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视线扫向众人:“待到那时,诸位大人再行予人定罪不迟。” 众官员听的面色各异。 这崔家小子怕不是在阴阳他们! 可他究竟懂不懂其中真正的利害关系? 他崔璟开口,分量自与其他人不同,这不是摆明了让圣人为难吗? 而有崔璟开了头,旋即又有一人站了出来:“陛下,臣自请与崔大都督共同详查此事!” 看着那站出来的人,四下有片刻的嘈杂。 这个姚翼又凑的哪门子热闹,平日大理寺的案子还不够他查的是吧? “是大伯父!”姚夏却喜得跳起来,眼神激动拜服——大伯父真是秉公无私! 姚归眼底也有触动——日后若能入仕,他定也要做一个像大伯父一样为公正而请命的好官! 这话也就是姚翼听不到了,但凡听着些,定要回上一句:大可不必,没有的事,别来沾边。 姚冉的心情也固然有庆幸,但此时她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身侧母亲的情绪波动之上—— 早在姚翼站出来的那一刻,裴氏的眼神便已经冰冷到了极点。 姚翼此人,虽称得上是个清官,但绝不是毫无头脑的耿直之辈,他处事谨慎,方能一步步稳扎稳打走到今日……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此时圣意难测,且毫无头绪线索之下,并不是站出来逞英雄的好时机。 可他还是站出来了! 为了那个小贱人! 那小贱人还真是命硬,竟能一次又一次全身而退,周顶没能杀得了她,巨象也没能杀得了她…… 但今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那贱种活着离开! 她偏要姚翼亲眼看着这贱种在他眼前被处置—— 她倒要瞧瞧,他究竟能为那小贱种做到哪一步! 幻想着那即将到来的一幕,裴氏眼底现出名为报复的快意。 看着先后站出来的两名重臣,圣册帝一时未语,似在权衡着什么。 “陛下,奴认为,崔大都督与姚廷尉所言极有必要。”此时,伴在圣驾身侧的喻增也开了口,道:“若说常家娘子为神象所不容,是为不祥之兆,可方才奴瞧着,那头年岁更长些的母象待常家女郎却甚是亲近,并不像是感应到了不祥之物的反应——” 圣册帝并不看他,只语气莫辨地道:“倒甚少听你开口为谁说话。” 喻增的身形又矮了些,低声道:“这常家女郎,实是当年先太子殿下托付与奴和常大将军的孤女……奴确有些许私心在。” 他这般坦言,叫圣册帝眼神微动。 她再次看向那少女,却是问:“常家女郎,你可有自辨之词?” 那声音从祭坛上方传来,如同遥远而威严的天音。 常岁宁这才缓缓抬首,对上了那张带着审视的圣颜。 “回陛下——”常岁宁缓声道:“臣女认为,若大盛国运会被一介小小女郎影响毁坏,那我朝国运,也不过如此了。” 四下骤然一静,而后惊怒声无数。 “这是什么话……” “妄议我朝国运……简直放肆!” “她懂什么叫国运……” 明洛眼底也现出一丝冷笑。 偏那少女面不改色,继续道:“臣女断定自己不是会毁坏国运的不祥之人,在场其他人也不会是——” 这罪名,不该被强加到任何一个无辜之人身上。 崔璟微侧首,看向身侧少女。 她面颊上有着不少擦伤,在白皙的脸上十分醒目,浑身上下唯独一双眼睛丝毫不显狼狈。 不同于臣子们的愤怒,圣册帝却只看着那少女,问:“朕想听一听,你如何能断定自己并非不祥之人?” “诸位大人有一句话至少说得很对,神象不会无故伤人。”常岁宁道:“神象身上有伤,或是有人刻意而为,意欲毁坏祈福大典。” 替人罗织罪名这种事需趁早为之,对此,她也是很在行的。 “神象……身上有伤?”圣册帝眸光微敛,视线从少女面孔上移开,看向象奴。 跪在那里的几名象奴交换了一记眼神,皆是惊骇不定,为首者将头磕在地上:“奴并未发现神象有受伤之处!” 常岁宁:“伤在颈部褶皱处,伤口又极为细小,故而不易被发现,但应是刺入了极锋利之物——” 少女语气笃定,为首的象奴不觉间冷汗淋漓:“这……怎么会?” 然而仔细回想,那头公象自昨晚起,的确偶有烦躁之态,但他们喂养时确实未曾发现伤处啊! 且更为紧要的是,大典在即,他们日夜看守,根本不敢松懈大意,谁能有机会近身伤到神象! 也因此,才只当那公象只是又犯了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而未曾仔细想过受伤的可能。 崔璟道:“常家娘子所言是真是假,使人一验便是。” 圣册帝微颔首。 身为外姓女子之身,能走到今日,她自然不会是自覆耳目的昏聩庸主,祈福大典被毁,需要有人为此担责,但这并不代表无需思考其它可能。 在任由臣子们出言为那少女定下不祥之罪之际,她亦在观望思量。 玄学国运之说,纵无人可以反驳,但与可拿证据说话的真相相比,在服众一事之上,自然还是落了下乘。 且她此时也需要了解真相。 象奴抱着将功赎罪之心道:“奴愿上前查看神象身上是否有伤!” 有官员看向祭池的方向,提醒道:“可神象此时这般狂躁,怕是不好近身。” 话音落,即有一名内侍领着一名医官快步而来。 那内侍行礼罢,道:“魏侍郎,您要的麻沸散取来了,只这么些,不知够是不够?” 方才见势不对,魏叔易未能上前,便想到了以麻沸散制服大象的办法,遂命内侍去寻医官取要。 象奴领会到了这重用意,连忙点头:“应当够了!” 纵不至于将神象药翻过去,但令其镇静下来即可。 几名象奴接过那麻沸散,在玄策军的协助下,下了祭池。 离得远些不敢靠近的女眷,只听着公象的叫声逐渐弱了下来,便知是成了。 很快,象奴即与医官一同折返。
第63章 我的嫌疑的确很大 象奴惊慌无比地跪了下去,话都要说不清楚了:“是奴失察……竟不知神象身上有伤在!” 崔璟禀道:“神象伤在脖颈隐蔽处,且是以钢针刺入皮肤,故而表面未见醒目血迹。” 那名医官旋即上前,手中捧着的棉巾之上托着的赫然正是从神象身体里取出的那根钢针—— 那坚硬锋利的钢针足有五寸长短,针身上染着血迹,却是乌黑之色。 “启禀陛下,此针表面淬有毒在,因神象体巨,此等毒量虽无法致命,但正是引发神象发狂的根本所在。”那医官说道。 四周是异样的安静。 安静之下,是众人眼底涌动着的惊异之色。 明洛眼神几变:“陛下,照此说来,便是有人暗中对神象下毒,蓄意毁坏祈福大典了。” 看着那枚钢针,圣册帝眼底冷极。 蓄意毁坏祈福大典,那便是冲着她这个皇帝而来了。 “陛下,此事背后之人居心叵测,必要尽快查明!”姚翼肃容道。 裴氏闻言几乎是控制不住的自唇间挤出了一声冷笑。 如此急于追查此事,究竟是为公还是为私……他心中比谁都清楚! 他只是见不得那小贱种险些出事,急着要替那小贱种出气罢了…… 他的夫君,还真是爱女心切得很! “还用得着去查吗?”裴氏上前,步伐与神态皆写满了士族女子的矜贵清傲之气,她抬手,向圣册帝行礼,道:“陛下,臣妇家中也曾饲象,故而也算熟悉大象的习性,便斗胆多说一句拙见——” 圣册帝看着她:“裴夫人但说无妨。” 裴氏敛眸,平静道:“神象既此前并无太多狂躁反应,只偏偏在大典之上突发异样,未必不是正巧认出了伤它之人,故才生报复之举。” 姚翼看着她,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四下议论声嘈杂,众人包括圣册帝在内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那个少女身上。 “裴夫人莫非是指,我就是那伤象之人?”常岁宁淡然问。 适才摆脱不祥之说,便又有“遭神象报复”的罪名在等着她——不得不说,此番对方借神象伤人的行径,倒的确也算是有备而来了,横竖都不会让她轻易逃脱。 听得少女直截了当的反问,裴氏目不斜视:“我并不曾这么说,不过只是将自己所知与猜测言明,以此为我家郎主办案提个醒罢了。” 这话只是说与外人听的,姚翼自是半个字都不会信——而裴氏显然也并不在意他信是不信。 或者说,她此时站出来,便是为了折磨他的。 “当然,办案不能只凭猜测,还是要拿证据说话的。”裴氏微抬着下颌,转头看向姚翼:“只是这找证据的事,自然还是要交给崔大都督和我家郎主的。” 对上那双眼睛,姚翼心底无可避免地生出了异样猜测。 但正如裴氏所言,一切猜测皆要讲求证据—— 他定定看了裴氏一眼:“请夫人放心,我必不负陛下信任,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而要查暗伤神象之人,免不掉要先盘查从昨日起,都有哪些人接触过神象——据医官称,从伤口来看,此针在神象身体内停留至少已有一夜之久。 象奴无可避免地提到了昨日众人于寺中观象之事:“……彼时来了许多年轻的郎君与女郎……” 见他想看向自己却又不敢,抱着不想麻烦别人的心态,常岁宁主动道:“昨日我也在。” 象奴这才敢点头:“是……奴记得。” 毕竟这位娘子生得实在貌美突出,只看一眼便很难忽略。 “且我接近过这头公象。”常岁宁又道:“当时它曾叫了一声,如今回想,的确像是遭受到了什么突然的攻击,神象应当就是那时受的伤——我的嫌疑的确很大。” 象奴再次颤颤点头,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坦言的少女——这话说的,感觉就差直接认罪了! 常岁宁不以为意——办案么,自然要以推快进程为先。 对上那双坦诚的眼睛,姚翼和崔璟都沉默了一下。 常岁宁继续道:“或正因此,那神象便记住了我,误认为当时自己是为我所伤,今日见了我,便有了报复之举。” 大象是聪明,但也不能指望它太聪明。 崔璟看着她:“常娘子之意是指,有人在你靠近神象时,暗中对神象动手,刻意误导了神象——” “没错,动物的反应不会撒谎,但人却可以做出假象蒙骗它们。”常岁宁:“我想,倘若是功夫了得之人,不必过于近身,应当也能将钢针刺入神象体内,对吗崔大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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