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絮:“你、你糊涂啊!” 崇学馆是读书的地儿,对儿女之情,管得可严了,这也是原主谢兰絮会混成万人嫌的缘故之一。 谢玉君:“是,我作为谢家之女犯了馆律,若你不喜,请去告发,我不会怨你恨你……” 兰絮又气又好笑,向来是谢玉君帮自己躲师长责罚,没想到,今日轮到自己帮她。 她说:“别整那些虚的,我怎么会去告发你们。” 谢玉君眼角一润,她就知道小十一人好,怀着歉意,道:“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本打算过完年就说。” 可惜出现这样的惊天变故。 可江家出这样的大事,谢家绝不可能将嫡长女嫁过去,谢玉君跟着江之珩,也看不清未来。 江之珩明白这点,谢玉君还没说什么,他快刀斩乱麻,先断了两人的感情。 兰絮震惊过后,回归现状,问:“那你现在是?” 谢玉君已经伤心过了,说:“他不信我能共患难,我不会追着他‘共患难’。” 兰絮松口气。 他们都是她朋友,可吃大亏的是女方,还好谢玉君清醒。 谢玉君又说:“只是,他与我断了情,却还连着朋友之义,我怕他想不开,小十一,你住舍馆方便些,能看看他吗?” 兰絮:“这自是可以的。” 江之珩也是她朋友嘛。 接下来几日,江之珩看着还好,有兰絮硬拉着他互为饭搭子,他吃的,也稍微多了点。 三月的上巳节,这日崇学馆一样休假。 十来天,江之珩都没异常,兰絮也松口气。 休假前一日,兰絮来月事了,身体还年轻,不疼不酸,疲惫却如影随形。 当晚,她回了自己宅邸,怕自己一睡一整天,兰絮叫系统:“你得叫我起来。” 系统很有自知之明:“我放弃。” 兰絮:“你智能生成一段画面,植入我潜意识的梦里,这样,我就会吓醒了。” 系统:“什么画面?” 兰絮不用想,毫不犹豫:“就是我在课上打瞌睡,然后傅洵用手指敲我书案。” 系统:“……” 第二天,巳时。 兰絮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她头发乱糟糟的,双眼茫然,嘴里道:“小傅先生,我没睡!” 系统:“真管用啊!” 兰絮:“……” 她揉揉头发,以后还是别这么吓自己了,对心脏不好。 她早上九点多起来,是和江之珩约了去书肆。 他们以前常去书肆,江之珩读经史,兰絮则钻去话本区域。 今日和往常一样,这二者区域不同,兰絮钻进话本世界,也没多想,等到中午,才发现不对。 江之珩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拍了下自己脑袋,出门找了去。 好一会儿,她在当铺门口,看到江之珩。 江之珩在等他的小厮,小厮从当铺出来,他焦急地问:“如何?” 小厮:“公子,当了十两银子,果然比京城多很多!” 江之珩松口气:“那我们快回书肆。” 回头,便看兰絮在不远处,他神色微动。 …… 万灯楼二楼。 兰絮不是第一次包雅间,她熟门熟路,把小二叫来,点了好几个菜。 江之珩紧张:“多少钱,我还你……” 兰絮:“不用,你都请了我多少次了。” 江之珩看向窗外。 这里没有崇学馆的学子师长,没有谢玉君,没有目光绝望的姊妹兄弟。 只有兰絮咽口水,满脸期待:“万灯楼新上的松鼠鳜鱼很香,很下饭。” 她甚至不问他为什么去当铺。 有友如此,是他的造化。 一刹,江之珩终是没忍住,哽咽出声:“我家的银钱田地铺子,都拿去缴朝廷罚锾了,但钱还是不够花……” 没了田地铺子,国公府几代,还有以前攒下的很多好东西,一只杯子拿出去,都能卖不少银钱。 可是在京城,没有人家敢买。 他们拿去当铺,当铺就会把价钱压得极低,像江之珩让小厮去当的笔,在京城竟只能当百文,拿来怀名,才有十两。 他已经让家中把所有能当的,寄送来怀名,他再整成银钱,寄回去。 “家中上下,三十口人要吃饭啊,靠父亲如今一月二两的俸禄,养不起,养不活。” “为什么会这样呢。” 江之珩的泪,一滴滴坠入杯中,跟着江之珩的小厮,也别过脑袋擦泪。 兰絮喉咙堵堵的。 为什么会这样?盖因大厦倾倒,在于天子的一瞬一念罢了。 她说不出“还好不是抄家”这样的话,想必江之珩不是想不通,只是这种落差,对少年而言,过于巨大。 江之珩想吃酒,兰絮让小厮去叫半壶酒。 他需要宣泄情绪,兰絮也就没和他抢。 但没想到,江之珩居然这么不胜酒力,整个人醉得软软的,还好他也不发酒疯,就是默默流泪,浑身使不上劲。 兰絮和小厮一人一边,把江之珩扛下万灯楼。 此时是未时,日头热乎乎的,上巳节街上繁华,马车没那么好租,兰絮让小厮先去车行看看。 她自己带江之珩在万灯楼下等着。 撑着一个喝醉的人,兰絮才知道自己力气多小,好几次差点扶不住。 不过也不全是她的问题,不过一年,江之珩已经比她高了一寸,要不是现在瘦,她肯定要把他摔了。 兰絮对着街上翘首,希望快快来一辆马车。 竟真有一辆青顶黑马的马车,从不远处慢慢走来,停到他们面前,马匹打了个响鼻。 兰絮以为是小厮找来的,一喜,就看车帘撩开,傅洵垂眼看着她,和江之珩。 兰絮默默看向天空,掩耳盗铃。 傅洵:“上车。” 兰絮:“……” …… 车上空间挺大的,坐三人绰绰有余。 傅洵坐在正中间,兰絮和江之珩在左边这一侧,刚刚上车时,要不是马夫提溜一把,江之珩还上不来。 傅探花积威重,冷着一张俊脸,江之珩脑子都清醒了一点,总算不流泪了。 一路无话,直到车停在崇学馆下,兰絮赶紧下车,刚要去接江之珩,就看傅洵一手拎着江之珩,下来了。 和拎鸡仔似的。 兰絮讪笑:“先生好臂力。” 傅洵:“六艺有射,你也该学。” 兰絮:“……”怪她多嘴。 她隐约觉得,傅洵心情很不好。 不过换位思考,要是她作为老师,发现自己看好的学生,因家中变故,喝得酩酊大醉,差点倒在街头。 不喷他都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 兰絮:“先生,接下来我来吧。” 傅洵看着江之珩和兰絮身高差别,抬眉:“你扛得动?” 兰絮:“扛不动。” 就是客气客气。 她闭上嘴,就看傅洵大步往前走,他半拎半拽,把江之珩带着去舍馆,兰絮小跑几步跟上。 放几个月前,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啊,人生无常,她小小地叹了口气。 听得叹声,傅洵步伐顿了顿。 他斜眼看着她,道:“人生有起自有伏,这是常态。” 兰絮怔了一下,傅洵是在安慰江之珩吗?这句话如果是江之珩清醒时听见,会更好。 她赶紧问:“先生,我等江兄醒了,把这句话跟他说了?” 傅洵:“……” 他收回视线:“随你。” 若能得傅洵一句宽慰,江之珩或许能更快振作,兰絮怕自己忘了,反复默念傅洵的话,让系统一字不差记住,回头江之珩醒了,跟他说。 眼看就要到舍馆,今日休息,舍馆内外一片安静。 却此时,江之珩又糊涂了,嘴里咕哝着:“玉,玉……” 傅洵皱眉。 兰絮头皮一麻,赶紧应声:“诶,我在。” 这个“玉”和“絮”听起来很像,私相授受到底不好,为了谢玉君,兰絮先入为主,混淆这两个字。 她绕到江之珩前面,如果他口中有出现“玉君”的征兆,她就捂嘴! 下一刻,江之珩眯了眯眼,突的口齿清晰,超级大声:“我喜欢你!” 傅洵:“……” 兰絮:“……” 江之珩又开始流泪了:“我真的,可我们之间,是不可能……” 兰絮都惊呆了,发现他这嘴还漏字呢,赶紧捂住。 她双眼圆瞪,只敢盯着江之珩,可头顶,傅洵的目光,根本不容忽视。 她战战兢兢抬眼。 男子脸色沉沉,他紧抿唇角,眸中那才是寒冽如北地冰霜,骤然灌入这三月春景,把兰絮冻得如坠冰窖。 兰絮:“误会,这是误会……” 傅洵胸口稍稍起了一下。 他神色冷漠,说:“去他舍馆。” 这种事,不是光天化日之下能拿出来说的,一个搞不好传出去,江之珩和兰絮就都有了污点。 兰絮那股尴尬劲过了,赶紧给傅洵带路。 江之珩的舍友不在,把他半扶半丢到床上,傅洵撩开衣摆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面上,暂且看不出什么。 兰絮关好门窗,双手放在身前,小声说:“小傅先生,真的是误会啊!” 傅洵刚要开口,床上,江之珩捶了下褥子,迷迷糊糊,又哭又笑的:“玉……我喜欢……” 听在傅洵耳中,就是又叫了一遍“序”。 兰絮真想把江之珩的嘴给封了。 她正转着眼珠子,思考怎么解释时,“咔”的一声,是傅洵突的把水杯搁在桌上,半杯水全洒出来了。 她方反应过来,傅洵盛怒。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小傅先生,那种油然而生的压力,让她无法抬头,在暖春之中,后背冷汗直流。 原来,他过去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都不算什么。 只听傅洵问:“他对你有龙阳之好?” 兰絮:“先生,醉鬼的话怎么可以信?” 傅洵闭眼,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骨。 这一瞬,他脑海里生出很多画面。 有那张写满男子暧.昧关系的书单,疑似痔疾的血渍,秦锐对兰絮的念头…… 最后,是江之珩一口一个喜欢。 串起来了,都串起来了。 都是围绕兰絮的,是不是谢兰序就是…… 不,傅洵止住联想,下意识拒绝那个可能。 他蓦地睁眼,道:“今日就联系江家,把他接回去。” 兰絮惊骇:“先生!” 傅洵冷笑了一下:“崇学馆馆律第四条,学中不可闹出儿女私情,否则驱逐,你与他虽同是男子,却也符合馆律。” 作为一座男女皆收的综合学馆,为了清誉美名,对这方面的馆律,自然极为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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