大员都有好几个呢,真要跟我对上,吃亏的必然是他刘栾罡!” 赵德阳:“……” 他这个姐夫,打小就自命不凡,向来不屑拿家族说事儿。 科举是自己考的,庶吉士是自己考的,就是外放来红叶县当县令,也是他凭考绩自己挑选的。 从未想过倚仗家族走捷径。 结果这会子为了副宋时桉的字画,他竟然将范阳卢氏给搬出来了。 疯了疯了,真是个痴迷字画的活疯子! 卢正衡可不觉得自己疯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强得不行,斗志满满地一挥手:“备轿,我要去刘家。” * 刘家这头,门房进来禀报,说县太爷来访。 刘老太爷跟刘老太太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诧异。 刘老太爷忙道:“快请。” 这个卢县令,可是范阳卢氏的嫡长孙,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他们刘家人可不敢在他跟前摆谱。 卢正衡进门口,连寒暄都懒得寒暄,直白道:“听说令侄孙瞧上了红叶镇姜屠户家的姜娘子,派了家丁去强抢?” 刘老太爷是完全不晓得这事儿,闻言顿时眼前一黑:“什么?强抢红叶镇姜屠户家的姜娘子?” 红叶镇那个猪肉西施姜椿的威名,早就传遍了红叶县,就是刘老太爷这样颐养天年的老爷子,也听身边的老仆提起过。 自己这个侄孙瞧上谁不好,偏瞧上她那个巡海夜叉,是嫌自己小命活得太长了? 不行,他得赶紧写信给弟弟,让他立时派人将他这不成器的孙子接回苏州府,不然刘家过去好容易经营出来的好名声,都要给他败坏完了! 刘老太爷赔笑道:“卢大人,是老夫教孙无方,给您添麻烦了,从现在起老夫一定严格管束好他,不让他再到外头惹事。” 顿了顿,又一脸真诚地说道:“老夫这不成器的侄孙让姜娘子受惊了,老夫愿出五百两银子给姜娘子压惊,还请卢大人您出面帮忙说和下,务必让姜娘子收下这赔礼,不然老夫于心难安。” 不用问也知道,刘启檀必定掳人失败了,否则哪还等到卢县令登门,姜椿的父亲姜屠跟舅舅郑屠早就打上门来要人了。 卢正衡冷笑一声:“老太爷你若是能管束得了令侄孙,他也就不会在红叶县横行无忌了。” 刘老太爷讪笑:“叫卢大人见笑了,实在是老夫这个侄孙被他祖父惯坏了,着实有些难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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