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魏德,你这是怎么了?”此时段氏讶然关切的声音响起:“可是哪里不舒服?” 仆从脸色几经变幻:“回夫人,小人腹痛难当……” 另一名等在马车旁,并不知情的仆从闻言连忙就要去接他手里的箱子。 魏德赶忙快一步绕过他,拼尽最后一口气匆匆将箱子放进马车里,而后神情痛苦地捂住了肚子。 “这……”长公主府的女使唯有道:“那我带这位小哥去净房吧。” 段氏点了头准允:“快去吧。” 已累得半步路都不想走的仆从欲哭无泪,却也唯有脸色涨红地与女使道了谢,又跟着女使从偏门进了长公主府,去赴一场无中生有的净房之约。 两刻钟后,仆从自长公主府内出来时,微颤的步伐的确虚脱得像是在净房蹲了三天三夜。 段氏看在眼中,深觉良心不安,决定回头再补上五两银子。 长公主府的女使却疑心难消。 待目送着段氏的马车走远后,女使回了一趟长公主的居院,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 再三确定了什么东西都没少之后,女使不禁陷入了自责当中——她想什么呢,堂堂郑国公夫人怎会来长公主府偷东西呢? 段夫人可是长公主殿下生前最最要好的娘子,段夫人此番连祭祖之行都未跟随,专留在京中祭祀长公主殿下,而她竟以此等小人心思来揣测人家,她还是人吗? 女使这厢羞愧难当,而带着赃物逃之夭夭坐在马车内的段氏,已收起了伤怀的心情,沉浸在了心愿得偿的欢喜中。 她握住了常岁宁的手,压低声音感叹道:“宁宁呀,你这梦做的当真是神了!” 常岁宁笑而不语。 她还有更神的。 “不知你能不能再帮伯母一个忙?”段氏眼神殷切带着一丝请求。 “夫人请讲。” “若你再有机会梦见殿下……可否帮我问一问,她投胎去了何处?”段氏眼底有着思念之色。 常岁宁顿了一下,道:“既还能入梦,想来是还未曾投胎。” “也对……”段氏想了想,眼睛忽而微亮:“那能不能同殿下说说,若她投胎,便投来我这里!” “?”常岁宁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腹部,略觉惊恐。 段氏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她虽想说愿意为了殿下再努力一下,但在小辈面前还是选择含蓄一些:“若能投来我们魏家总是好的,子顾一时半刻是娶不上媳妇的,大约指望不上……若殿下等不及,去二房也是行得通的。” 听着段氏提供的投胎思路指南,常岁宁尽量从容地点头:“……有机会我会转达。” “不过……这都十余年了,如若殿下迟迟未曾投胎,会不会是有什么未了的遗愿?”段氏转而思索着道。 “或许是。”常岁宁透过被风拂起的车帘一角,看向车外街道。 段氏便托她再有缘梦到时,帮着问一问长公主未了的遗愿。 常岁宁点了头。 她是有遗愿未了。 但她打算自己亲自来了结。 马车经过登泰楼时,常岁宁的目光无声停留了一瞬。 不久后的将来,她与孟列,或是要见上一面的。 车外的风更大了些,日光再次被灰云遮蔽。 京中只是天色稍阴了些,但京外皇陵,此时已下起了雨。 晨早时尚是天气晴好之色,然祭祖大典刚过半,天色忽变,冰凉的雨点很快砸了下来。 不得已之下,圣册帝唯有领百官离开祭坛,入内殿继续未完的流程。 重阳落雨本非什么稀罕之事,但此时正值多事之秋,这场打断了祭祖大典的急雨,便无可避免地滋生出了不祥的寓意,这份不祥在百官间无声蔓延开来。 祭典罢,圣册帝独自进了皇陵内殿,静静看着那些在香烛供奉之下、摆放于神龛之上的李氏牌位。 她身上仍服着祭祀衮服,花白发髻之上天子冠冕旒珠轻动。 白烛与殿内的长明灯也轻轻晃动着,明暗不定地映在圣册帝已显老态然威严日甚的眼眸中。 她静立许久,才语气不明地缓缓开口。 “连你们,也在怪责降罚于朕吗——” “朕为大盛江山尽心尽力,未曾为己为明家而行颠覆之举,却仍背负骂名无数……然,若无朕,无阿尚,大盛江山又何来这十数年的太平?” “朕为大盛已失骨肉至亲,难道朕唯有将这一切拱手让与于大盛毫无功绩贡献之人,才不算错吗?” 她句句都在问,但那些威严肃穆的牌位注定不会给她回答。 她也无需祂们的回答,她心中自有答案。 殿外风雨声萧瑟,直至夜半方停歇。 次日晨早,圣驾启程回京。 然路途过半,又遇大雨阻途。 大雨误了原定的赶路计划,且一路雨水未断,此一日圣驾一行临近京师时,天色暗下,城门已闭。 圣册帝未再急着催促前行,而是下令于大云寺内休整一日再行入城。 这倒不是什么先例,历年于皇陵祭祖罢,回程之际圣驾都会于大云寺内停留一两日,奉香祭祀。 众人冒着冷雨赶路多已疲累,入了大云寺安置下来,喝罢僧人送来的热汤,换上干爽的衣物,大多都早早歇下了。 崔璟未歇,湿了的衣袍也未来得及去换,他于大雄宝殿前的长廊中,正同下属安排着各处布防巡逻之事。 此时,有人披着大氅,撑伞而来。 崔璟看过去。 来人收伞交与长吉,朝崔璟走了过来。 “圣人召崔大都督事毕之后,去一趟天女塔。”魏叔易转达道。 他与群臣方与圣人议事罢,然圣人未肯歇,而是冒雨去了天女塔,并交待令崔璟也过去。 崔璟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魏叔易将话带到后,却未有急着离去,似于原处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道:“崔大都督可便移步一叙?” 崔璟看他一眼,而后转身走在了前面。 魏叔易便跟过去。 二人行至长廊尽头,元祥与长吉会意守在不远处,两人当差之余,不忘一阵眼神厮杀。 “何事?”崔璟开口问。 “我今日方知,芙蓉花宴后,圣人曾着人暗查二月初春时常娘子于何处做了何事,且是令人事无巨细查探了一番……你可知圣人此举为何?” 廊外雨声喧嚣,几乎将魏叔易本就谨慎压低的声音彻底掩盖。 但崔璟却听得字字清晰,有波澜于心底深处乍现扩散。 雨夜廊中昏暗,崔璟看向魏叔易:“二月时,她与你一同归京。彼时,她在合州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不想去探究她未主动言明之事,但此时他却是不得不问了。
第168章 抱歉与多谢 听得崔璟此问,魏叔易怔了一下:“你竟不知?” 彼时他与常岁宁刚出合州不远,便遇到了崔璟与常阔,之后便一路同行,这一路上……崔璟必早就看出了那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与常阔之间的关系,如此,竟都不曾私下问过常阔半句,亦或是稍加打探过什么? 崔璟:“不知。” “崔令安……”魏叔易不禁问:“你是不是生来便不会好奇的?” 崔璟:“我为何要探听与我无关的旁人私事。” 魏叔易看了他片刻,忽而笑了一下:“如此看来……常娘子现下于崔大都督而言,的确不是无关的旁人了。” 崔璟未理会他的调侃:“你还未回答我,她那时为何会出现在合州,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魏叔易刚开了两个字的头,又忽然犹豫了:“你方才说的很对,此乃她的私事,故我若贸然告知于你,她回头怪我多嘴可如何是好?” 魏叔易一副“我应该替她保密”的神态。 崔璟:“我若想探听,另想办法打听也是一样的。” “这倒也是……你大可去问常家郎君他们,他们必也不会瞒你。”魏叔易想了想,权衡罢提议道:“只是如此一来,未免耽搁时间,不如这样,若回头常娘子问起,你便道是你自己从别处查到的,莫要将我供出来,只当今晚你我未曾见过,如何?” “嗯。”崔璟倒也干脆地点了头。 二人一拍即合,魏叔易这才安心开口。 “实则,那时常娘子是被人拐至了合州。” 崔璟闻言颇感意外。 原来她那时竟遭遇了此等事。 “彼时我奉陛下密旨前往合州暗查合州前刺史赵赋的罪证,以便借赵赋来除去裴家……”魏叔易简单说明经过:“那时喻公的人手已追查到常娘子被拐至合州一带,于是也暗中托我一并留意常娘子的下落。” “是你救下了她?”崔璟下意识地问。 魏叔易笑了笑,摇头:“她岂是坐等我去相救之人,她乃自行脱困……且帮了我一个大忙,让我得以格外顺利地完成了合州的差事。” 他将常岁宁是如何重伤且贩卖了周家村那对拐子夫妇,如何将罪证供词留在了他的车内等等,皆说了一遍。 昏暗中,崔璟眼底情绪不明。 他暂且压下其它想法,当下只问道:“她为何会被拐至合州,是否与姚廷尉那位被休弃的前妻裴氏有关?” 当日在大云寺,姚廷尉之女曾当众言明她母亲裴氏已非第一次对常岁宁下杀手——算一算时间,便不难得出这个猜测。 “崔大都督猜得没错。”魏叔易点头:“常娘子正是因受那裴氏暗害后,才阴差阳错地落入了拐子手中。” “魏侍郎彼时初见她……”崔璟在说话的过程中少见地迟疑了一瞬,他似无声鼓起了某种勇气,才得以开口问出了接下来那短短一句话—— “她是否曾有异于常人之言行举止?” 雨声中,青年近乎郑重地问。 魏叔易一时未答,反而若有所思地看了崔璟片刻。 片刻后,他眼中浮现了一丝难解的笑意:“今日,圣人也曾问了我这个问题……看来,我今晚来寻崔大都督,当真是找对人了。” 崔璟果然知道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崔璟闻言一时未语,只无声收拢十指,等着他的回答。 “常娘子的异样之处……她一个女郎能在那种情形下自行脱困,这些已经足够了异样了不是吗。”魏叔易笑了笑:“实不相瞒,我因此心生好奇,曾诸般试探过常娘子,但常娘子谨慎防备,我屡屡无所获。不过她之后大约是懒得再应付我,便给了我一个解释,叫我无法再试探下去——” 崔璟看着魏叔易。 直觉告诉他,这个“解释”里,或许有他需要的答案。 魏叔易:“常娘子告诉我,她在被拐时,因过量迷药致使昏迷许久,由此伤及了脑子,时而神思混乱,从前之事许多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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