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秘密,是崔璟在信中透露给她的。 早在发现倭国向大盛动兵行迹之初,崔璟便想到了东罗立场的不确定性,所以向她说明了他早在京中时便查到的一件隐秘之事—— 这件事,和昔致远有关。 想到这个名字,常岁宁脑海中便闪过一张白皙俊秀的面孔,和一双总是温和含笑的丹凤眼。 那个从十二岁开始,便去到大盛求学,一待便是整整六年,于去年才离京返回东罗的少年,曾也是无二社中的一员,曾在国子监后河处和她一起打马球,曾和崔琅乔玉柏他们朝夕相处,引为同窗好友。 可是崔璟告诉她,他的原名并不叫昔致远,他的身份,也并非只是东罗的寻常贵族。 去年,崔琅给她写信,依依不舍地说起昔致远离开大盛,回了东罗国,原因是家书来催,家中出了些事,需要他赶回去。 所以,昔致远彼时口中的“家事”,是指老东罗王病重吗?或者是其它内情? 他在东罗王子争夺王位的纷争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如今是否安在? 能改换身份在大盛耐心学习了足足六年的人,绝不会是寻常人。 常岁宁目含思索之色,她得仔细了解了解东罗如今内里的局面了。 天色暗了又明,船只顺利靠岸时,又已接近昏暮时分。 海岸边,归期从阿澈手中挣脱,撅着蹄子朝着常岁宁的战船方向跑去。 常岁宁跳过甲板上了岸,笑着摸了摸归期的脑袋。 阿澈跑着追来,满眼喜色,气喘吁吁地道:“女郎您平安回来了!” “是主帅回来了!” 方大教头带着士兵们上前行礼,方巢方才还在操练士兵,此刻赤裸着肥肉包着瘦肉的粗壮上半身,扎着红腰带,毕竟本命年还未过完。 待常岁宁从人群中走出来后,阿澈才得以再次上前去,有机会压低声音说话:“……女郎,有无绝大师的消息了!” 牵着马的常岁宁脚下立时一顿。
第375章 报仇的时候到了 阿澈口中有关无绝的消息,是孟列从暗桩处获得的:“他们说,无绝大师在和州城附近出现过……” “和州?”常岁宁转头看向西南方向:“是何时得到的消息?” “两日前。孟东家得知此事后,已立即亲自赶去了和州寻人。”阿澈转达道:“孟东家说,让女郎安心等他消息。” 两日前动身,和州距此地不过三百里远,此刻孟列必然已经抵达和州了。 常岁宁望着和州的方向,点了头:“好。” 那她就等消息,等孟列将无绝带回来。 无绝为何会出现在和州,他打算去哪里,来寻她吗?若是如此,那么孟列找起人来便容易得多。反之,若无绝有心隐藏行迹,找起来便必然不易。 但无论如何,有消息总是好事,说得直白些,眼下至少能确定无绝还活着。他身患怪病,行为又这般蹊跷,故而他的生死安危一直是这些时日常岁宁最挂心之事。 平安无事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凉爽的晚风自海面上方飘来,常岁宁跃上马背,眉眼间多了一丝安心放松之色。 这时,白校尉上前来,如今该改称为白将军了——白校尉全名白鸿,肖旻回京后,有功将士皆得到封赏,如今白鸿已正式升任八品将军,一直忠心跟随常岁宁左右。 常岁宁让他留下交接余下事宜,自己先行率一队轻骑,踏着夕阳余光,回营而去。 “主帅归营了!” “恭迎主帅归营!” “不对!”阿点挤上前去,他显然是匆匆跑来的,嘴巴里还塞着孟列让人给他买的点心,却不耽误他向众人纠正道:“应当说,恭迎主帅得胜归营!” 行礼的小兵们消息不灵通,闻言都看向常岁宁,见她脸上带着笑意,而她身旁的元祥朝阿点竖起了大拇指:“阿点将军实乃神机妙算也!” 那群小兵闻言立即眼睛放亮,有人喊道:“速速去报,主帅击退倭军,此战大捷!大捷!” 这道声音带着极强的感染力,四下立即沸腾起来,欢呼声一层叠着一层往外扩散传递着。 常岁宁边往营中走,边与来迎的常阔笑着道:“我这算哪门子大捷啊,不过是勉强守住了防御而已。” 常阔虽在营中,但对海上的战况了解详细,此刻拿不赞成的语气道:“怎么不算?不久前,那韩国公李献暂时守住了洞庭湖,还特意传一封捷报回京呢,听说很是得了圣人一番褒奖!要照这么说的话,咱们短短二十日间,击退倭军足足四回,也当传一封捷报回京去!” “常叔,你算得不对,应当传四封!”阿点伸出四只手指,认真纠正。 常阔哈哈大笑点头:“对,对!四封!回头便叫吕记室书四封捷报!” 他口中的吕记室便是吕秀才,如今在常岁宁帐内任记室参军,代替姚冉,掌章表文书之职。 常岁宁打断常阔的话,笑着道:“还是别白白折腾人马了,待我砍下藤原首级,这捷报再报不迟。” 四下燃起了火把,松油燃烧的气息在暮色中荡开,少女语气寻常,像是随口的玩笑大话。 但唐醒心中的好奇却跟着火把一起越烧越旺,他想,他短时日内怕是真的走不掉了,至少他得留下看看,这位年少的刺史大人,究竟能不能做到她向朝廷允诺的那样。 就像是在戏楼里听着了一出少见的新戏,他怎么着也得听完再起身离座吧。 这些时日在海上,冒出来的胡茬没来得及去刮,此刻唐醒满脸胡茬,握剑跟随在常岁宁身侧,腰间挂着只酒袋,看起来更像一位浪荡江湖的剑客了,同这纪律整肃的军营很是格格不入。 进了帐中,吕秀才和喜儿阿稚都迎上来行礼。 元祥跟进来之时,交待一名士兵:“去请军医来,为将军看伤换药。” “岁宁受伤了?”常阔连忙问:“伤在哪里?重是不重?” “无妨,在左臂上,一点皮外伤而已,昨日便已经结痂了,已不必上药了。”常岁宁让人喊住了那名要去请军医的士兵。 常阔放心下来,还是下意识地道了句:“怎么这么不小心?” 常岁宁在沙盘前停下脚步,随手将沙盘旁卷着的那卷海图展开,而后拿起一只代表倭军的小黑旗,放在海图上方临时添绘出来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岛上:“不这么做,他们怎有机会知晓我有几分本领呢。” “让各军首将来此,随我商议接下来的战事部署。” 常岁宁说话间,看着眼前这幅经过几次添绘,愈发精细的海图,似乎透过这张图看到了波涛汹涌的海面。 海浪在夜色中晃荡着,一层层推进,拍打在布满砂石的海岸边,进退之际,堆留下几片绿色海植与白色水沫。 岛屿的入口处,守着的倭兵如夜色中的幽灵,警惕地注视着这片不平静的无边汪洋。 岛上有重兵分布,扎着一座座营帐,最中间的一座大帐内,此刻亮着灯火,一名倭军首领恭敬地跪坐在蒲团上,高高捧起手中的倭刀,口中拿沉顿的倭语说道:“大将军请看此刀!” 他口中的大将军,此刻盘坐在主位的席榻上,此人身形是倭国人中少见的魁梧宽广,身穿宽松的武士袍,肩上绣着代表藤原家族的族徽,脸庞隐没在摇曳的灯火里。 他面前的几案上方,摆放着一只刀架,刀架之上托着一柄刀鞘玄黑的倭刀。 一旁,一名粉面朱唇的倭女跪坐侍奉,此刻垂首噤声不语。 那名捧着刀的首领道:“那时,在下的刀若是再快一些,便可斩下那大盛小女子的手臂!” 他的刀上还留有已经干掉的血迹,他特意未曾擦拭。 此刻,他想到那领军的大盛少女,目光兴奋而又鄙夷:“什么将星转世,什么仙人,三头六臂,战无不胜……传言果然都是假的!枉费我们之前白白观望了如此之久!” 他们之前派出去了很多探子,去打探这位年仅十七岁的抗倭大元帅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他们意外的是,大盛子民竟对这个小女子极尽钦佩,谈起她时,总有各种神乎其神的说法评价。 他们一时难辨真假,为谨慎而虑,才迟迟未敢贸然出兵。 而此番他们攻袭盛军防御,四次对战之下,已足够让他探清那小女子的底细了! 上首的男人终于开口,他注视着跪在那里的下属,声音沉哑冰冷:“你当真,看清楚了吗?” 那名首领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四次对战,在下绝不会认错!” 他将常岁宁的特征与男人详细言明:“她身量不低,比在下稍高一些,但并算不上健硕!在下一直在观察此人,她争强好胜,总喜欢冲在最前面,武功路数看似利落,实则华而不实!” “用大盛人的话来说,只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上首的男人并未因他的话而露出轻松之色,语气依旧阴冷沉肃:“既然是这样,那你们为何仍未能攻破她的防守?” “他们只擅长防御!沿用了大盛水师从前的防守阵法,和十多年前相比,一成不变!”那名首领无比笃定地道:“他们只守着防御,而不敢追击攻进半步,只要我等集结重军去攻打,盛军迟早是要守不住的!” 他们此次是采用游击分散的战略去攻打盛军防御,兵力被分散开了,而若是集结重军攻打一处,攻破盛军防御根本不是难题! 男人注视着信心十足的下属,似质疑,似提醒:“可是,她杀了徐正业。” “并无太多人亲眼看到,或是手下之人献给她的功劳罢了!”那名首领道:“再或者,她初出茅庐,只适合在陆地上耍一耍威风!海上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想到大盛丰盛的土地与物资,他眼中迸发出贪婪而迫不及待的光芒,他向男人道:“大将军,在下同您保证,没有什么将星转世!大盛气数已尽,再不会出现第二个李效了!” 听到那个名字,上首的男人一手按在面前的几案上方,上身前倾,周身气息如同要扑杀猎物的野兽。 随着他的探身,他的面容终于现在了光亮中,灯火映照下,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庞。其上面颊松弛,而疤痕交错,尤其是左半边脸上,一只眼睛是瞎了的,其内眼球早已不见了踪影,干瘪枯皱的眼眶上方布满了狰狞的疤痕纹路,像是被海风腐蚀过的破旧渔网。 此人便是藤原麻吕。 此刻他仅存的那只右眼当中,迸现出杀机与恨意。 那名首领意识到不该提到那个名字,立即惊惶伏首,道:“大将军,您等了十多年,如今,向大盛讨债报仇的时候已经到了!” 藤原麻吕按在案上的那只手抬起,握住拿起了刀架上的刀,声音低低,却咬牙切齿道:“只可惜,他死的太早了,我已不能亲手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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