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玩意儿,他不仅涂过,还喝过。 他娘乃是土方狂热爱好者,而他自幼便是这狂热之下的受害者。 听说有医士上药,石老夫人仍不消停:“那我给你找些马尿来,先洗一洗,再让医士上药,这样好得更快,从前那些大夫给人接骨治伤之前,都是这样用!这军营里头,必然最不缺马尿的,娘给你借一桶来,咱好好泡一泡!” “……”石满满面痛苦之色:“娘,求您歇一歇吧。” 这时,恰逢曹医士过来,石满如见救星:“娘,医士已经到了!” 那几名部将也为石满捏了把汗,连忙道:“医士快请!” 因今日的得意之作而心情很好的曹医士带着一名年轻学徒上前,替石满查看处理伤口。 石老夫人在旁道:“这位大夫,有劳您帮我儿仔细瞧瞧,可还有其它要紧伤处。再探探脉象,看他可有内伤没有……” 说着,叹道:“本还指望他早日娶一房续弦,叫家里热闹热闹呢。” 又无比惋惜地对石满道:“娘原本想着,牵一牵你与那郝统领的线,现下你落了个残疾,倒是高攀不上人家了……” 石满拧眉,所以,这位郝统领,竟是个女子? 不过,他娘不是被挟持做人质来了吗,怎么还替他相看上了? 这些时日,石老夫人对荠菜的喜爱溢于言表,就连一贯粗枝大叶的何武虎都察觉到了异样。 今日远远见得石满本人来了军中,又打听得知此人丧妻多年未再娶,何武虎只觉茅塞顿开,顿时明白了石老夫人的企图。 何武虎生出几分不安,找到机会佯装与荠菜偶遇,寒暄几句后,闲谈般打听道:“……荠菜大姐,您如今在军中,可有瞧得上眼的没有?” 说话间,无声挺直了宽厚的身躯,笑意略显殷勤。 荠菜如实答他:“有一些,咋了?” 何武虎笑意一滞,脸上的刀疤颤了颤。 有……有【一些】?! 多么轻飘的字眼,却是多么令人心惊的数目! 荠菜转头看他,又问一句:“咋了?” “没……没咋!”何武虎干笑一声,伸出大拇指来:“荠菜大姐,您真不愧是女中豪杰!” 何武虎震惊之余,又觉稍稍安心,如此一说,那石满至少是没戏了…… 强自平复着心情,何武虎试着问道:“都是哪些个?同俺说说呗……” 万一这里头也有他呢? 荠菜哈哈笑了起来,还不及细说,便见郝浣找了过来。 见荠菜大步离去,何武虎叹口气,一转眼,只见崔大都督帐前,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进去,且都伸着脖子,不知想瞧什么。 帐内,崔璟的脸色逐渐有些挂不住了。 不知何人走漏了什么奇怪的风声,前来求见的下属竟越来越多—— 纵然他们当真有事要禀,却也不至于来这么多人吧? 直到一名下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重点来,崔璟的耐心修养彻底告罄,将人赶了出去,并让元祥交待下去,若无要事,一概不见。 当然,元祥明白,这“一概”二字当中,绝不包括常刺史。 想他家大都督用心梳洗罢,尚未见常刺史面,反倒惊艳了一群糙人前来观赏……元祥在心底叹气之余,并让人留意着常刺史帐中动静。 然而左等右等,如何也未等到常岁宁出帐。 负责报信的小兵多次往返,每每带来不同的消息—— “那些使臣中,最年轻的几位大人,去了常刺史处说话。” 说的正是宋显谭离等人,一同前去的,还有依旧做近随打扮的吴春白。 “那几位大人离开了,焦先生过去了!” 焦先生乃崔璟麾下谋士之首—— “焦先生尚未离开,黄将军几人也过去了!” “……”元祥听得一脑门雾水,焦先生眼高于顶,黄将军一等犟种,且一群大老爷们,怎么都往常刺史跟前凑? 黄将军等人本是不太好意思过去的,但听闻焦先生在,便也跟着去了——老焦一个玩墨的都好意思,他们玩刀的怕啥? 须知,此处战事已了,常刺史必然不会久留,能说话的机会可是不多了! 常岁宁帐内,气氛随意融洽,时有爽朗的说笑声传出。 这几位将军中,有两位老将,此刻坐在帐内,听着那上首的少女说话,只觉心中莫名安宁怡然。 眼见天都黑了,元祥颇感惋惜,来到自家大都督跟前,小声道:“……大都督,您今晚早些歇息吧,料想常刺史不会来了。” “……”正看公文的崔璟在书案后抬起头来。 为何这话乍然听起来……他好似成了那苦等帝王前来的幽怨宫妃? 元祥不觉有异,并带有宽慰地解释:“常刺史今日帐内往来求见之人不断,甚是忙碌,实在无法脱身。” 崔璟听罢,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却是露出一点笑意。 就像那端阳节的五彩绳一样,她就该是这样被人环绕的。 崔璟很乐见,并且很愿意促成这一切,但是这不妨碍他单独问上一句:“……魏叔易可曾过去?” 元祥拿防贼般鬼祟的神态道:“属下特意让人盯着魏侍郎,不曾见他过去!” 崔璟“嗯”了一声,继续安心看公务了。 不过,今日与魏叔易一见,崔璟心中不觉有了一个猜测。 魏叔易看似与往常无异,但在崔璟眼中,于细微处却多有反常,尤其是在面对常岁宁之时。 他想,魏叔易大约已是知道些什么了。 事到如今,也该有所察觉了。 一直以来,魏叔易都是个少见的聪明人——这一点,崔璟从不否认。 两日后,军中设下了庆功宴,篝火喧闹,气氛高涨。 宴至末尾时,那位少见的聪明人,找到了崔璟,含笑问:“崔大都督,是否得闲与在下单独一叙?” 有些话,他想问崔令安很久了。
第439章 反骨上生了个情种 魏叔易说话间,抬起手中拎着的白玉酒壶,邀请道:“我这里有一壶好酒,私藏的。” 崔璟没有拒绝。 纵是要避开人群,单独叙话,魏叔易也依旧讲究非常,寻了无人处,令长吉摆上一张小几,两只蒲团,并取来与他手中酒壶同色的白玉酒盏。 “今夜无风,正宜对坐赏月。”魏叔易率先盘腿坐下,含笑看向不远处山侧的那轮明月。 崔璟背月而坐,未盘腿,屈一膝坐下,姿态随意:“此几所摆,唯你独占此月,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魏叔易反驳道:“此言差矣,分明我才是客。这幽州月,你已见得多了,我初至贵境,便叫我独赏片刻,又有何不可?” 魏叔易说着,收回视线时,见得面前之人的月下模样,笑意略淡两分:“不过有崔大都督这张脸在此,想来魏某应也无暇赏看月光。” 并不加掩饰地道:“竟还是凯旋那日看起来更为顺眼,早知如此,那日便不多言提醒了。” 崔璟也不加掩饰自己的耐心所剩无几:“你若迟迟不言正事,我恐怕坐不到你开口之时。” 他并没有观赏魏叔易展示话密之才的兴趣,他猜得到魏叔易相邀的目的所在,所以才会一反常态答应与之单独相谈。 “不着急,我已独占了月亮,至少也要为你倒一盏酒吧,否则就太失礼了。”魏叔易笑说间,一手拿起酒壶,一手挡袖,往酒盏里注入酒水,仪态端方悦目。 将其中一盏推向崔璟时,魏叔易问:“崔令安,你便丝毫不怕吗?” 很突然的问话,直入主题,没有铺垫,也没有旁敲侧击的试探。 但崔璟认为,这也是另一种试探,更狡诈的试探。 崔璟没有回避或佯装不懂,而是淡然反问:“为何要怕?” 魏叔易在心底笑了一声,这是反倒要试探他知道多少了——崔令安愿意来此,实则也是试他来了。 魏叔易暂时未答,先饮下了一盏酒,似乎只有如此才有勇气说道:“本已自这世间消亡,却死而再生……谓之诡也。” 于此深更半夜,避开人群,谈论如此话题……也就是对面坐着的是崔令安了,对方这一身反骨煞气,料想是百邪不敢侵的硬茬—— 魏叔易如此为自己壮胆,看似风度如常地问:“鬼魂还阳,你当真不怕?” 崔璟看了他片刻,拿纠正的语气道:“在我看来,她不是鬼。” 魏叔易脸上不甚真切的笑意微闪:“……那是什么?将星转世?亦或是仙人神明么?” 崔璟:“她只是她。” 魏叔易与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对视片刻后,到底微微一笑:“崔令安,这次你竟不与我说抱歉了吗。” 前年,大云寺中,他问及与此事有关,崔令安一反常态地与他道:【抱歉,这件事,我不能说】 此时,崔令安与他道:“你已经有答案了,我又何必再否认。” “也是,依你的性子,若只是想否认,根本不会多此一举答应与我来此饮酒。”魏叔易又自斟一盏,声音里似有一丝叹息:“崔令安,我知道得太迟了。” 那一缕被风吹散的叹息,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其它。 若是早些知晓,他或许便不会自困……但何时算早呢?再早,似乎也早不过两年前的那个初春吧? 一切似乎从那时便开始了。 魏叔易端起酒盏,示向崔璟。 崔璟遂也端起,自顾饮尽。 魏叔易将空了的酒盏放下时,道:“那些众所皆知的感慨,你我便不多谈了。但有几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 “我必须要答你吗。” “自然。”魏叔易抬手示向崔璟手中酒盏:“你喝了我的酒,总归不能白喝吧?” “……”崔璟垂眸看了一眼,道:“日后我当立下家训,轻易不可饮他人之酒,尤其是姓魏之人的酒。” “善。”魏叔易含笑肯定地点头:“但此刻这债已经欠下了,不答是不行了。” 他自行问道:“芙蓉花宴求娶时,你已知晓‘她’身上的秘密了,是吗?” 事涉自身,崔璟答得很坦诚:“有所察觉。” 魏叔易换了种问法,神情略显复杂:“……那你知晓‘她’乃先太子殿下后,仍存爱慕之心,便不曾觉得……难以接受吗?” 不必问他为何笃定崔令安“仍存爱慕之心”,毕竟此事有目共睹。 崔璟依旧坦诚:“有一些。” 他曾一度难以接受自己的僭越之心。 见崔璟一脸平静,魏叔易却愈发郑重:“那你……是如何克服的?” “无需克服。”崔璟面不改色:“并不冲突。” 他仰望她,爱慕她,二者是可以并存的。 “……”魏叔易眼中流露出一丝钦佩之色——甚至“无需克服”,崔令安的取向,竟这般“随遇而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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