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起清香,取来扶乩的沙盘,把里面的香灰抹平,扶正乩笔。 将写着翠香弟弟生辰的红纸折成一小叠,含在嘴里。 赵鲤旁观这个世界的扶乩,和玄虚子一样,一言不发地盯着看。 陪同而来的郑连和李庆都有些发毛。 这青年起乩极快,赵鲤第一次看见起乩如此之快的情况。 几乎是手摸上乩笔的瞬间,他佝偻的背舒展直起,仰头面向房梁,双眼一翻,喉咙里发出一种卡着陈年老痰般的咯咯声。 同时手上浮着的乩笔在香灰盘上动了起来。 画出一道道线条。 许久,青年大喘一口气,背重新塌了下来。 “那孩子还活着。”他似乎十分疲惫,说话微微气喘,说的话却让人感觉十分振奋。 “我看见一个破旧的院子,里面还有好多孩子,旁边有很多黑陶大缸。” 说完,青年重重地喘息了一下,咳嗽两声。 起乩十分累人,得到了线索的赵鲤等人纷纷告辞,青年客气的坚持将赵鲤等人出门。 他僵硬地笑着,立在门前。 赵鲤脚步放慢,轻按眉心打开心眼,回望过去。 只一眼就呼吸一窒。 那青年的肩上盘着一双腿,两只笋尖似的小脚垂在他的胸前,压得青年常年直不起腰。 两只惨白的手从后探来,无名指一左一右勾着他的嘴角往两侧扯开,撑起了那张怪异的笑脸。 “阿朗,要开开心心的。” 赵鲤听见传来一个缥缈的女声。
第40章 恋爱脑道长 从那小院出来,赵鲤有些没缓过神。 这样至死不渝扭曲的爱情,她不太能理解。 有些不放心地询问玄虚子道:“真人,当真不需要处理吗?” 前世虽然也有人豢养一些游灵,但是没听说谁敢招惹一个冤魂成日骑在脖子上的。 玄虚子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去看赵鲤。 将养了几日,脸上气色好了很多的小姑娘微微蹙眉,生得好看讨喜的脸上写着担忧。 玄虚子笑着,捋了捋胡须道:“男女之情,就是一心一意,满眼都是一个人,不管生前还是死后。” 换言之,这执念就是和郎君在一起,让郎君开心的诡物,根本不会看旁人一眼。 “可是那个男人会死。” “他愿意啊!”玄虚子笑了起来,“郎情妾意莫不过如此。” 赵鲤震惊地看着玄虚子:“爱情还能比好好活着更重要?” 什么恋爱脑道长啊! “你还不懂。”玄虚子说着,遥望远处叹了口气,“想当年我和我师妹……” “真人,告辞!” 赵鲤表示对他的情史没兴趣,现在救人才是最优先的。 没能回忆完过去,玄虚子也不恼,将赵鲤三人送到门口。 “这是我印信,你拿着。”玄虚子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桃符递来,“凭此物,可自由通行大景钦天监,也可出入清虚观。” 赵鲤道了声谢谢,转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 她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别人给她善意,她也会相应回报。 想着要来钦天监,不好空手空脚地登门。 她在茶楼中,借来纸笔,将心眼的观想之法默了下来。 玄虚子接过,展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这个世界开阴眼都还是靠牛眼泪柳叶水,或者乌鸦瞳。 心眼这样插件一眼随时开关的,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玄虚子心动无比,但自觉不能随意拿人家小姑娘的传承。 抬头想要开口拒绝,赵鲤已经领着郑连和李庆走远了。 玄虚子捏着这张纸站了许久,一转身去了药房。 他决定,用尽毕生所学和珍藏,给赵鲤炼一匣百草丹。 不知玄虚子将要送上一份根本不想要的大礼,赵鲤与郑连和李庆回到了镇抚司。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这类孩童拍花子的案件归属五城兵马司,即便他们无作为,也不能随意插手。 无论如何,需得将行动告知顶头上司沈晏,拿到镇府司签发的驾贴。 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在水深王八多的京城,一不留神便会被人揪住辫子。 这一点不必卢照耳提面命提醒,赵鲤也知道。 于是赵鲤就被沈晏的侍卫领到了沈晏的书案前。 沈晏的书案上,满是各地的公文密报,厚厚的摞成了一座山,赵鲤看见都有些头疼,担心他的肝。 沈晏看她也头疼。 不想看她整日窝在厨房搓饼,默许卢照带她出去散散心,没想到这姑娘又给自己揽了件活计。 心里叹了口气,沈晏抽出一张空白的驾贴,锁着眉问:“可有眉目?” “在钦天监问到些线索,破旧的院子,很多孩子,还有很多黑陶大缸。” 听着似乎线索很少,但仔细推敲还是能寻到些线索。 翠香的家住在盛京城南二十里的一个村子。 人贩子拐卖了孩子,不可能带着孩子往需要符信才能进城的盛京跑。 而那么多被拐卖的孩子在一起,显然那个破旧的院子是一处中转。 最重要的是,黑色大缸。 这里不是赵鲤那个生产力发达的社会。 在这里烧制大型陶器还是需要很高技术含量的。 想要缸子不裂不炸,需要一体烧制。 而能盛京能烧制的窑,都是有数的。 这种摆满大缸的破旧院子,要么是瓷器工坊仓库,要么就是酱油坊,咸菜坊之类。 规模不小。 靖宁卫眼线遍布大景,摸排一遍,找到蛛丝马迹应该不算难。 赵鲤想着,就听沈晏问道:“黑色大缸?” “对!” 沈晏提笔在驾贴上提注,一边道:“盛京最多的就是夹砂红的红陶。” “若要制成黑陶,需要专门的窑和工艺,盛京内外只有寥寥几家。” “城南之土尤其适合制黑陶。” “不妨由此着手?” 他说完将盖了大印的驾贴递来。 “多谢沈大人,我现在就去查。”赵鲤颇为高兴,告辞一声,就往外走。 沈晏手一顿,看着她的背影,将你小心些这句叮嘱咽回肚子里。 赵鲤得了驾贴一路走到大门,门前郑连和李庆已经抱着刀在等她,身旁跟了三匹马。 学骑马之事赵鲤一直放在心上,现在虽不能在马上玩什么花活,但骑着代步还是可以的了。 沈晏特意给她寻了一匹温顺的小母马。 赵鲤还没心大到三个人去查人贩子组织。 大景律令对人贩子是零容忍态度,诱拐妇人子女或典卖者斩,采生折割者凌迟。 甚至主犯处决还不够,主犯妻、子同居家口,即便不知情,也要遭受处罚,流放二千里。 在大景干着这项高危职业的,无不是亡命徒。 因此赵鲤先去找了巡街的卢照和鲁建兴会合。 由赵鲤带着鲁建兴和郑连先去翠香的村子。 卢照则领着李庆,去查探那些黑色大缸。 身上揣了路上买的烙饼,赵鲤三人朝着翠香家进发。 等到了村子,才发现翠香在村口踮着脚看,显然一直在等着。 看见他们如约而来,心中期盼落实,眼泪一下掉下来:“小姐……”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幺弟丢了几天,她娘亲在床上一病不起,她不得已去当东西给她娘请大夫。 没想到,却撞上了赵鲤,抓住了一丝希望。 赵鲤摆摆手,催促她进村。 刚一进村,赵鲤就打开心眼探查。 心眼视角之下,翠香身上飘飘摇摇的灰色烟气十分显眼。 除她之外,村中还有人家也是象征着霉运衰败的灰烟,数量与翠香所说的大致吻合。 赵鲤认真探查,没有在村中看见骴气或者黑红煞气,将异处记在心上,便按住眉心,关闭了心眼。 这时他们已经站到了一个农家小院前。
第41章 采收生魂,草民的无奈 这院中聚集了很多人,正七嘴八舌地围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或轻声安慰或大声咒骂那人贩子。 两个抽着旱烟的老汉,蹲在院角,吧哒吧哒抽着旱烟。 眉头可以夹死蚊子,面上是化不开的愁云惨雾。 无论哪个世界,拐卖似乎总与一个词挂钩——采生折割! 采生折割最早起源于巫蛊,自汉代流传下来。 最早的采生折割起于巫蛊祭祀中的祭祀,通过刀砍斧削肢解折磨生人,以采收生魂,用作各种歪门邪道。 或是折磨致残后,沦为乞丐偷儿。 人心有多恶,采生折割的手段就有多邪。 生坯活人,或做药引或做祭品,死前一定会遭受十分残酷的虐杀。 而这其中,儿童、孕妇往往因为魂灵纯净的特殊性,成为采生的主要对象。 家中幼儿被拐走,几乎不可能找回。 想到坊间谣传,想到家中幺儿会遭遇怎样的惨事,翠香的爹便心如刀绞。 报以最大希望的五城兵马司差役,只来了一趟,走了一圈便离开。 明知他们敷衍了事,草芥平民却只能低声下气地哀求,求他们再费费心。 家中唯一下蛋的母鸡宰了抬上餐桌,款待那些差役,人家吃好喝好抹抹嘴就走。 黔首黎庶却还得压下内心愤愤,赔着笑脸将人送走,不敢得罪了,就怕这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 想到此,翠香的爹忍不住抬起烟杆狠狠吸了一口。 又辣又呛的烟气灌进肺里,他咳嗽了两声,悄悄抬袖,擦去了眼角的泪花。 “翠香他爹,你……”里长陪着他一块抽旱烟。 想要劝他别难过,可活生生的孩子就这样丢了谁能不难过? 想宽慰他没事的,但被拐走的孩子从来就没找回来过。 最终里长只长长的的叹了口气道:“我再去求求人,想想办法。” 他儿子白鹿书院念书,也不知有没有门路。 里长心底叹了口气,心说就算寻到了门路,所付出的代价可不是几筐农家干土豆茄瓜能付得。 想着里长抬头环视了一圈,正要再说些什么,却是浑身一颤,呆呆地看着门口的来人。 里长看着翠香领进来的三个身影,腿抖着就要往下出溜。 三人身上标志性鱼服,可太有辨识度了。 即便是最偏僻村子的愚夫愚妇,也一定听过靖宁卫的大名。 什么朝中绝世大好官被靖宁卫构陷,九族全灭啦,什么村口漂亮姑娘去城里卖饼,被靖宁卫大官看上强抢之类。 上到构陷忠良,下到买包子不给钱,总之没听靖宁卫干过好事。 这身鱼服出现,几乎就代表着祸事临头。 赵鲤三人来到门前时,看见的就是院中全员目瞪口呆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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