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能与你道声别。我们就不说别离了。以后你的路,生生世世都花团锦簇。” 风大了些,河面的花,随着波浪翻滚。 虞昉静静立在河畔,感受着带着热浪与水意的风,里面仿若还含有淡淡的花香。 在心中,虞昉还是道了再见,他喜好游历天下,行侠仗义,不该,也不该陪她在宫城,一辈子不得离开。 虞昉最终道:“多谢你。” 前院,铃兰与桃娘子坐在树荫下,捧着薄荷水乘凉,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好多人都在向我打听,将军会选谁为正室,真是烦得很。”铃兰烦恼地道。 “将军不会选,因为已经有正室了,至于其他皇妃,应该会再选。”桃娘子道。 铃兰不解,桃娘子脸上浮起伤感,轻声道:“阿南阵亡的时候,你不在,我在。我让阿南不要死,等到将军来。阿南最后没撑过去,将军来了,我从来没见到将军那般失态过。阿南太好了,默默跟在将军身边,就像有针深深扎进去,拔出来就余下一个血洞。” “嗯,将军那段时日很是悲伤,但将军什么都没说,她是雍州军的统帅,不能表露出来。还有,黑塔也难受。”铃兰难过地道。 虞邵南阵亡,一死两伤。 “我知道。黑塔心里过不去,其实吧,黑塔过得去,将军也不会选他。”桃娘子道。 铃兰没想明白,“因着黑塔太黑,不好看?” 桃娘子无语,道:“黑塔是伙伴,就像你我跟黑塔一样。情易生变,以后反目了,连往日旧情都留不住,多可惜。帝王反目,那是要出人命的。” “倒也是。”铃兰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小声道:“其实我都有些后怕。说实话,最初的时候,我不觉着将军有多厉害,将军府的人,连老钱多多少少都会打仗,谁打了几场胜仗,杀敌多少,那才叫有本事。” “后来领教到了?”桃娘子取笑她道。 “直到最近,看到将军定下的种种策略,措施,我才真正领悟。唉,我还是太笨了。”铃兰很是懊恼地道。 桃娘子深有感触,道:“我也如你这般想,将军对军营里受伤兵丁的安排,说是在缺乏药的情况下,保证整洁干净,就是最好的医治。我还不以为意。心道你又不是大夫,怎地管到如何治疗伤兵了。我也想见识一下,便按照将军的说法去做了,谁知伤口化脓腐烂的伤兵,真的少了下去。将军说是天上来的神仙,我觉着她不全是在说笑。” 铃兰道:“我也觉着将军应该不在说笑,她从开始就没骗过我们。当时雍州府要真正完了,是将军把雍州府救了过来,还问鼎了天下。虞长史经常说,打仗打的是粮草,是谋略。将军说她不会打仗,她同意打仗打的是粮草,至于谋略,是如何得到更多的粮草,在战场上的排兵布阵,只能起到一定的作用。黑塔一拳可以打飞五个小兵,五个小兵在他面前,排出再精妙的阵型都无用。” 桃娘子笑道:“这才叫真正的谋略,谋定天下。” 这时,虞昉走了出来,两人马上停止了说话,一起站起身见礼。 预防摆摆手,道:“我也热了,歇一阵再走吧。” 难得挤出些闲暇,虞昉还是第一次走出皇宫,去别处,亲卫要辛苦布防,不如干脆就在这里做一阵,也算是放松了。 院子里有水井,铃兰与桃娘子前去打了水来,虞昉清洗了下。 井水冰凉,洗完再吃口薄荷茶,坐在竹编的椅子里,轻轻摇晃,竹椅吱嘎作响,轻松舒服极了。 桃娘子眯着眼睛,望着天上的白云,道:“不知虞老抠走到哪里了。” “明后天便会到了吧。”铃兰答道。 “老钱说是要去接他,不知为何他又没去。”桃娘子说到老钱,不禁皱起了眉。 “当然是因着你。”铃兰朝桃娘子挤眼,“老钱请了御医,说是胸口闷,病了。御医说诊不出来,他应当是心病。” 桃娘子哦了声,“原来如此。那他继续病着吧。” 最近桃娘子看上了一个年轻俊美的大夫,准备收他为徒。老钱知道后,便病了。 “真只是徒弟?”铃兰很是八卦地问道。 桃娘子很是干脆,道:“不一定,也有其他的可能。” 铃兰瞪大了眼,道:“这......你们是师徒啊!” 桃娘子很是干脆地道:“要是有其他可能,我将他逐出师门便是。” 铃兰听得骇笑,虞昉也好奇地道:“为何你现在不能确定?” 桃娘子道:“我看他第一眼时,惊为天人。多看了几次,便觉着稀疏寻常了。我再多看上几个月,到时候若还有感觉,我便与他同睡。” “与他同睡?”铃兰这下彻底震惊了,失声问道。 桃娘子白了铃兰一眼,啧啧道:“你看你,不睡他,难道我要与他谈论诗词歌赋。谁要听他啰嗦,我这个年纪,听了太多太多人的说话,病人诉苦,男人吹嘘,只恨不得找个人是哑巴。铃兰,你也不算年轻了,我是过来人,还是大夫,有些事情你不懂,等我空了,我再仔细与你说。” 铃兰哦了声,见虞昉神色寻常,张开的嘴巴终于合上了。想了下,铃兰道:“老钱是要生病很久了。” “等虞老抠来了,老钱也就好了,他病不了那么久。他对我,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痴情。”桃娘子嘲讽地道。 果然,虞冯带着虞老鹫一行,两日后进了京。 虞昉给他们接风洗尘,老钱也来了,痛快吃了一场酒,在虞冯面前哭了一场,翌日便恢复得七七八八。带着虞老鹫去建安城见世面了。 转眼便入了秋,今年算得上风调雨顺,庄稼丰收。 朝廷各部大致定了下来,虞冯入主政事堂,江大学士也正式成为了江相。其他六部做了调整,朝廷官员基本稳定。 旧案的审理,将是一场持续的过程,最终审完,估计需要两三年。 天气日渐转寒,眼见就到了年底,京城依旧热闹盈天,生机勃勃。 因为新朝正式来临,定国号为“雍”,女帝虞昉登基。 曾经的景元帝,如今的皇妃楚定安,直到虞昉登基之后,才知晓自己被封为了皇妃。 大家都忙着庆贺,将他遗忘了。 直到朝堂上有官员上折子提及元宵庆典,虞昉可要携后宫之人一同前往,她才吩咐礼部,给楚定安写了道封妃旨意。 沧浪阁。 楚定安望着手上的诏书,恍惚问道:“谁被封为了后?” 宣旨的礼部官员委婉答道:“此事乃陛下的私事,任何人不得打听。” 官员的言下之意,这是天子之事,以他的身份打听了,便是僭越。 官员离开了,门在身后关上。 在四四方方的地方,楚定安已经住了整整一年,不得出去半步。 他再也无法登楼看风景,只能在狭小的天井里,仰头望着宝塔顶,从塔顶透进来的一线天。 楚定安手上拿着诏书,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门外,仰头望着那一线天,窥着那线天光。 今日天气阴沉,宝塔顶雾蒙蒙,什么都看不清楚。 楚定安捏紧手上的诏书,蹲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回荡在四方天井中。 无人理会。 元宵节,楚定安终于出了沧浪阁。 过年时下了一场雪,天气冰冷,京城却热闹盈天。御街前早已人头攒动,到处都是照着习俗穿着月白衣衫,三三两两前来赏焰火,猜灯谜,赏月之人。 天子虞昉也一同登城楼,与民同庆。 焰火升空,天空好似绽开了花,变幻着各种色彩,绚烂至极。 虞昉立在那里,含笑朝城楼下的百姓官员颔首致意。 立在虞昉身后的楚定安,望着她的笑容,心头刺痛。 他引以为傲的东西,被她亲手粉碎,打破。他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是。 屈辱,绝望,在胸□□织。他感到自己一点点在破碎,像是眼前璀璨的焰火,转瞬即逝。 楚定安仿佛笑了,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冰冷的泪。 他奔向前,一跃,也如一朵火树银花,朝城楼下坠落。
第59章 血, 犹如焰火,在地上蔓延开。 月白锦衫宽袍染了红,像是成片怒放的红梅。 那张艳丽若芙蓉的脸, 衬着披散开的乌发,比雪还要白皙,犹带着诡异的笑。 “死人了, 死人了!” 大家惊声尖叫,惊恐后退。 城墙下的人群一下骚动起来,慌忙往后跑。 焰火继续在空中炸开, 轰隆争鸣,大家的呼喊声,便像是从坛子里发出来, 瓮声瓮气。 后面的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到人群涌来, 下意识跟着跑。 也有人拦住了他们, 问道:“发生了何事?” “有人死了,从城墙跳下来死了!” 城墙? 城墙上天子虞昉在与民同乐,问话之人不由得抬头望去,那道高挑的人影依旧立在那里。 “怕甚, 估计是不小心掉了下来,陛下都还在呢,真是大惊小怪。”他嗤笑道。 京城又不是没死过人,他就曾亲眼目睹姚太后与黄枢密使死在面前, 那可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贵人! “别跑别乱动,谨防踩踏!”禁卫差役已经筑起了人墙, 将乱跑乱窜之人隔开。 混乱渐渐平息下来,天上的焰火, 恰到了尾声,在天际留下一道五光十色的影子。影子也很快随着云淡去,月光柔软,洒落倾泻在世间。 “好像是前朝的皇帝楚氏。”慌乱过去,有人认出了地上之人。 “什么前朝皇帝,他已经成了陛下的皇妃。” “咦,还真是他。他为何想不开要跳楼?” “败了祖宗基业,丢了天下江山,哪还有脸活着。” “亡国都一年多了,要死早就死了。瞧他身上穿着上好的锦缎,那张脸光滑细腻,可见没人亏待过他,他有甚想不通之处。” “陛下真正心慈,废帝以前的妃子,如今都过得好好的。连严宗的孙女,陛下都不计较,以前的淑妃娘娘,在女学做先生,靠着自己的本事活着,他一个大男人,连女人都比不过!” 城墙下,比先前放焰火还要热闹,大家议论纷纷。 曾经追随他,仰慕他文采的读书文人,如今不知到了何处,估计都在埋头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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