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她并没有太多询问之意的眼睛,崔璟仍是顺着她的话点了头:“是。” 他是武将,此等关头若想说服众人,便需要他来点这个头。 而青年此时的配合,落在祭坛之上明洛眼中,只觉分外刺眼,心中那难言的不安逐渐扩大开来。 “虽听来并无纰漏,可说到底,这些皆是常娘子的猜测而已,正所谓空口无凭,如何能叫人尽信?”裴氏语气幽幽地问道。 “我可以为常姐姐作证!” 姚夏的声音突然响起。 少女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怀揣着“可是常家姐姐实在是太需要我了”的信念走上前来,站在常岁宁身边,面向圣人:“陛下,昨日观象之时,臣女从始至终寸步未离常家娘子身侧,便是常家娘子前去观象,也是受臣女所邀,臣女可以证明常娘子绝非伤象之人!” 她一口气说完,紧张的手都在抖。 但为了常家姐姐,她便是再怕也要站出来! 她对常家姐姐是真心的! 姚夏目光灼灼地看向身边的常岁宁,试图给她鼓励和信心。 常岁宁朝她微点头。 虽然完全不需要……但还是谢谢了。 姚翼看向侄女,客观说道:“阿夏之言,固然可作为佐证,却不能成为决定性的证词。” 而既缺少决定性的证据,那便需要去寻找。 此时崔璟道:“或可先去寺中饲象之处查看一二。” 姚翼点头,正要自请与崔璟前去探查线索时,却有一道声音早他一步响起:“陛下,贫僧偶得一可疑之人!” 那是一道极洪亮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 常岁宁也跟着回头去看。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身披袈裟、本该在天女塔内主持祭祀事宜的无绝大师。 一同过来的还有常岁安。 少年人身形高大,穿着利落的靛蓝窄袖圆领长袍,轮廓刚毅的脸上却有着几处擦伤与青紫痕迹,显然是刚与人近身交手过。 另有两位武僧与他一道,押着一名寻常粗仆打扮的壮汉。 无绝大师的目光先是捕捉到常岁宁所在,他在来的路上显然已经听到了事情大概,此时快步走来,神情便无比同情:“哎呦这倒霉娃娃可怜见儿的……真是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哇!吓着没有?定是吓坏了吧!待会儿回去,给你念段静心咒听听!” 本来一个搞不好,可能就要念超度的了! 常岁宁:“……” 身为高僧,形象就别太平易近人了。 无绝重重叹气,又朝圣册帝道:“陛下,您可要替这可怜娃娃做主才行啊!” 说着,伸手指向那被武僧押着的粗仆:“您瞧瞧,证据都在这儿了!” 圣册帝对他这幅模样早已习以为常,此时只道:“且先将事情原委细致道来。” 无绝立时道:“陛下,此人行踪鬼祟,意图潜入常家小娘子所居禅院,幸被偶然路过的常家郎君及时发现,本欲驱逐,却意外发现此人竟有功夫在身,数人合力之下才得以将其拿下!” 那名粗仆绷着脸转过头去——呸,真是见了鬼的“偶然路过”、“意外发现”! 那哪里是什么寻常禅院,分明是天罗地网鬼门关! 于暗处盯着的不止是那常家郎君,甚至就连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洒扫僧人,竟也个个身手过人,丢了扫帚念声阿弥陀佛就开始挥拳揍他! 打的别提多疼了! “此人行踪诡异,且我等在其身上搜到了此物,甚是可疑!”常岁安将一只瓷瓶呈上。 圣册帝微皱眉,示意医官上前查看。 医官验看罢,神色微惊:“陛下,这瓷瓶内的毒药与伤及神象之毒……正是同一种!” 姚夏掩口惊呼道:“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此人携带毒药,欲图趁大典无人之际潜入常姐姐所在的禅院,分明是欲行构陷之举!对神象下手的人,定然也是他!” 说完,自己先震惊了——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来的急智! 且看大伯父等人都不可置信地朝她看来,想必也是被她这番如醍醐灌顶般的话彻底点醒了吧! 姚翼:“……” 侄女不说,他这个大理寺卿还真要被蒙在鼓里一辈子了。 姚夏却是莫名被自己激励到了,此时便质问那粗仆:“先是误导神象报复常家姐姐,而后又行栽赃陷害之举,说,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姚翼没有阻止侄女开口,是有原因的。 这种笃定的怀疑,从他口中说出来会显得为时过早,但从一个孩子嘴里出来却是刚刚好,且极利于渲染推动气氛。 果然,随着事态的发展愈发出人意料,四下的议论声也逐渐嘈杂起来。 裴氏无声握紧了衣袖下的十指,定定地看着那名粗仆。 “神象的确是我所伤。”那粗仆开了口,抿直嘴角一瞬,却是看向常阔父女:“指使我的,正是常大将军。不过是见事情败露,便想推我出来挡下一切罪名罢了。” “笑话!”常阔不怒反笑了一声:“我为何要指使你伤神象?我究竟是何目的,竟能做到以自家女儿的性命安危为饵!凭借如此荒谬的攀咬之言,你真当以为能够混淆视听蒙混过关吗?” “我不过是奉命办事。”那粗仆神色是异样的平静:“只是将自己所知如实说出来罢了,至于常大将军为何要费尽心思毁了这场祈福大典,我并不知。” “嘴上说着不知,却已为我阿爹定下了蓄意毁坏祈福大典的罪名,此中涉及党争,牵着碰着,便是万劫不复——”常岁宁有些欣赏地看着他:“你倒不是寻常只卖力气之辈,可惜跟错了主人。” “你们父女何必再贼喊捉贼,在此做戏。”那粗仆冷笑一声,一口咬定:“我所言句句属实!” 言毕,刚抿直了嘴角,颌骨微动之际,却被突然而至的长剑撞偏了脸颊。 “噗——” 那长剑并未出鞘,力道却极大,那粗仆偏过头去,吐出了一颗被打落的血牙,及藏在口中刚准备咬破的毒药。 崔璟收剑:“如实招认之前,你死不了。” 粗仆咬了咬牙,又吐出一口血水:“我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不想临死前再受折磨罢了!” “带下去,严审。”崔璟交待元祥:“另调出此番各府携带的仆从名册,一一核实,务必查明此人身份。” “是!” 在圣册帝的示意下,喻增也交待了一名司宫台的下属,随同元祥查理此事。 “等等,我想起来了……我曾见过此人!”忽然有一道少年声音响起。 姚翼看去,只见是侄子姚归站了出来。 怎么今天站出来的净是他姚家的人? 崔璟看向那少年人:“阁下认得此人?” “不算认得,但曾见过!”姚归道:“昨日观象之际,此人的确在场!” 当时他便觉隐约看到了什么人,只是匆匆一眼,未能看清——直到方才细盯此人许久,他才想起来! 一并想起来的还有:“此前我曾在家中后门处,见到大伯母身边的叶姑姑,同此人说过话!” 少年说话间,看向了裴氏及其身侧仆妇。 姚翼陡然皱眉。 裴氏面色一变,冷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怎么净是些给她添堵的蠢货! 她跟姚家人,怕不是命里犯冲! “侄儿……侄儿的确见过。”对上那双一向让人生畏的眼睛,姚归壮着胆子道:“侄儿只是想问叶姑姑,是否知晓此人的来历……” 可为何大伯母的反应却是如此之大? “婢子并不认得也未曾见过此人。”裴氏身边的陪嫁婆子看着他,斩钉截铁地道:“郎君怕是看花了眼。” “不应该吧……”姚归的声音小了下去,心中充斥着异样的不确定。 他不确定的并非自己所言,而是……他是不是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 而下一瞬,他那看起来不切实际的猜想,便得到了印证。 “崔大都督不必费心去查了,我认得此人——” 这次响起的,是少女微带着颤意的说话声。
第64章 只会惹是生非的蛀虫 姚翼看着走上前的少女,不禁感到十分意外:“冉儿?” 二弟家的这双儿女性情外放些,看起来同常家娘子有些交情,站出来作证尚且有情可原,可他的女儿姚冉一向过于循规蹈矩,是将裴氏教与她的规矩刻进了骨子里,此时怎也站出来了? 是因为方才被常家娘子救下的缘故? 姚翼心中困惑时,裴氏冰冷的目光已经扫向了女儿。 姚冉无声深吸一口气,并不看她,而是看向姚翼和崔璟。 见崔璟目含询问地看过来,姚翼回过神,先朝上方的圣册帝行了一礼,解释道:“陛下,此乃小女姚冉。” 圣册帝微颔首,并无急着出言插手此案的打算。 问话的崔璟:“姚娘子方才说认得此人?” “是。”姚冉颤颤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清晰:“我曾亲眼在母亲于昌新坊的陪嫁别院中,见到过此人!” 四下霎时间静了静。 众人皆看向裴氏。 姚冉似还担心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又鼓起勇气指向那名壮汉,定声道:“他是我母亲的人!暗中替我母亲做事多年!” 四周顿时由安静变为震动。 “姚冉……你可知自己究竟在胡说些什么!”裴氏面容惊怒,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平日最是温顺不过的女儿:“你是疯了吗?” “疯的人是母亲。”姚冉眼中含泪看向她,十指已嵌入掌心皮肉内:“这已经是母亲第二次对常家娘子暗下杀手了!” 此言出,周围惊异声无数。 没人料到竟会突然出现此等转折,不是蓄意破坏祈福大典吗,怎又突然成了姚家的女儿指认亲母裴氏谋害常家娘子?——且是第二次?! 要点太多,众人一时皆觉反应不过来。 姚归整个人都傻了。 他不过是和妹妹出面作个证,怎突然就作到大伯母身上去了……竟是作证作到自家房子塌了?! 别太离奇了! 震惊慌乱之下,他试图与妹妹进行一些眼神交流,然而姚夏的神色已近呆滞,俨然已不具备与人交流的能力。 常岁宁也有些意外。 只是她的意外并非是姚冉此时吐露的这个真相——那名壮汉剑童认得,正是那晚杀了周顶的人,她此前已经看过画像,只是剑童的话没办法作为证据说出来。 她自然是知晓真相的。 她意外的是,姚冉竟会站出来亲自揭露她的母亲裴氏。 从表情来看,这于裴氏而言,大约也是极颠覆之事了,定然也想不到会出现眼下这等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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