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这背后之人,有手段,但不多——至少不会是裴岷能使出来的手段。 那会是谁? 想到方才见到的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名,常岁宁只觉如一团乱麻。 此时鹊儿走了进来,手中多了张请帖。 见自家女郎正抱臂对着窗外出神,鹊儿便无声福身行礼,将帖子和往常一样交给了喜儿。 正要退下时,却见原本面向窗外的少女转回了身来,视线落在喜儿手上:“何物?” 是寻常的两字问话,却叫鹊儿莫名紧张,忙答道:“回女郎,是花会请帖。” “花会?”常岁宁眼神微动。 “是啊女郎,正逢春日,各府夫人都开始办赏花宴了呢。”喜儿道:“只是女郎一向不喜凑热闹,这些帖子送来便搁在一旁了,前几日还有两封呢。” 这些夫人们送帖子,讲究雨露均沾,自家女郎在京师贵女中虽非数一数二,但也是排得上号的,各府送帖子时便也没落下过。 只是女郎几乎没去过,这些请帖一贯便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挑一个办得最像样,最热闹的。”窗边的少女道:“到时我们过去。” 喜儿愕然不已,却不多问,应了声“是”,看了看手中的请帖,道:“若论最热闹的,那许就是这一封了。” 常岁宁伸出手去。 喜儿便将帖子递上。 此花帖做得极精美,水波暗纹纸,熏以名贵香,簪花小楷工整娟秀。 但这些皆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下帖之人—— “郑国公夫人的游园赏花宴是极有名的,已办了好些年了,京中权贵人家但凡得闲,几乎都会前去赴宴。” 喜儿恐自家女郎不记得郑国公夫人,也不记得这赏花宴,故在旁解释道。 “……”常岁宁默默将请帖合上,心中一声复杂的喟叹。 她怎会忘了自己昔日唯一的密友呢? 又要见故人了。 ——用这幅小了她死时年岁整七岁、却小了她昔日同龄者整整一个辈分的小身板。 …… 郑国公夫人的赏花游园宴前一天,是常阔与崔璟入宫面圣之日。 大军凯旋,含元殿上,圣册帝龙颜大悦。 常阔人还未回府,已有内侍将一车又一车丰厚的赏赐送到了兴宁坊将军府,引来诸多围观。 常阔不在府中,自然是由白管事楚行等人带着常家兄妹领赏谢恩。 听内侍高声宣唱着褒奖的圣谕,看着那一抬抬已近要前院填满的赏赐,常岁宁与众人一同俯首谢恩。 内侍离开后,白管事含笑询问常岁宁:“女郎看看是否有喜欢的东西,若是有,便使人送去女郎院中。” 这是府上历来的习惯,若得了赏赐之物或是什么好东西,凡是能入女儿家眼的,必都是要给女郎的,女郎若不喜欢,再收下去。 左右府上也没第二个女眷了。 常岁安也道:“对,妹妹,你瞧瞧可有合眼的没有。” 常岁宁看了一眼:“不必了,既是御赐之物,便还是收去库房妥善安置吧。” 说着,便离开了前厅。 “宁宁,你去哪儿?”常岁安赶忙跟上。 “演武场。” “啊?又要加练啊……那不如我陪你吧?” 兄妹二人便一同朝着演武场走去。 路上,少女脚下走得极快。 常岁安莫名觉得妹妹有些不太开心,虽不解为何,但也莫名不敢多问,只能随口说些什么:“……实则除了这次与南蛮之战,阿爹已有好些年不曾上过战场了,咱们府上也有好些年头不曾得过圣人这般重赏了。” 常岁宁脚下忽然慢了些:“是因为……腿伤吗?” “算是吧。”提起这段旧事,常岁安的语气难得有些沉重:“阿爹的腿疾,是十二年前与北狄一战留下的……那时妹妹还小,尚是不记事的,我大妹妹两岁,便隐约有些印象,也听楚叔他们暗下说过——” “听说那一战,阿爹不知怎地就杀红了眼,战场上像不要命了一般猛攻,根本听不进劝,又数次亲自率心腹突袭,最后仗打赢了,阿爹也一身重伤……而之后那北狄可汗表降求和,已不该再战,但阿爹未受朝廷之命,竟于玄策十万将士面前亲自砍了那北狄可汗首级!”
第35章 双胞 常岁安说着,叹息一声:“为此事,此战虽胜,朝中弹劾阿爹之声却也不休,而阿爹在那一战后,不仅是伤了一条腿,又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直是养了数年之久。” 听得这段往事,常岁宁神情微怔然。 常岁安见她表情不太对,心中咯噔一声,生怕自己方才之言给阿爹树了个好战嗜血杀人如麻的可怖形象,而阿爹到时或也不介意化身如此形象来回馈他,便赶忙挽救道:“但阿爹并非嗜杀之人,且一贯军纪严明,阿爹虽不曾说,但我相信当年之事必有内情在。” 常岁宁看向前方的演武场,轻点头道:“我也相信。” 因为她知道常阔为何如此,更知他轻易做不出违抗圣命之举,她都知道。 一同出生入死多年,她怎会不知道,怎会不相信呢。 想到常阔那条微跛的腿,一阵风卷起练武场上的沙尘,吹得常岁宁眼眶微涩:“那不打仗的这些年,阿爹他都在做些什么?” “不打仗时,阿爹便多是与崔大都督一同练兵。”常岁安道:“实则阿爹腿伤之后,有几年很是颓废消沉,是崔大都督——哦,那时还不是大都督呢,他不过才十四五岁,但已在战场上磨砺过了,且立了功被封了游骑将军,当年就是他来了咱们府上,突然要拜阿爹为师,阿爹起初并不肯答应,觉得他脑子有病,崔都督磨了约是有近一年之久……” 常岁宁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桩旧事,下意识地问:“最终阿爹被其诚意打动了?” “哦,那倒不是。”常岁安很诚实地道:“阿爹纯粹是被他磨得烦了。” 常岁宁不禁露出一丝笑意:“烦了也很好。” 听常岁安说了这些,她便大致能够想象得到老常彼时的模样了——那样的情形下,有个人来烦一烦他,也是很好的事情。 见妹妹笑了,常岁安说得越发来劲了:“那日阿爹气得不轻,烦得头发都挠乱了,冲出去就要将人打一顿!” 常岁宁:“真打了?” “真打了!我和楚叔都亲眼看到了!”常岁安道:“崔都督到底年少,哪里是阿爹的对手,原本我还担心闹出人命来,想着一旦要给崔氏抵命,怕就要拿我去抵……可谁知崔都督竟很抗揍,且挨了这么一顿打之后,阿爹竟松口了。” 常岁安说起此事,挠了下后脑勺:“我都疑心,崔大都督是故意找打,而阿爹是中了崔大都督的苦肉计。” “或许。”常岁宁道:“但应当不止如此——能叫阿爹松口,或是因看到了那挨揍之人有些天分在。” 老常这个人没别的,尤为爱才,爱将才。 或许那一架打下来,叫他打出了几分希望。 “这倒的确是……阿爹后来常说,崔大都督是难得一见的将才,生作崔家子,真是可惜了。”常岁安道:“也因是顾及崔大都督的出身,崔家那边不答应,阿爹与崔大都督便也未以师徒相称。” “但阿爹真正是倾囊相授,当然,崔大都督的确不同凡响,之后屡屡立下奇功,十八岁那年,便名正言顺地接管了玄策军。” 常岁宁了然:“原来如此。” 原来崔璟是先得了常阔的认可,再又凭自身能力接下了玄策军。 由此足可见,此人虽寡言,行事却极有章程谋略,少时即懂得步步为营。 如此也好,只要其心正,有常阔在其左右,玄策军更能上下归心。 想到此处,她不禁问:“那在崔大都督接管玄策军之前,统领玄策军者是何人?” 老常彼时遭朝臣弹劾,又重伤未愈,落下腿疾,而玄策军不能无首—— “别提了,是一个什么姓赵的……”常岁安道:“那时圣人刚登基不久,局面不稳,玄策军权落入此人手中后,军中上下很是糟心,楚叔他们这些老人常被为难苛待,各处要职也换上了那些官宦子弟,军心军纪眼看着都松散了。” 常岁宁不自觉皱眉:“赵觉?” “对,就是他!”常岁安点头罢,不由看向她:“妹妹怎知此人?” 常岁宁面不改色:“隐约记得听阿爹提过,据闻此人狭隘自负,公私混淆,不堪大任。” “没错!”常岁安庆幸道:“好在有崔大都督,阿爹说,若非有崔大都督,玄策军怕是真要败在那赵觉手中了。” 常岁宁点了下头:“确然。” 也只能是崔璟—— 一来他彼时已有威望,二则,纵崔家不赞成他从武,但他到底是崔家嫡长孙,而这个身份无疑给了他相争之力。 他能从赵觉手中接过玄策军,并不是时运使然。 自身能力与家世背景,缺一不可。 “幸好如此。”常岁安道:“楚叔他们常说,若玄策军当真败落了,他们便也无颜去见先太子殿下了。” 说着,看向常岁宁:“妹妹可还记得先太子殿下吗?” 常岁宁垂眸道:“不记得,但知道。” “也对,你那时还是个小娃娃呢。”想到妹妹幼时可爱模样,常岁安笑着道:“妹妹当年正是被先太子殿下带回来的,那可是妹妹的恩人,若无先太子殿下,便没有玄策军,我也没机会做妹妹的阿兄了。” 说到最后一句,少年万分感激。 常岁宁走到兵器架下,抬手取下了一张弓,此弓是昨日楚行让人给她备下的,很是轻巧,凭她此时的力气也能试着拉开。 昨日,她刚“学”了开弓站步搭箭。 常岁安一边给她递箭,一边还在继续说着:“说到先太子殿下,就不免提到那位崇月长公主殿下了——” 不怪他话多,实在是从前他很难有跟妹妹这么说话的机会! 从前妹妹太过娴静,他都不敢靠得太近,如今妹妹好不容易脑子坏了……咳,不对——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便恨不能将以前落下的都补回来才好。 只要妹妹不喊停,他便可以一直说到天荒地老,海枯舌烂—— “妹妹可知道,先太子殿下与崇月长公主,乃是一母双胞姐弟呢。” “哎,只不过先太子殿下早故,崇月长公主生平所历也很坎坷……” “先太子病故那年,正值先皇驾崩不久,朝局动荡,北狄虎视眈眈,为稳大局,崇月长公主下嫁北狄和亲,算是换取了北境三年的安稳。” “三年后,北狄不守盟约,滋扰我朝边境,阿爹奉旨征讨应战,然于两军交战之前,却出了一件轰动各处的大事!”
第36章 崇月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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