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古往今来,先迎娶太子妃,后纳良娣,他做或不做,依然是世人眼中的“常识”。 是以,冷不丁听虞茉提起新的论调,新奇之余,也需时间思量。 谁知不过是短短几息的思量,虞茉面色沉下,撅着唇大步回了厢房。 赵浔忙不迭跟了进来,半蹲下身,令她看清自己眼底的认真,说道:“我只愿娶你一人。” “想的还挺美。”虞茉伸指戳着他的胸膛,眉眼弯弯,“我今岁不过十六,才不愿嫁人。况且,将来有了自己的铺子,若是生意红火,招几个年轻俊俏的郎君——” 她愈说,嗓音愈轻,只因赵浔眸底染了霜雪,凉凉地看着她,竟令得人脊背发麻。 虞茉被他的凛冽气势所慑,乖巧认错:“我瞎说的,你权当没听见好了。” “茉茉。”赵浔压低了眉尾,语调平平,可她却品出了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这种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回。” “你又吓我。” 虞茉环着他的肩,将脸埋进颈窝,委委屈屈地道,“我偏要说,我今日要说,明日还要说。你不爱听,那便去寻旁的小娘子。” 猝不及防的拥抱,砸得他半点脾气也无。 赵浔抬掌轻抚她的乌发,清了清嗓,温声哄着:“你明白我的意思,对么。” 明白归明白,也不妨碍她气赵浔拿出对待生人的气势吓唬自己。 见虞茉不搭腔,赵浔将人抱起,居高临下地吻过她的眉心,态度软化:“不提这些,先带你去看庆典。” 赵浔拣了一支色泽透亮的白玉钗替她戴正,目光下移,落至粉嫩的唇,笑说:“口脂都被蹭花了,我帮你重新抹?” 她这才似嗔似怨地抬眼:“你又不会。” 不论如何,总算愿意理人,赵浔克制着啄了啄她的耳珠:“我去外间等你。” 梳妆妥帖过后,相携出了月洞门。 虞茉仍是冷着一张脸,愠色使得她眼波若流光,别有一番生动明媚。 赵浔挥退众仆,朝她伸手,虞茉权当没瞧见,懒声问:“乐雁和世子殿下呢?会一同去么?” “嗯。”他说,“约了在东门碰面。” 此去东门尚有些距离,以虞茉的脚程,怕是要足足两刻钟。 走了一会儿,她开始喊累,精致的眉眼耷拉下来,好不可怜地望着赵浔。 “……” 他沉吟片刻,斟酌着提议,“唤顶软轿过来?” 虞茉环顾四周,见仆从零星几个而已,遂揽着赵浔的肩,一面亲吻他的脸颊,一面撒娇道:“你背我。” 赵浔唇角微微抽搐,凉声拒绝:“坐软轿。” “可是坐软轿就不能和你说话了呀。” 她毫无芥蒂地哄着,仿佛不久之前生闷气的另有其人。而赵浔明知虞茉在演戏,仍是眉眼微翘,泄露出一丝明晃晃的愉悦。 天人交战片刻,赵浔躬下身,掌心稳稳托住她的腿根。云雾般的柔软挤压至背部,难以忽视。 他深吸一口气,穿行过佳木葱茏的石洞,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掌心、脊背处柔若无骨的触感。 失了话音,气氛陡然变得静谧。 虞茉屈指勾缠着他的一缕发,闲谈道:“你送我的药膏都极为好用,不知可还有能涂至唇上的?近两日,总是没来由地发肿,好生奇怪。” 赵浔:“……” 她垂眸,见近在咫尺的一双耳倏而通红,倍感稀奇,忍不住戳了戳。 “茉茉。”他厉声警告。 虞茉自是不怕,嚣张地俯身嘬了一口,发出清脆声响,像是在说——你奈我何。 赵浔登时趔趄一步,险些将人从背上摔落。绯色如霞,迅速铺满了玉白面庞,连脖颈与耳根也不放过。 “阿浔害羞了?”她抿唇偷笑,故意道,“阿浔真可爱,茉茉喜欢阿浔。” 可不论她如何逗弄,赵浔始终不愿搭腔,眉眼沉沉,冷着脸将人在拱桥旁放下。 花圃中,有十来位婢女在修剪枝条。 人多眼杂,虞茉也不便再赖着他,遂行在前头,脚步轻盈若飞。 是以乐雁见她二人相隔甚远,还当是起了争执。可转过头来,看虞茉笑得比花儿愈发娇艳,又在心中否决。 赵凌站直了身子,朝虞茉招手:“今儿一早我托人去打棋盘了,兴许过两日,咱们能凑一桌。” “好呀。”她正想比对实物的差距,有人代劳,自然乐得清闲。 四人乘车来到千鹤楼,是苍州城中最富丽堂皇的建筑,尖顶塔状,足足有五层高。 临窗望去,长街之上行人熙攘。八街九陌,铺面布局与她所见过的丛岚、开阳相比,开阔而宽广。 忽而,一容姿清瘦的少年抬眸望了过来,目光似是不经意掠过,极快又含蓄收回,隐于人群中。 因着历经过刺杀,虞茉心生警惕,欲同赵浔提上一提,却见身侧的乐雁双颊微红,直直盯着少年远去的背影。 哦! 有情况。
第31章 怀春 虞茉静静端详片刻,凑上前去,轻声问:“你认得他?” 乐雁难得露出近乎羞赧的神情,眉眼霎时柔和,迎着她的视线点了点头:“认得。” 少女何人不怀春。 只乐雁生长于王府之中,父亲手握亲兵,维系一方安宁,兄长亦继承衣钵。以至于她受了熏陶,自小善骑射、善舞刀,独独不善琴棋书画。 久而久之,便成了贵女中的异类,虽有心事却无人诉说。 见虞茉同太子皇兄关系密切,乐雁仿佛是在异乡遇见了故交,忍不住倾诉道:“段郎素有才名,是除了凌哥儿以外,苍州城里最受女儿家欢迎的郎君。” 回想方才的匆匆一瞥,乐雁口中的段郎身量清瘦,甚至称得上病弱。但眉清目秀,透着一股子书卷气,不掩风流。 要虞茉说,自是比不得赵浔,可周身气度却也胜过万千男子。 她亲热地环住乐雁的手,耳语道:“的确出挑,莫不是你也倾心于他?” 乐雁虽羞得双颊绯红,仍坚定地“嗯”一声,带了淡淡愁绪道:“可惜,段郎的胞妹与我不大对付。” 若说段文珺是出了名的才子,其妹文音则是出了名的才女。得知乐雁倾心于长兄,竟明里暗里刁难于她,偏还料定了乐雁痴心一片,不会仗势欺人。 当然,这些个,是虞茉听过二人相处的细节之后琢磨出来的。 文采斐然的病弱公子,英姿飒爽的王府千金,倒也相配。 “你可是郡主。”虞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便是横着走,旁人也无可指摘,怎么能反过来被人霸凌?” 乐雁:“你是说欺凌?她们并未欺凌我。” “语言暴力也是暴力。”虞茉神色认真,“即便你出生贫寒,何尝不是双亲的掌上明珠?凭什么要受她们挤兑,又凭什么要活成世人眼中的淑女模样?” 她自知此番言论在大周朝会显得惊世骇俗,顿了顿,迎着乐雁似有所悟的眼神道,“世间千千万万的人,各有各的活法,女儿家与女儿家亦是大不相同。” “你说的对。”乐雁眉心一紧,“好比男子,可以从文、从武、从医,女子亦当如是。” 说罢,乐雁眸光微闪,带着几分歉疚道:“小雨姑娘,在开阳时,我不该对你那般……” 虞茉笑了笑:“无妨,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她又缠着乐雁问了许多关于段郎的事,听起来,并非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只段文珺疼爱胞妹,乐雁又一贯报喜不报忧,怕是连赵凌也不知妹妹在贵女间的尴尬境遇。 虞茉虽觉无奈,倒也能理解。 于女子而言,家世、名声,俱是谈婚论嫁时的筹码,难免要顺应形势,奉段文音为榜样。 却听乐雁主动提起:“实则,音娘子昨儿还下了拜帖,邀我去参加劳什子赏花宴。一听便是要作画,小雨姑娘,你鬼点子多,帮帮我罢。” “可我不善丹青。”虞茉无辜地眨了眨眼。 “是么。”乐雁难掩失落,阖上窗,边走边道,“我虽有涉猎,终究不敌她们。往常便也算了,只这回适逢音娘子生辰,段郎应下来做‘考官’,才生了攀比之心。” 虞茉对上棋桌前赵浔含笑的眼,心生一计,说道:“我有主意。” -- 落日熔金,云兴霞蔚。 乐雁骑着枣红色的高马,作为请神使者,被拥簇着行过长街。她手持玉剑,眉间被虞茉点缀了金色花钿,显得高贵而优雅。 “快看快看。”虞茉兴致勃勃对赵浔说,“我那一笔,真真是画龙点睛。唉,我可真是行走的智囊团。” 赵浔被她的自卖自夸逗笑,忍不住垂首,可碍于堂弟在场,动作微顿,转为矜持地觑她一眼。 赵凌也挤了过来,目光扫过提着花灯的长队,与道路两旁负责护送的侍卫,见庆典正有条不紊地进行,松一口气,问虞茉:“小雨姑娘,是不是很热闹?” 四下人声鼎沸,虞茉费了些力气方听清,回之以笑。 只唇角将将扬起,腰间遭人轻掐了一把,她疑惑抬眸,却见赵浔无事发生般望向远处。 “……” 胡乱吃醋。 也因着环境嘈杂,彼此不便搭话,齐齐目送游龙般的长队消失在巷尾。继而,摊贩涌出,支起各色写了谜语的灯笼。 等祭礼结束,乐雁回来,几人相携出了千鹤楼。 赵凌终于寻得时机,忙不迭跟上虞茉,如数家珍道:“从前在京中,逢年过节皆设有宫宴,来了苍州才知,民间有民间的喜庆法子。譬如沿江的焰火,俱是浏州特产,还有萤州画船……” 乐雁与赵浔并肩行着,感受到身侧难以忽视的凉意,不免好奇地问:“皇兄,您预备何时向小雨姑娘坦白?” 原先,乐雁忧心虞茉乃空有美貌的粗俗之辈,若让她傍上堂堂储君,岂非乱套。 可短短两日,已大为改观。 乐雁甚至在想,若自己身为男子,亦会对她心生爱慕。既如此,皇兄何不坦诚以待,牢牢抓住缘分。 闻言,赵浔沉思片刻,淡淡道:“是该临崖勒马。” 而行在前头的虞茉,正听赵凌说——宫宴上常有贵女为了偶遇赵浔使出浑身解数。 她抿了抿唇,笑意渐渐淡下。 赵凌哪里懂得看人脸色,兀自滔滔不绝。她懒声应着,悄然回首,撞入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 对望的霎那,赵浔周身寒意消融,焰火在他瞳心绽开簇簇暖光,似玉质神像步入尘世,顷刻间鲜活。 虞茉唇角止不住地上翘,提起裙裾,急急往他奔去。 人潮拥挤,唯她逆流而行,似一抹璀璨星辉,径直撞入了赵浔心底。 他恢复成虞茉熟悉的温润模样,伸臂将人扶稳,语含笑意:“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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