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蔼有没有顺利带着一半族人遁离,裴玄素已经无心理会。 他抬了抬眼睑,和韩勃对视一眼。 裴玄素两宿两日没阖眼,一路奔波不歇,他斟酌着太初宫目前处境,只取出了一枚腰牌,剩下的都在怀里揣着。 撑着完成了种种事宜,包括问讯山中情况,重点是放炮之后的,还有妓子们的安置,飞马东都报讯及紧急遣人往东江州等等。 又撑了一个上午,中午时分,才从搁置了满满冰块阴冷的舱厅出来。 雨已经停了,深秋呼呼的江风猎猎拂动衣袂。 裴玄素跟着赵关山一起出来的,他从怀中取出先前隐下的其余腰牌,要上呈赵关山。 赵关山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先拿着,到时,你亲自上呈给陛下。” 他叹了口气,看着单膝下跪一脸疲倦憔悴的裴玄素,他拍了拍这孩子的肩:“你放心,该是你的功劳,谁也夺不走。” 裴玄素刹那抬头,眼前朱红飞鱼赐服身罩黑披风,宦官独有的黑纱描金善冠两条朱绳垂在他耳边,赵关山那比旧时苍老了不少面庞。 其实两人从前不算熟悉,他年少时也多有失礼之处,可眼前老人眼神始终带着温和怜悯,拍在他肩膀的手力道也很轻缓。 裴玄素心里霎时涌起一些不知名的情绪,翻涌,酸涩,不知所措。 末了,他点了点头,“谢义父。” 赵关山也点了点头,裴玄素这么大人了,都及冠成年了,独当一面,不是小孩子,他也不多说什么了。 他拍拍裴玄素的肩,将裴玄素拉起来,呼呼的江风掩盖了两人的声音,赵关山压低声:“寇承婴之死,陛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会有很多心力处理这件事。” “只要证据全部消灭,会很快过去的。” 裴玄素:“我知道。” 他身在国朝多年,很清楚现今的局势。 赵关山点点头,他拍拍裴玄素的肩,“好了,赶紧去歇歇,把药上了,我们应该今天就会回东都。” 他也很忙,吩咐小太监先把裴玄素送回房间,匆匆就走了 …… 忙碌了这么久,终于有一刻空间可以歇息上药。 裴玄素把斗笠摘下,先去看了冯维等人,还有徐芳及韩勃负伤的手下等。 最后才是上药。 赵关山已经把他们的房间提上第二第三层舱,有单独的房间。 最后走到裴玄素的舱房时,就剩下沉星和他,两人一路说过来都挺好的。 就是到了最后上药的时候,很有些尴尬。 冯维邓呈讳刚从山里出来,冯维大约有些脑震荡,就那么一会儿躺床抱着痰盂呕了几次,但好在没有其他伤势,太医说歇几天就能好;邓呈讳腿崴了,孙传廷身上也有伤。裴玄素遂吩咐他们好生休养。 他们都以为裴玄素会有小太监帮忙上药。 但裴玄素哪里能让小太监帮忙? 这个秘密哪怕是冯维几个要透露,他也得和沈星商量过后再找个机会再说。 徐芳等人也在养伤,没养伤的偷偷溜出去传信了。 屋里就剩裴玄素和沈星。 这上药的人没有别的合适人选了。 进了房门之后,掩上,方桌上就放着伤药包袱,两人对视了一眼,赶紧撇开视线。 沈星站了一会儿,“呃,这……”她赶紧去把门窗都拴紧并仔细检查了一次。 屏风后,裴玄素慢慢倒了点温水兑在床边的铜盆里,他洗了手脸,换了一盆,站了一会儿,涨红脸,脱下了裤子。 整理了一下下.身,他抱着被子,趴躺在床上。 “好了吗?” 屏风后西西索索的声音停了,上榻的声音,等一会,沈星问,里头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裴玄素低声说:“嗯,好了。” 沈星一直挪开视线,直到他说好了。 她拿着包袱饶进屏风后,两条笔直遒劲的长腿,上半截深红一片。 她匆匆望一眼轮廓,哪怕前生,裴玄素都很少去下衣,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不过她很快眼观鼻鼻观心专注起伤口来了。 望见皮肤,她忍不住小声说:“回到东都之后,像须根仪容这些,你要注意起来了。” “嗯,我知道,到时你教我。” 冰冰凉凉的伤药覆在他的臀后大腿,一直到根部,他忍不住绷紧了。 裴玄素握紧拳,不行了,他说:“星星,要不咱们尽快把蚕房的事情告诉冯维他们吧?” 不能再等了! 沈星本也有些尴尬的,但她对裴玄素的身体很熟悉,尴尬也不会太多,专心涂药去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了,咭咭轻笑女孩笑弯了眼睛,裴玄素霍回过头来,他胀红脸连眼皮子额头脖子都是红了,对上了沈星的笑脸,窘迫得霍转过头回去。 他还不敢动,生怕一动,就把某些整理好勉强遮掩住的地方露出来。 他白,连后脖子根那很快红了。 沈星惊奇地看着这个羞窘的裴玄素,他以前竟然是这样的吗?她回来后第一次这么大笑,笑得肩膀耸动不可自抑。 沈星匆匆把大块薄纱布盖在他的臀后,药瓶扔给他,哈哈笑这跑出去了,“我给打饭。” 门“咿呀”一声,又在外面细细勾栓上,她笑着跑了。 裴玄素:“……” 他这么大了,都成年大男人了,一时之间,一拳锤在被子上,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 尴尬了很久,松开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了。 这么一闹,他心舒服了很多很多。 长久的郁恨的胸臆,难得舒展开来。 “娘的!” 他赶紧一跃跳起,把裤子套回来。
第27章 裴玄素今年才刚二十,还很年轻。 沈星轻笑跑出长廊,在尽头停下来,放缓脚步往底舱的厨房行去。 色色番役差官服饰的人在船上匆匆而过,天光洒在甲板上,她握着手沿着木梯走下来时候,清晰意识到这一点,她颇有些感慨。 感慨过后,她又开始担心,觉得自己刚才表现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主要她从小在蚕房帮忙,涉及关键部位不给她碰,但大环境影响还是有的。最重要一个,她上辈子对裴玄素的赤身过分熟悉。 她熟,但他不熟啊。 会不会觉得她太豪放?不像未婚少女? 沈星带着这点担心,去厨房提了食篮子回二楼,勾开门栓进房的时候,发现裴玄素已经把下衣穿好了,原样趴在榻上。 厨房有专门的伤号饭,饭团、肉菜蛋饺之类,趴着正好一口一个,她用布巾垫了,把碗碟放在枕头上,自己也一份在床头小几吃。 她偷眼瞧他,裴玄素面色平常用筷子夹菜饺送进嘴里,没什么异常,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松快了,专心吃饭,吃完饭和裴玄素说两句,提着篮子放在门外,她也回去房间休息了。 实在是累,脚疼,躺进柔软的被窝才感觉四肢百骸一阵阵乏软,船上床就在窗户侧没有帐子,有些刺眼,本来她以为自己得蒙着被子好一会儿才睡着的。 但事实上,她几乎是一躺下去,就阖眼睡着了。 裴玄素侧耳倾听,隔壁房间细碎的脚步声停在床边,清浅的呼吸声很快变绵长,他才轻轻吐了口气。 沈星偷看他,他当然察觉了,但他只能装不知道了。 脸皮残存的热意褪却了,他趴在枕头上,盯着隔壁房间的舱板,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啊,他从前意气风发的时候,没能遇上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从前认识更不好,会将她拖进这样的地狱。 想起他的母亲,同时还有父亲,心口一拧,一阵难以抑止的绞痛,难受得他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 裴玄素带着人证物证返回的当天,果然如赵关山所言,不管什么都得后退一射之地,午后刚过,大船拔锚启航,返回东都。 同样是一天半的时间,抵达东都三十里外的容川道大码头,换舟登车,车轮快速滚过黄土驰道的中央,往西城门飞驰而去。 裴玄素沈星坐在赵关山之后的一辆马车上,韩勃也在,后者胳膊负了伤,银蓝赐服剪裁贴身,他就没穿,但远远望见东都城廓之后,他和裴玄素都开始穿戴整理好衣饰。 长长的车队在羽林卫宦营及西提辖司番役的拱卫之下,一路疾驰往城门方向而去,等裴玄素韩勃穿戴妥当之后,已经抵达了东都西城门下了。 裴玄素挑起车帘,他和沈星抬头,巍峨古朴又威肃的城墙下三个朱红大字,“永兴门”。 两人对视了一眼,裴玄素眸光已经暗沉下来了。 所有人神情都变得严肃。 沈星也很紧张。 车队沿着中央大街一路飞驰直奔皇城,在朱雀门下马下车,护军撤下,以寇承嗣赵关山等人为首的一众大小将军及有功番吏抵达懿阳宫高高的汉白玉须弥座台基下,九十九级天阶上的朱红色巍峨宫殿,映着日光抬头往让人眼晕又胆战。 很快就被宣上去了。 寇承嗣和赵关山等领头人从正面台阶被引上去,其余的人则分别被内侍带领着从几条适合各人身份的阶道登上懿阳宫的台基。 韩勃也和他们分开了,临分开的时候,韩勃和裴玄素互相对视了一眼。 一级一级登上须弥座,抵达懿阳宫的朱红色大殿门,宝蓝色的秋门帘已被高高打起,众人鱼贯而入。 在这里,已经可以望见殷红绘彩的地毯和鎏金方正的大鼎,龙涎香馥郁无声。 裴玄素沈星对视一眼,两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 跟着众人而入。 两人身份不高,走在后面,但很快被引到最前排赵关山身后跪见,裴玄素还要更前一点,比韩勃还略前,只比赵关山稍后半个身位的位置。 龙江案勘察的核心人员都在前面那一撮了。 沈星则在后一点的位置,她抬头小心往上头望了一眼,神熙女帝脸色比先前好了一些,神情也称得上愉悦,御座两侧分别站了几名身穿金黄、玉白颜色的持刀佩剑女将女官,她们拱护在御座两侧共七八个人。 都是监察司的女官,矫健长挑,赐服合身,英姿飒爽。 沈星不禁羡慕地望了她们一眼。 监察司原来是司礼监下辖的,宦官走上前台之后,女帝遂用女官替代之,如今监察司是女官机构,监察各司,直达天听,人数不多,但却是个重要部门。 沈星从小就很艳羡这些英姿飒爽行走如风的品阶女官姐姐。 也不知她今日有没有机会能当上? 答案是能的。 虽然沈星的年龄和外表非常不让人满意,但衔这回加上去了。 懿阳宫,御案后。 女帝一身明黄团龙常服龙袍,御案上放着寇承嗣赵关山等刚刚呈上的龙江案陈条,具体的关键信报早已在这几天飞马送返,女帝知情,但她还是把整个案件的总结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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