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考虑太久,岳肇一咬牙:“好,我这就回去上折!” “元芐几个也交给我,小小姐你找黄恒庆他们就好!” “好!” …… 沈星的马跑的很快,就好像当初跟着裴玄素从梵州一路狂奔顶风冒雪赶回东都的那次那么快,几乎昼夜不停,连饭都是在马背上啃的冷馒头。 紧赶慢赶,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一遍。 最远去到汾州。 至于再远一些的,就只能去信了,时间上实在是凑不过来了。 她风尘仆仆,赶回东都,已经是十二天之后了。 这小半个月来,不断有折子陆续送到了五军都督府和门下省,终于汇集成一股声音,不算很大,但极力力举沈星这边提供的证据和逻辑链,为裴玄素脱罪发声。 沈星连家都没回,先去了监察司。 她这副顶风带露的风尘疲惫的样子,不过赵青也知道她去了哪了,也没有废话:“你那折子,我找个合适的机会递上去了。” 这个机会可不好找,神熙女帝这段时间的凌厉和阴沉几乎无时不在。 但赵青既答应了沈星,压下自己的心事,好不容易初四那天才找到个稍合适点的机会——寇承嗣被大骂完了之后,她亲自把折子递进去的。 赵青告诉沈星:“陛下看完折子之后,确实比先前松动了些。” 但也只是一些。 ——裴玄素确实是个厉害的,独当一面能里能外,每一次都能切中神熙女帝的心坎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让其非常满意。 但赵青接着说:“只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越过寇家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沈星是真的累,疲惫到极点,听到这个尚算好一些的消息,她有些热泪盈眶,用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谢谢你赵姐,我知道您费心了。” 她看着赵青,恳求:“赵姐,我能不能面圣?” 沈星不知道神熙女帝对徐家有多少旧情,但端看徐家没入宫籍,神熙女帝登基之后,虽不瞅不睬,但却并没有任何打压的示意——要知道内廷底层那种地方,只需要上头一个不悦的轻哼,带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没入宫籍,每年病死多少人? 但徐家虽然很艰难,但沈爹带着三个孩子,最后还是磕磕绊绊过来了。 没有来自最顶层示意。 除了徐家在朝中尤其军中的声望顾忌以外,大概多少也残存一点点的旧情罢? 毕竟据爹爹和大姐说,太.祖年间,她家也没有真正奉命对付过神熙女帝。 不可能多,最多也就一点点,不拿出来大概也不会在意的那种。 但这点子残存的旧情,大姐和沈景昌那边现今属明太子阵营已经不可能用上了。 只有她还能尝试一下,就用在裴玄素这次的事上。 能挣一点是一点,能求情多求一点情。 赵青沉吟了一会儿:“我只能试试,我不保证陛下会见你。” 那就很好了。 见过赵青之后,沈星也没急着销假,她快马赶回家中。 这段时间,云吕儒甚至去求了他的恩师,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云吕儒的恩师也是个大人物,武英殿内阁阁臣房载舟。 ——云吕儒如今是待选官,他是没法上折子,思前想后,最后直奔他恩师的府邸。 师徒两人和在京和几个师兄弟闭门谈了半晚上,在云吕儒的极力劝说之下,再加上房载舟不站队真的不行了。 次日大朝,房载舟正式上了折子,为裴玄素辩驳。 但老头还是不喜东西提辖司,只为裴玄素一人,没带东提辖司。 ——不过也不差了,裴玄素如果能脱罪,后面所有人都能一并跟着出来了。 云吕儒已经竭尽全力了,想到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但他告诉沈星:“如今形势不大好,东宫步步紧迫挟舆挟证,太初宫处于下风,这女帝陛下这次可能真的要折臂断膀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裴玄素很可能救不回来。 甚至现在朝上争斗的重点,已经不是两仪宫皇帝的被刺驾崩这件事了,已经转为罗织罪名东宫六百一十三血案引发的激烈碰撞了。 思及此,云吕儒都不禁有些叹息,现今二十七日国丧还没过,满城缟素仍在,皇帝衣冠冢已经设了停灵两仪宫,满朝文武还着凶礼的穿戴,但哭丧都被忽略了大半过去了。 也就每天早中晚循例过去一趟,接着就会被神熙女帝以国之大事把人都召走了。 饶是她极憎恶明太子,也没让强令这个儿子过去给皇帝哭丧。 皇帝,也算陡然崛起过的枭雄吧?结果最后人走茶凉迅速都这个地步。 沈星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目有些泪光,半晌,轻声:“好。” “辛苦你们了,云舅舅。” …… 赵青次日就告诉她,神熙女帝让沈星安分一点,但并未召见她。 这次为裴玄素发声的人拧起来也有小股,包括阁臣房载舟和不少内外的昔日徐系武将,品阶大多没太高,但也是明确站队太初宫了。 神熙女帝当然知道,她问赵青,赵青也没有隐瞒,把她知道的都说了。 沈星闻言有些失望,但好像也没有太出乎意料,现在的这个局势,神熙女帝不会有心情召见她听她翻来覆去说那些求情话了。 云吕儒说形势不好,是真的很不好。不单单寇承嗣,当年很多参与血洗东宫的朝臣官员和阉宦都被牵扯进去了,包括寇氏,包括宋显祖吴柏等女帝股肱高官,甚至包括了西提辖司和赵关山。 赵关山目前已经被解职勒令待在西提辖司内了。 明太子高举律法的大旗,处心积虑十一年,搜集各种各样的证据,以虎口关刺驾大案和神熙三年东宫血案为起点,对太初宫发起猛烈的进攻。 太初宫一时之间,捉襟见肘,因为很多都是事实,而明太子挟势证据太过充分,而他现今的势力可一点都不比太初宫逊色。 形成汹汹之势。 局势非常紧张。 沈星一回来,就听说了赵关山被解职原地待命的消息,她心里大急,赶紧就掉头往西提辖司去了。 整个西提辖司的氛围都很压抑,人人沉默紧张,弄得她也更加紧张起来。 不过赵关山却很放松的,他把赐服都换了,穿一身土黄色的云锦襕袍,家常富家翁的样式,他见沈星一身尘土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嘴唇还裂了一点点,满脸忧色,“义父!” 赵关山不由欣慰,还是养女儿好啊,他对沈星照应远不及裴玄素,但沈星对他日常嘘寒问暖,又关心他身体饮食,细问到老刘和厨房,让他暖到心坎上去,渐渐对沈星也真心疼爱了起来。 赵关山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义父这些年,多少风风雨雨,比这厉害得多了去了,别担心,没事的。” 赵关山很淡定甚至闲适,一下子让沈星吃了颗定心丸,另外上辈子据小道消息,赵关山是病死的。 “义父你有按时用膳吗?药喝了没喝?” 她端起赵关山的茶盏,看看是绿茶,她就倒了,给他重新沏了盏热的红茶。 赵关山忙端起喝了口。 赵关山这边的事没那么担心了,父女两人不免就提起的裴玄素。 沈星是低着头沏茶的,赵关山也了叹息连连,他本来没提,就是不想沈星掺和的。 但他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掺和进去了,折子上了,人也不管不顾出京了。 两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裴玄素现在这境况,就算有人发声,只怕也很艰难很艰难。 沈星都不敢去想,她转身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倒到一半就停了,她问赵关山:“云舅舅找了个门路,他在大理寺的师弟,我明天傍晚可以进去看一看他。义父,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赵关山心里像坠着块铅似的,他仰头深呼吸一口气,低头,说:“你替义父给他带句话,就说,‘这么着,你小子也算得偿所愿了’。” 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了的。 偌大的值房,春阳自簇新的薄窗纱滤进来,照在方几对面的少女身上,她微微垂着头,一身尘土头发绾起微乱,脸色有些苍白,眼下青痕明显,如诗的婉约,又有种杂草的坚韧,很漂亮很憔悴的一张白皙小脸。 她这样为着裴玄素。 另一种程度上,裴玄素也算得偿所愿了。 赵关山相信,裴玄素能听明白的。 也没有别的可以慰藉此刻的他了。 沈星认真记下,点头:“好。” …… 现在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沈星去解手的时候,在小铜镜望见自己这么憔悴疲惫的样子。 从西提辖司出来之后,她站在巷口站了一阵,最后决定回去好好睡一觉。 让徐芳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自己也好好休息一下,她不想以这么累这么糟糕的状态明天去见裴玄素。 沈星快马回家,先去厨房嘱咐了要准备的几样酒菜,之后又命人去永城侯府,给裴玄素取了换洗的内衣袜子等物。 她洗了个澡,整理干净之后,过去看了看裴明恭。 之后回来房间,裴玄素衣物的包袱已经取回来了。 她打来看了看,都很整齐了,又从妆台取了个梳子放进去。 这个大包袱就放床边的小几,她躺在床上,有种他的味道总是萦绕不去。 和前世的他不一样。 但又分外熟悉。 唉,也不知道这小半月他是怎么过来的? 也不知,他这一关能不能顺利迈过去? 肯定可以的! 她一再告诉自己,深呼吸,强迫自己赶紧闭上眼睛,压下纷杂的心绪,赶紧睡觉。 …… 人太过疲惫,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快中午。 她醒来的时候,有点今夕何夕的感觉,下一瞬回神,急忙一翻身坐起。 她吃了饭之后,用竹篮子装上裴玄素喜欢的吃的菜和一瓮羹,她想了很多,他会不会状态很糟糕,得用流食?她甚至连各种药丸子都备了很多。 提着篮子,跨上包袱,登上马车。 快入夜的傍晚,等待已久的青帷小车低调驶往大理寺大狱的西侧门。 这里距离前朝很近,暮色四合,马蹄声依然不绝于耳,朝局乱象纷纷的。 但沈星此刻都已经无暇他顾了。 在车里等待的时间略长,在即将能见到裴玄素的前夕,她不禁想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有前世,有今生的,更多的是担忧。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服药时间这么长,后续情志病的事情她也渐渐知道了,这突然停了药,又受了这么巨大的刺激,也不知道有没有复发? 就算没有复发,也很难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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