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不要有那么多的牵挂。 ……可以稍微安心一些,去。 她想起自己今日这番操作,轻声说:“即使我,我没站好,我还要大姐景昌外甥他们,大姐很疼我的,她肯定会帮我做好。” 万一,万一,在没有矛盾之前,她和外甥彼此间是为数不多的亲人,关系也可以的,没人会为难一个弱稚儿。 沈星说得稀里哗啦,这些天她一直在坚强,她也确实很坚强很坚韧,但来到了裴玄素的面前,这个前世今生她在他面前都是下风位的男人,她也不需要坚强了,她就像以前一样,想哭就哭,想喊就喊。 她哭得涕泪交流,难看极了,一点形象俱无,两人是在声嘶力竭吵架的。 但她说着说着,裴玄素却渐渐消音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倏地攒紧双拳,一瞬不瞬盯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喉头剧烈上下滚动,有种情感苏醒抬头,一下子冲闸而出!和他满腔的忿懑恨意混合在一起,两者同样强烈,后者辅混了前者,形成了另一种新的情感,奔涌着,全身战栗,几要喷薄而出。 裴玄素一直都知道沈星很好,她是个心肠柔软的人,她待人向来至诚至真。这导致她会有很多内耗矛盾,但她一直都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不会轻易在别人身上找问题。 别人对她一点点好,她能记一辈子。 不管怎么茁壮成长,这一点从未改变。 昏黑腌臜的牢狱里,她就像一道暖光,不大,却深深照在他的心脏上。 地牢里黑兮兮的,裴玄素突然说:“你祭扫我的父母,收葬我祖父和我,照顾我哥哥,以什么身份?” 他喉咙沙哑充血,黑暗中披头散发,存在感加倍的声音里藏着一种异样似凶兽般的感觉,马上就要扑出来。 沈星一愣,她停下话语,抬头不解看着他。 裴玄素慢慢上前一步,晕黄的油灯灯光很暗,投在他的侧脸上,深邃的眉弓和山根,沈星愣愣,他一瞬不瞬盯着她含泪的大眼睛。 一碧如洗,残存憔悴,但漂亮极了。 纯粹又赤诚的美丽。 千万人俱往矣,他此生都不会再多遇见一次的风景。 沈星这副含悲的样子,他轻声说:“外面的情况是很不好了吗?冯维他们怎么样了?” 沈星心一紧,她困难,但还是点点头,眼泪无声滑下,她仰脸看他那张染着干涸血迹的颜面,“……冯维他们很着急,在永城侯府,在东提辖司,还跑出京想办法。” 她跑,冯维他们也是,去找裴玄素先前安插在新募兵卫所和京营宿军他的人。 她不知怎么地,隐约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想避,但裴玄素已经问:“我问你,你收葬我祖父和我,祭扫我的父母,以什么身份?” 沈星不解,怔怔看着他。 裴玄素说:“未亡人可以吗?” 未亡人,即遗孀,望门寡也属此列。 他站得很近,他很高大,此刻给沈星一种压迫感,他的声音一出,她脑子“轰”了一声! 裴玄素心脏和手都在战栗,井喷般剧烈翻涌的情感他根本控制不住! 她一点都不听话,她豁出去一切想救他,连徐家那边的立场都不顾了,辗转奔波千里,又告诉他,她会给他和他的家人收殓安葬,每年祭扫他和他的父母,自此照顾他的哥哥。 在这个风声鹤唳,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人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之际。 他相信义父必然会竭力把她隔离在外的,徐芳冯维他们也该是,可是她还是费尽心思绕回来了了。 做完了所有的一切。 跑到这大狱里哭着和他说这一番话。 她倔强,她还不改! 沈星大惊失色,这一刻所有东西都忘记了,她霍地退后一步,但裴玄素比她还要快,他伸手扣住她的双肩。 两人都清晰暴露在灯光之下,这一刻,他长发披散,眉目染血阴翳,和上辈子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表情。 她战栗起来,拚命想挣开他的手,但裴玄素的脸突然俯下放大,这一刻他很可能死,他不吐不快,他不顾一起,重重地亲吻在她的唇上,“我喜欢你!我心悦于你!你猜得一点都不错,我就是喜欢你——” “喜欢很久很久了。” 喜欢得他都快疯了! 在这个很可能他明天就会身死,在这个黑暗的牢狱里,他不顾一切告诉她!亲吻她! 就算明天就死了,他也要告诉她。 亲上去那一刻,他喉头嘶哑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沈星“轰”一声,她拚命挣扎,他死死扣着,在短促的耳鬓厮磨间,她感觉唇上剧痛,她痛呼,使劲一挣,裴玄素终于松开手了,她掩嘴,蹬蹬背后贴着冰冷的墙壁。 他唇染血,把她的唇咬破了,鲜血沾了两人一嘴一下巴,他凶狠的神色,和上辈子那人重合,沈星战栗,牙关咯咯作响。 “你疯了!你疯了——” 今天突然揭晓了一个答案,沈星简直要呼吸不上来了,裴玄素怎么可能喜欢她呢?! 她尖叫,脚下连瓮羹都打翻泼了一脚,她浑然不觉。 裴玄素却一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压下她的挣扎,附在她耳边说:“我没这么容易死的。” “你等我回来。” 这一刻,两人撕扯滑落在地上,他跪坐着,把她卡在他两个膝盖中间,这个侵略性极强的动作,让她心都在战栗,一句话说不出来。 太像“他”,姿势动作眼神一摸一样。 裴玄素有些性情大变,再度遭遇了巨变,他不想再隐忍了。 他用极低的哑声说。 粗喘声很重,他的口腔的热气和味道喷在她的脸上,沈星双手抵住,拚命往后仰,但她来不及说话,他先说了。 沈星错愕,低头看他,他“嘘”一声,此情此景,心里翻江倒海油煎似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攒紧拳头,战栗,两种惊愕交杂,她愣愣和这个男人对视片刻,他斜挑丹凤目染血一瞬不瞬侵略瞳仁像黑色漩涡亟把她吸入,她用力摇头,思绪几番交缠纷杂,可现在根本不是说这些时候。 她喘息着,竭力仰头避开,最后,挤出一句:“你回来再说。”
第71章 一刻钟并不长,说了不几句话,牢头就打开铁门催促要离开了。 沈星扶着铁木栅栏踉跄走出来,再回头,两间牢房黑黢黢的,她已经看不到里面了。 沿着阶梯穿过一道道精铁狱门,呻.吟痛哼声此起彼伏,她先是走,后来小跑起来,顺着阶梯一路小跑上去,心跳咄咄,嘴唇火辣辣的痛。 沈星带着云吕儒驱着马车出去了,空荡荡大理寺大狱西侧门外,远处坊市长街人声喧哗,今日天清气朗,夜空无垠漫无边际。 她却觉得茫然而彷徨,心好像踩不到实地的,一是裴玄素和东提辖司大家目前这即将彻底滑入深渊的艰难处境,他说不死是真的吗? 一方面则是他的告白,其实也不算毫无预兆,只是这段时间,她也根本顾不去想了。 此情此景,空茫茫的天空随着风向她压来,她心头乱哄哄空落落的,纷乱如这夜风如鞭的晚上一样。 怎么会这样? 徐芳他们守在巷口,一见马车和人,立即迎了上去,问:“小小姐,云大人,怎么样了?” 沈星甩甩头,用仅他们几个能听到的声音说了。 她强自收敛心神,在侧面稍等了一会,没多久裴祖父的薄棺就用板车运出来了,她让徐芳上前交涉,很快带走了裴祖父的棺材。 板盖还未钉死,震了几下就露出来了,瘦小老头躺在里面,一头白发,比在宣平伯府见的时候佝偻苍老了很多很多。 她心里不是滋味,打起精神,吩咐由徐守负责,在外城找个合适的宅子稍稍停灵,等明天早上没人注意了,就送到东郊裴家那块墓地安葬。 马车让给裴祖父了,她翻身上马,驻足目送徐守驾车拐进小巷之后,她匆匆收回视线,快马赶回西提辖司。 她告诉的赵关山,赵关山霍地站起来,那在她面前淡定富家翁的姿态彻底装不下去了,大喜过望,压低声:“他真的这么说?!” 沈星点点头,“嗯,是真的。” 赵关山急切在室内踱步,又喜又强压着急:“别急,咱们都别乱动,咱们等着,咱们等着!” 沈星点点头:“好,义父我知道的。” 她从西提辖司出来,去了外城,找到了徐守,给裴祖父上了三炷清香。 她驻足灵堂,心里默默祈祷:若您在天有灵,请保佑裴玄素一切顺利,能卸罪脱身吧。 不管怎么样,她希望裴玄素能好的心是没变过的,不管前世和今生。 站在灵堂里,她不免立马想起了裴玄素那个“未亡人”。 她抿了抿唇,动手给裴祖父烧了一墩纸钱和纸马纸屋等物,在宵禁将至之前,赶回了内城她家。 回到家中,裴明恭还没睡,她强撑着笑脸和他说了几句,又带他对着天空遥拜,上了几炷香。 之后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把烟火的和牢狱的味道都洗干净后,她一身素白的寝衣,坐在妆台前,黄铜镜中那个眉眼渐渐长开的女孩,唇被啃得嫣红,左边嘴角下唇的破损尤为显眼。 苍白疲惫的面庞上,菱形红唇被蹂-躏过的痕迹清晰。 她啪一声撂下铜镜,抿唇往床上去。 当夜,沈星做了一个梦。 她回到了前生最后一次和那人亲近的那个晚上。 褐黄泛金的锦缎床帐笼罩,但床沿的两幅帐门帘子并没有被放下来,一盏烛台放在床前不远的小圆桌上,可以看清彼此的面孔。 那一夜是在攻城之战的前几天,战况很不好,在那个沉甸甸氛围夜晚,她也没推拒,两人一整夜都在一一起。 他宽而遒劲的肩背肌理分明,半昏半明中,他和她舌-吻,她嘴疼快喘不过气,但那时她已经隐隐嗅到不祥,她没说什么。 他一只手,抚过她的脸颊,昏明交加躯体厮磨之间,他摩挲了片刻,终于她睁开了眼睛,一半阴影一半烛光,他的高挺的山根鼻梁和锐利的眉目在极之显眼,他汗湿鬓角,那双凌厉丹凤目用一种暗沉沉的目光盯着她,“如果可以,我死也不放开你。” 暗哑的磁性,带着那人特有的阴沉而微冷的嗓音。 钻进她的耳朵里。 沈星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躺在床上,外面淅淅沥沥下了一点微雨,她趴在衾枕上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醒来之后,那人阴柔而锋锐的眉目和那双幽深晦涩的暗黑瞳仁,清晰得好像还在她面前。 她下意识侧头望了一眼床上,衾枕浅杏凌乱,那人并不在。 ……是啊,他已经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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