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长压低了声音对赵鲤道:“有孩子在巷口玩时,曾见东西攀在院墙看他们。” “一张老树皮脸挤成一团,眼里泛绿光哩。” “左右邻居都陆续搬走,说是这两口子变精怪了。” 刚刚才看见一堆人骨头的何庆生,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但他还是坚持周翔坏人论,嘴硬道:“应当不是,若真是变了精怪,还轮得到周翔那混蛋酒后醉骂?” “贪图人家的家财吗?” 赵鲤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这时才插嘴问道:“这户人家姓什么?” 她心中隐约有种猜测,只是少了实证。 里长脑子有点糊涂,想了半天硬是想不起这家人应当姓周还是什么。 在他回忆的时间里,赵鲤进了屋去搜查。 这间院子落了满屋的灰,蛛网都险些将门糊上。 赵鲤摆手拂开这些蛛网,进了屋中,发现屋里陈设简单得要死。 又去右边卧房,先看见的是一张小床。 床上摆满了手工缝制的布娃娃。 落满了灰摆得密密麻麻,一个已经褪色的小花布枕头搁在床头。 除了布娃娃,还有各种泥偶拨浪鼓,都是女孩子喜欢的玩具。 虽蒙了灰尘,但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布置这间卧房的人满心满眼的爱。 在屋中有个大黑陶鱼缸,里头的水早已干了。 另一间大人的卧房却要简陋许多。 加之被人翻找过。 被子脏兮兮丢在地上,枕箱也砸得稀烂。 屋里半点值钱的物件都没有。 赵鲤四处看,见到地上丢着的一样东西时。 她突然脚步一顿,瞳孔猛缩。 恰巧这时外头传来里长惊喜的呼叫:“殿下,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这家人,女的姓周,男的啊姓陈,叫陈茂才。” 里长的话让赵鲤吐出一口气。 她提步上前,蹲身拂开地上的蛛网。 地上是一个被人为泄愤折断成两截的弦子。 赵鲤拂去尘埃,将这断掉的弦子捡起,大步走了出去。 在亮处取出那本厚厚的功德簿快速翻找。 赵鲤之前看过这册子,心中隐约是记得的。 现在有了准确的目标,发黄的功德簿册页被她翻得哗哗作响。 里长和何庆生不敢吱声,立在旁边耐心等待。 赵鲤的手指翻飞一页页的找,突然她手一顿,指尖按在一处。 ‘信众陈茂才供奉永寿灯一盏,捐赠香油五十斤。’ 第一笔记录出现在赵鲤眼前。 有了这第一笔,便有了第二笔第三笔…… 每年这叫陈茂才的信众就会向永寿寺捐钱供奉永寿灯,并每半年捐赠一次香油。 这一笔又一笔的捐赠,持续了整六十八年,永寿寺中的灯从未熄灭。 他们或许已经疯癫得去偷人家的孩子,可心中对于女儿的牵挂从未停止。 他们在永寿寺中点燃的灯,祈愿爱女陈妮儿永福永寿,不管身在何方都好好的活着。 这积年累月如疯魔般的执念托举陈妮儿死后重回人间,而后成神。 一位认为自己是活人的……神!
第1121章 永寿旧事 此间宅邸既然已确定是地祖奶奶父母所居,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都好猜了。 一对离群索居的老夫妻,盼着女儿无论在何地都平安喜乐。 因此一直在永寿寺供奉永寿灯。 在两三年前,这对儿夫妻却被晚辈远亲所害。 那对山魈,应该就是地祖奶奶的父母,否则它们不会那般憎恶周翔。 至于变成山魈模样,究竟是因为周翔还是因为酒泉巷子中众人的群体意识,这便还需要查证了。 赵鲤掂了掂手中断掉的弦子本想离开。 但她猛然又想到些什么,将这弦子以布包了交给何庆生拿着,自己则转身回了屋中。 何庆生捧着两截断掉的弦子,如捧圣物。 正不知赵鲤又回去做什么时,便见她像是拎什么轻巧玩意似的,从屋中提出了一口养鱼的黑陶大缸。 这缸通体有半个井眼大,是上好材料的厚壁黑陶缸。 寻常想要移动,得两个青壮合力。 却被赵鲤单手写意拎着便走出门来。 何庆生尚不知该如何反应,是惊骇还是立刻拍马屁,只觉肩头一沉。 他们那干啥啥不行的没出息里长,已是双腿发软死死拖住了何庆生的手臂。 何庆生才挨了青皮一顿好打,手臂上都是伤,恐失手砸了赵鲤让他拿着的弦子。 被里长一扯按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直叫唤:“叔,你撒手,你撒手!” 赵鲤见一身白麻衣的何庆生可怜,路过时空出手拎了里长一把。 将他提溜着站直后,这才接了何庆生手里断掉的弦子。 一手提着养鱼缸,一手提着弦子,回了余无当地的巡检衙门。 赵鲤到时,余无巡检衙门已经十分热闹。 本着该省省该花花原则,靖宁卫驻扎余无的驻地就临时设置在这巡检衙门里。 这批靖宁卫属于八字不太硬,没能进巡夜司的。 负责在余无乡中,收拾收拾宋家以及与宋家有勾结的商户乡绅。 见桃源境中的同僚立功,个个嫉妒得眼珠子红,正是兜着黄豆没砂锅炒的时候。 这时赵鲤来了,还下了让他们清查当地高利贷,乡绅豪强侵占良田的命令。 如久旱遇甘露,这伙眼珠子都冒绿光的人集体出动。 杀鸡用牛刀,将一股子牛劲全朝着余无乡中为富不仁的地方豪强使。 抄着绣春刀的鱼服番子鱼贯而出,倒叫这些乡下土财主也享受了一把盛京高官才有的踹门待遇。 赵鲤在酒泉巷子一个来回的时间里,靖宁卫的人已是抓了好几拨人回来。 那个如脓包痘痘强冒头,派手底下青皮打手去何庆生家收债的幕后小黑手亦是抓捕归案。 说来有趣的是,被手底下人供出的这幕后小黑手,是余无当地一个颇有名望的逸夫。 逸夫者,游情之民,靠着公门里的关系干些帮衬之事。 如盛京中的邵姓逸夫,便有亲在镇抚司因而能承包点小活计干。 但盛京的邵姓逸夫是个仗义守法的,照顾手底下人,为兄弟吴老四两肋插刀。 许诺晏公老爷塑金身,事后他就真典卖了一间宅子供奉猪羊塑金身。 相较于邵姓逸夫,余无乡中这位,便更接近于大景常态的市井王八蛋。 表面仗义疏财,在余无乡风评极佳,自号‘帮虎’。 若非这些青皮熬不住刑,将他供出来,任谁也没想到他私底下笼络了一票打手,尽干些‘挐鹅头’、‘讨白债’的烂事。 被靖宁卫抓捕时,这雷帮虎胳膊上架着只鹞子,正漫街乱逛吹牛打屁。 待他被靖宁卫下手野蛮按倒在地,连他胳膊上架着那只鹞子,都被麦芽糖粘了喙一并带回衙门来了。 赵鲤提着那口硕大的黑缸回巡检衙门,就有人来接她手上东西,顺带着塞了个新鲜玩意来——那只还一脸懵的鹞子。 赵鲤与那只被绳子捆得,看着都可怜的鹞子一对视,又看它喙上糊着的一坨麦芽糖都无语了。 “看来你们这段时间是真闲了。” 把那只可怜鹞子当玩具塞给赵鲤的校尉,嘻嘻哈哈告罪离开。 没大会提了个路都走不稳的中年男人来。 一指他道:“赵千户,这就是余无乡中鼎鼎有名的雷帮虎。” 赵鲤粗看一眼,便移开视线——被收拾得真惨。 趴在地上的雷帮虎,晕头转向抬起头,便见一个漂亮姑娘漫不经心坐在那,用手抠鹞子嘴上的麦芽糖。 在她手上,那只凶猛的鹞子被揉捏得比鸡还温顺。 雷帮虎脑子忽而一阵清明,登时嗷了一嗓:“公主娘娘,饶命!” “罪民招,什么都招!” 他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啪嗒啪嗒眼泪珠子从黑脸蛋上直掉。 一边哭一边将自己干过的事,只恨不得几岁尿床都交代出来。 赵鲤手上一顿,打断了他的自白:“那些先放放,现在给你个立功的机会,好好回忆酒泉巷子周翔这个人。” 对雷帮虎而言,周翔只是他诸多猪崽中的一个,一时间哪里记得,被人拖下去慢慢想。 赵鲤并不不逼迫,慢条斯理去抠鹞子嘴巴上糊着的麦芽糖。 嘴上得了松快鹞子一声叫,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被赵鲤从盛京紧急叫来的李庆,疾步走了进来。 李庆在查宋家时,彻查过余无当地地方县志与途程。 赵鲤直觉,他或许能晓得点关于永寿寺的东西。 果不其然,听了赵鲤的吩咐,李庆便露出思索之色。 片刻后告罪一声,去了案牍库。 在李庆翻查典籍,雷帮虎回忆周翔时。 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从断头岭子村拖进了余无巡检衙门。 赵鲤跟那只鹞子混熟,已经能让那只鹞子飞回来落在她肩膀上时,两边都有了进展。 “赵千户!”李庆抱着几本书来找赵鲤。 待坐定,他摊开县志的一页指给赵鲤看。 原来,那永寿寺早在前朝就十分活跃。 那时的永寿寺还只叫长寿寺,号称万事万灵,业务十分之广,信众甚多。 据记载,寺中有一肉身佛。 是位活了二百六十六岁的高僧坐化后所化。 遗体置在莲台上,竟三十年未腐肌骨如铜,敲击如金石叮铃作响。 就因这尊肉身佛,永寿寺声名远扬。 便是改朝换代到了大景朝,也是录入僧司衙门的名寺。 只可惜,这威风截至于五十多年前。
第1122章 永寿过往 就靠着这尊所谓,二百六十六岁高僧坐化的肉身佛,长寿寺香火鼎盛。 但大景太祖设僧司衙门,取代善世院管理佛教事务,简束僧人。 僧司《避趋条例》规定,寺院不许收受信徒田地布施,不许大额敛财。 庙中僧人只可靠朝廷赐予的官田过活。 置买田宅、种植根栽、贮聚谷粟、蓄养奴婢、蓄养群畜、藏积金银、藏积象牙、藏积锅釜为‘八不净’。 每年信众白花花的香火钱,都收归僧司衙门。 五十年前长寿寺那代的住持,不知道是太想上进还是纯受不了苦。 他搞出了一个骚操作——造佛并贪污。 人为制造肉身佛,扩大寺庙影响。 同时,设明暗帐。 明面上依旧是不收信众田地钱财布施的。 私下,却折腾出了所谓的长寿牌长寿灯。 朝圣进香者,不绝于途。 大量香客游人,将长寿寺推向了鼎盛。 但这兴盛的代价,也逐渐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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