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这般以为,只雍州兵死不承认,东翁也没证据,有证据,他们定会全然否认。” 牟晋善眉头微皱,道:“东翁只找大楚朝廷的官员,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先前来时,听到西梁兵在外面叫骂,好似不大妙。” “陈弩高樟迄今都没回音,牛凹关关闭着,商人过不来,无从打听消息,不知那边情形究竟如何。只黑塔来了,关口增了兵,看他们的架势,随时准备打仗。” 梁恂气得用力捶了下矮案,脸色难看至极,咬牙切齿道:“虞昉包藏祸心,阴险狡诈,她不怕打仗,只怕不打!” “照眼下的情形看来,只怕是如东翁所预料的这般了。边关不宁,大楚朝廷就不敢轻易召回虞昉。虞氏在雍州府经营上百年,谁来都无法镇住底下的兵将。若大调兵,呵呵,大楚承平多年,其他兵养得膘肥体壮,来就只是送死。大楚建安城的姚太后不笨,严宗也不笨。天下江山不姓严,严宗可以不顾,姚太后哪舍得毁了他宝贝儿子的江山。” 牟晋善抬眼看向梁恂,疑惑道:“我万万想不到,虞氏会这般做,他们竟然如此大胆。武将造反,也要寻求时机,雍州府现在的情形,可造不起反。” 梁恂道:“另还有一条,虞昉再有异心,她也不敢起兵。只要她起兵,就是我们的大好时机。虞氏祖宗族人在雍州府苦心经营这些年,她敢放弃雍州府,便是连祖宗都不要了。虞氏积攒下来的名声,悉数败在了她手上,最后成了叛臣贼子。我怎地都猜不透虞昉的路数,她敢抢岁赐,又不能起兵,景元帝已立她为后,她要如何应对?” 牟晋善捧着茶盏,耷拉着眼皮沉吟许久,最后歉意地道:“东翁恕我愚钝,我也猜不透。不过东翁,虞昉早早离开雍州府,对我们来说才最有利。我们屯兵在此,反倒帮了虞昉,给她上好拖延朝廷的理由。五万贯钱是大数目,接下来大楚还得赔给西梁二十万贯钱。我们屯兵不撤,大楚也有借口不付。丢了五万贯钱,陛下那边骂一骂,也就过去了。大楚拖延着二十万贯钱,都是东翁屯兵之过,陛下定会怪罪东翁。” 梁恂阴沉着脸,道:“阿爹不怪,其他几人怎可能不趁火打劫。呵呵,我会回京在阿爹面前请罪,自认无能。接下来的钱,让他们来收。” 牟晋善道:“此举甚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让陛下好生瞧瞧,大皇子他们的本事了。” 梁恂冷笑几声,当机立断道:“撤!” 韩大虎蹲在城墙避风的角落,从箭洞中朝外看着西梁兵拔营离开,朝地上淬了口,骂道:“真是孬种,被晾着这些天,祖宗八代都被骂了,我还以为会打呢!” 黑塔抱臂在胸前,笃定地道:“将军说过他们不敢打,他们就不敢打。将军的话,何时错过?” 韩大虎呲牙笑,被寒风吹得牙齿酸,忙闭上了嘴,蹭地起身,道:“黑......徐副将,属下去准备开关口。那些商人被堵在这里,吵得很,让他们赶紧去榷场将货卖了,荷包鼓起来,嘿嘿,回来我们好收关隘钱!” 黑塔木着脸道:“你去吧,别忘了将军的叮嘱。” 韩大虎大声应是,大步朝墙下走去。石阶下了一半,遇到了裹得密不透风的虞昉走在前面,虞邵南紧随其后。 韩大虎赶紧停下抱拳见礼,虞昉露出一双眼,点点头,声音嗡嗡道:“你跟我来,我们一道去看看西梁兵。” 韩大虎忙陪着虞昉上了城墙,黑塔见她过来,眼神一亮,有意无意隔开虞邵南,高兴地道:“将军来了。西梁狗果真害怕,他们逃回老宅去了。” 虞昉说是,不打也无妨,她反正备着下一招。 西梁兵来回忙碌,虞昉看得很仔细,收回视线,再看向旁边立着的黑塔,韩大虎,值守的小兵。 黑塔韩大虎皆穿着铁打的披甲,小兵却大多只有藤条,牛皮等披甲。 “披甲太少了。”虞昉从衣袖中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黑塔胸前的披甲。 黑塔胸口砰砰跳得飞快,刚想说话,虞昉已经收回手,望着远处的主仗,微微笑起来。 很快,雍州府就有钱了,她再去乌孙骗点马,她要打造全员披精铁甲的精骑兵!
第15章 破旧的驿馆前车马喧嚣,送来珍稀补品,冬日难得的菜蔬,鸡鸭鱼羊等等,驿馆上空十二时辰炊烟袅袅。 养了近十日,陈弩高樟身体好转了大半。陈弩一心养病,高樟却怒不可遏。 “我等奉陛下的旨意而来,却在陕州遭受不测。他们这是在打陛下的脸,是要造反!” “必须将反贼抓住,肃清天下!” 李县令接到消息,便已悄然让差役去查过。天气寒冷,时值傍晚天色已暗,被劫之地偏僻,离得近的村民躲在屋中避寒,对此皆一问三不知。 夜里积了雪,官道上又不时有车马经过,车马痕迹被掩盖破坏,哪还查得清楚? “府尊,这件事你看,唉,实在是棘手啊!” 李县令愁得印堂犯油,抬起的手又放下,胡须已揪掉了大半,再揪下去就没了,面白无须仿若宦官,着实不雅。 陶知府也愁,随着李县令一起唉声叹气:“真是流年不利,眼见就要过年了。” 往年到年关时,衙门都开始变得清闲,官吏开始心无旁骛准准备年礼,过年时的酒水吃食。 幸好今年的年礼备得早,已经差人送了出去。陈弩高樟来时,陶知府已经奉上了孝敬,他已差师爷回府城,再给他们准备了两份厚礼。 陈弩虽不吱声,却也不劝高樟。陶知府心道只怕这份厚礼上,还得添一添。 陶知府心疼了下,很快就释然了。花钱消灾,只要乌纱帽不掉,千金散尽还复来。 “府尊,照着规矩,丢失了何物,衙门得记录在案,方便宜照案查明。”李县令低声道。 陶知府心下了然,李县令查不清楚,他想暗中挑明两人财物来得不正,反将其一军。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陶知府沉吟良久,陈弩看似两边不靠,高樟却是严相的人,最终不敢冒险。 “你去提?”陶知府轻描淡写回了句,李县令立刻哑了口。 “府尊,在打仗时便有流民前来陕州,这些流民定是从雍州府而来,战事已平,流民陆续归乡。发生抢劫之地,查实之后属雍州府的梁河县,当交由雍州府梁河县处理。” 陶知府愣了下,斟酌着道:“梁河县向和可不好惹。” 李县令眼珠一转,冷笑道:“不好惹正好,向和那厮行伍出身,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这可不是在战场上打仗,不怕他动手,只怕他不动手。” 官场上你来我往,下绊子打机锋,明刀明枪那就是理亏。 陶知府也实在没了法子,暗忖陈弩高樟看在厚礼的份上,默许他们此事推给雍州府。 “驿馆驿卒无需担心,只要交待一句,他们半个字都不敢吐露。只方家村那群人......”陶知府慢吞吞说道。 “府尊放心。”李县令眼里阴森闪过,低低道:“年关时节,非为作歹的匪徒又出来作案。这条官道恰是商人前往榷场的必经之路,抓歹徒,护着商人太平,便是尊着朝廷的旨意,让榷场重归繁荣,是下官理应之责。” 陶知府耷拉着眼皮,片刻后道:“给张将军修书,这份功劳送给他。” 雍州军军功赫赫,临近的陕州军一无所成。张达善年岁渐高,在军中留不了几年,削尖脑袋想捞功劳,调回兵部或枢密院做京官。虽比不过地方军手掌实权,前程却保住了。 “剿匪”他做得驾轻就熟,这份功劳他肯定乐意至极。 李县令眼睛一亮,抬手道:“还是得靠府尊,下官与府尊相比,便是那污泥与美玉。” 陶知府抬手点了点李县令,一脸无奈责备了李县令一句,再谦虚一二,心里却很是受用。 李县令岂能不知陶知府的心思,诚惶诚恐应下,两人再商议了几句,一道前去找陈弩高樟。 陈弩与高樟住在相邻的两间上房,驿馆破旧,虽是上房,高樟还是住得满肚皮的火。外面天气寒冷,他们还未痊愈,不宜折腾,高樟只能忍怒屈居于此。 忍无可忍,高樟来到陈弩的屋子,找他说话诉苦。 “无能昏庸之辈,这般久了,还未将歹人缉拿归案。” 高樟骂完陶知府李县令,见陈弩靠在炕头一声不吭,不禁急了:“陈侍郎,你从头到尾都不吱声,你我同遭大难屈辱,莫非你打算不追究了?” 陈弩掀了掀眼皮,最终唏嘘长叹。 他的确不打算追究,赶紧养好伤回京。可高樟却忍不下这口气,一幅要追查到底的架势。 不管他,任由他去折腾,两人又是一道前来,如何能掰扯得开。 陈弩耐着性子道:“高侍郎,在牛凹关时,你我的那些东西就算过了明路。追究起来,你我要如何解释?” 高樟却不以为意,一甩衣袖,道:“解释,须得向谁解释?百姓?他们也配!同仁,还是上峰?他们何来的脸面,底气追究。真闹大了,我就敢来个鱼死网破!” “你!”陈弩见高樟铁了心,跟着也恼了。 不过,陈弩咬了咬牙,到底将火气按压了下去,道:“陶知府李县令这些时日对我们殷勤备至,损失的那点钱财,他们多少会填补些。事情发生在他们的治下,就交由他们处置,彼此能下台阶就行,无需逼得太过。” 陶知府李县令这些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他们,连恭桶都亲自送进送出。损失的钱财能填补,高樟脸色缓和了些,勉强应了声。 “老陈,听你提到牛凹关,我总觉着,这件事有些怪异。” 高樟认真琢磨起来,脸色微变,道:“西梁的岁赐被劫走,我们又遇到流民抢劫。梁恂咬定岁赐被劫是雍州兵所为。百姓中流传着一句话,匪就是兵,兵就是匪,雍州兵亦能扮成流民。” 陈弩早就思索过此事,不过,他看向高樟,道:“虞氏被立为皇后,天下皆知。你指责大楚的皇后是劫匪头目,此事滋关国体,休说你我拿不出实证,就算做出天衣无缝的实证,朝廷为了脸面,私下如何处置且不提,断不会明面上承认,你我污蔑皇后,该当何罪?” 高樟暗自鄙夷,陈弩归陈弩,他归他,何来的你我。 他是严相的人,虞昉若是品行不端,严相的孙女便能顺势被立为皇后。 姚太后也乐意见到虞昉被定罪,虞氏的名声受损,轻松收回雍州府的兵权。 此乃一举两得,高樟越想,心头越火热。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陈弩既然瞻前顾后,那就休怪他不顾一同吃苦受罪的交情了。 高樟打定了主意,随口敷衍了句,脑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 陈弩懒得理会他,靠着继续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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