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入东宫之后,阿兄要至少每三日让人给我送些我贯爱吃的吃食过去,每五日帮我递送书信给阿夏她们,每旬要搜罗一回时下最热的话本,万宝阁新到的珠宝,西市花容坊新进的香粉胭脂……” 魏妙青一口气说了一通,最后道:“还有,要想法子每月带我出宫一趟!” “……”魏叔易的神情逐渐凝滞,真乃好一个……“一件事”啊。 魏妙青仰脸问:“阿兄可办得到?” 魏叔易微微笑着点头:“好,阿兄定竭尽所能。” “对了,那太子如今是何模样?长高了些没有?”魏妙青是个打定主意便开始放眼日后的人,此刻便向兄长问起来:“都说他性子软弱好欺负,十分听话,那我日后也能欺负……” 魏妙青话到嘴边,轻咳一声,改了口:“那日后他也会听我的话吗?” 魏叔易沉默了一下:“或许吧……” 只是想想来日那画面,倒是怪鸡飞狗跳的。 魏妙青又满意了两分:“听话就好。” 见妹妹如此乐观,魏叔易心中虽好过了些,却也还是提醒道:“但你们这桩婚事,终究牵扯良多,非寻常亲事可比,日后要面对的麻烦必不会少——” “我当然知道。”魏妙青道:“但不是还有兄长在么?” 对上妹妹信任的眼神,魏叔易一笑,眼底却甚为认真:“嗯,阿兄与你保证,无论日后如何,阿兄必然都会尽全力护你周全。” “那就万事大吉了!”魏妙青转头笑着看向母亲:“阿娘,您就准备风风光光地送女儿出嫁吧。” 话是这样说,但此一夜,段氏还是几乎未能合眼,一面与丈夫忧心女儿日后的处境,一面又为女儿如今的懂事而窝心不已。 魏叔易的心情也并不轻松,妹妹的释然模样,在他眼中更像是强颜欢笑。 次日,魏叔易早朝归家,便先向下人问了句:“女郎可在府中?” 下人答,女郎请了各府娘子来赏花。 魏叔易会意——之后嫁入宫中,再想见友人面,便是很难的事了,是该好好告别。 又闻下人道:“女郎交待过,说是等郎君回来,便请郎君也过去说话。” 时下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各府举办花宴也时常是郎君女郎一同邀请。 换作往常,魏叔易多半不会理会妹妹的要求,但此时想了想,还是过去了。 然而园中“告别”的气氛与他所料截然不同,待他到时,正见妹妹站在亭中,姿态颇有指点江山的豪气,口中正说着:“……等我嫁入东宫,我每月办一场花宴,到时给你们送帖子,你们可都得去!” 姚夏等一群女郎们纷纷应和。 魏妙青说着,压低些许声音,冲其中一个女郎道:“傅五,你不是有心仪的郎君么——” 这时,声音恢复洪亮,得意地抱臂道:“到时我给你二人指婚!” 傅五娘子娇羞转头,众女郎们热情高涨地起哄起来。 魏妙青又看向姚夏:“阿夏,你屡屡议亲不成,可是也有喜欢的郎君?若是有,到时我也帮你指婚!” 正吃瓜果的姚夏连忙摆手:“……我没有的!” 但不知为何,否认的一瞬间,她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张好似受伤大狗般的少年脸庞,叫她没由来地一阵脸颊发烫。 好在夏日炎炎,她忙拿起一旁的团扇扇了几下,便也无人留意到这小小异样。 “到时我得了什么好东西,你们进宫时,我统统赏给你们!” “谁要是敢给你们不痛快,便搬出我的名号来!” “……” 看着妹妹每说一句,那些女郎们便激动应和的画面,魏叔易沉默下来,只觉亭内石桌上摆着的不单是瓜果点心,还有妹妹画出来的大饼,一摞又一摞。 或许他还是小看了妹妹身上那过于优越的钝感力…… 眼下这情形,与其说她即将嫁入东宫,成为太子的附庸,倒不如说是,太子已然变成她给好友们发饼的工具。 又有一种“既然别不过权势,那就尽情利用它”的通透。 如此种种,竟让他看到了妹妹在一场政治婚姻中反客为主的可能…… 虽有打趣成分,但魏叔易还是于这瞬间意识到了一件事,他那不靠谱的父亲母亲,看似很不擅长教养子女,却也给了青儿一份足以受益终生的厚礼——那是无论在何等处境下,无论嫁与何等人,都能乐观面对并接纳一切的勇气和生命力。 魏叔易在心底赞叹间,只见那浑然已有几分为所欲为、作威作福之姿的妹妹,正向他招手:“阿兄,快来和我们说说近日常娘子在沔州的消息!” 魏叔易认命地走了过去,他堂堂门下省左相,在这群女郎间的作用,不外乎此。 如此被拘了两刻钟后,魏叔易适才得以脱身。 只是刚行出十余步,却被一道女子声音喊住:“斗胆烦劳魏相留步片刻。” 魏叔易回首,见得走过来的人,微微含笑客气点头:“吴娘子。” 吴春白向他一礼,没有多言迂回,神态谦逊却也坦然地问:“宋侍御史之事……不知圣人如何看待?魏相可否方便告知一二?” 魏叔易未曾想到吴春白会问起此事,微感意外之下,想到去岁东罗一行,便也几分会意——想来是那时有了交集。 而面前女子神情磊落不见闪躲,容不得他过多揣测。 “宋大人此番揭露韩国公罪行有功,圣人自会嘉奖。”魏叔易含笑道:“应是要升官外放的。” 外放…… 吴春白跟随父亲打理杂务已有些时日,对官场之事也有了解,稍一思索,便知这是明升暗降的意思了。 尤其是如今这时局,外放为官……不单前途难料,甚至连安危都难以保证。 吴春白心下微坠,她敬佩宋显为人,此番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难免有不平和忧虑。但面上未曾表露,只与魏叔易再次施礼:“多谢魏相告知。” 魏叔易微一颔首,抬腿离开此处。 他未对吴春白言明的是,他会尽力为宋显谋一个相对安定的去处——这是他本就打算做的,也是受人所托。 远在沔州的她,早已料到了宋显回京后将要面对的处境,遂来信托他关照一二。 信是今早到的,如今还妥善地待在他袖中。 所以,揭露韩国公之举,的确也有她的授意在其中…… 她很擅长除不平之事,也很懂得爱惜人才。 似乎,也还算信得过他…… 魏叔易带着书信,眼底浮现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回去补觉去了。 昨夜同样未能安眠的,还有京中韩国公府的家眷—— 李献的妻妾心急如焚,欲让人暗中传信潭州,但是整座韩国公府已被禁军围起,未给任何人出入的机会。 而前去问罪羁押李献回京的钦差,已在去往潭州的路上。 此番朝廷的动作极快,但因李献在听闻宣安大长公主入京之际,便已令人暗中留意上了京中动静,于是仍得以在钦差抵达潭州之前,提早得知了这个消息。 李献不可置信,他的第一反应甚至是质疑消息的真假。 姨母要定他的罪,夺他的帅印,处置发落他? 只是因为宣安大长公主出面,姨母竟然就这样妥协了? 甚至在战事未了之际,就此便要将他推出去?!
第502章 绝不坐以待毙 惊怒之下,李献拔剑指向那报信的亲兵,额角青筋鼓胀而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士兵恐惧难当,扑跪下去,叩首颤声道:“……此事关乎甚大,属下岂敢欺瞒国公!京中公府已被禁军看守包围,传旨的钦差已在路上,最迟三日便可抵达潭州!” 李献听在耳中,脑海中有着短暂的空白,握剑的手因过于用力而微微发颤。 这时,帐外响起通传声,道是军师前来求见。 “退下!”李献凝声将跪在面前的士兵斥退出去。 士兵满头汗水地退出帐外,同走进来的军师擦肩而过之际也未敢抬头。 “蔡先生……”李献看向快步进来的军师。 须发花白的军师看一眼他的神态及手中提着的剑,匆匆行了一礼:“将军!” 李献:“先生是否也已经得知……” “是。”军师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凝重,他是韩国公府的心腹谋士,很大程度上掌管打理着李献手下的情报组织,方才刚接到京中传回的消息,便赶忙过来了。 “依先生之见……”李献一字一顿问:“圣人当真是要发落我吗?” 军师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道:“据闻圣人之意已决,京中各处都已知晓此事,而那宣安大长公主已打定主意于京中等候国公被押送归京处置,注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好一个大长公主李容!不过一不知廉耻的荡妇而已!”李献自嗓子深处发出一声愤懑的笑音,挥剑砍向一旁屏风:“竟也敢逼我至此!” 屏风轰然倒塌,军师忙劝道:“国公且先息怒……” 李献将剑丢开,走到几案旁侧坐下,闭了闭眼,试图平复心绪,然而胸腔内翻腾之气却愈发汹涌,他咬着牙道:“姨母竟要杀我……” “她分明允诺过,待我此战立下战功,于军中定下威名,便设法将玄策军交由我来执掌……” “我刚打了一场胜仗!”他猛然挥手向北面方向:“岳州,洞庭,皆是我亲手收复!不单如此,我亦折杀卞军足足十万!使卞军元气大伤!取下卞春梁首级,也不过是迟早之事!” 他一路受尽冷言冷语才走到今时,眼看便要大功告成之际,姨母却要杀他? 他看姨母必是年迈昏聩了,他经此一战必能扬威四下,到时再有玄策军在手,他便可以成为姨母手中最锋利的杀器……但姨母却选择在此时抛弃他! 他分明处处在按照姨母的期许行事,可姨母却要他背负如此罪名,狼狈不堪地死去……如此,那他先前为取胜而做下的种种又算什么?为他人做嫁衣吗! 在最接近胜利的时候死去……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 李献将手收回,按在身侧矮几之上,闭眼颤颤地呼吸了几息过后,拿冷静许多的语气道:“先生,我不能回京……” 军师神情微变,侧面提醒道:“可国公夫人和郎君皆在京中……” 京中韩国公府不仅有李献的妻儿,另还有二房三房,他们是李献同父的兄弟,及各自家眷。 “我若死了,他们也活不长。”李献凝声道:“我才是父亲的嫡长子,只要我在,韩国公府的血脉便不会断……” 军师却听得心惊胆战:“国公的意思是……” “姨母既如此轻易便舍得将我当作弃子般对待,又怎能一味要求我待她死忠到底……”李献的声音很低,但字字清晰:“为长者不慈,便不能怪做晚辈的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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