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动作一顿,天生含笑的桃花眼自下而上地抬起,俊秀容颜被火光映照得温柔,而目如点漆,仿佛有诉不完的情意。 虞茉腮畔微烫,鬼使神差地移开眼,慌忙装作捋平衣襟。 生怕多对望几息,便要被美色吞噬理智。 赵浔自想通以后,虽做不到心无芥蒂,但周身的刺有所收敛,嗓音清越,含着温度道:“姑娘唤我阿浔便是。” “阿浔。”虞茉呆呆重复。 她福至心灵,猜他不愿在外暴露本名。愈想愈觉得对方行事谨慎,若是穿进宫斗剧里,怕能笑着活至剧终。 不论如何,短暂而浅显的情谊总算破冰,渐也有了盟友的实感。 虞茉自在不少,细细咀嚼鱼肉,待咽下,礼尚往来道:“一会儿换我替你望风。” “......不必。” 赵浔唇上已涌现血色,余毒微乎其微。他既坚持,虞茉也不愿枯坐着喂食蚊虫,回至草屋后,乖巧坐于床尾:“那你快去快回。” 语调亲昵,像极了新婚妻子与即将当值的丈夫在依依惜别。 二人俱是一怔。 赵浔几不可察地点了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满屋破碗烂盆,尘埃飞舞,墙角结了厚厚的蜘蛛网。左右寻不到能打发时间的东西,虞茉起身,立在窗前出神。 此番她顺走了许多金银珠宝,分量虽轻,但随意挑拣一件,能抵寻常人家两年的花销。 余下的,临别前寻了由头重赏院中下人。也不知她这一“死”,陪房嬷嬷们还能否安度晚年。 江辰既要回镇上和侍卫们碰头,也许是想杀回京中? 虞茉长叹一声,摸不准自己还需跟随多久,才能独当一面。 短短两日的相处,已能窥见未婚夫其人守礼敬人,虽说性子冷淡了些,恰好佐证他的品性,真真是慎独君子。 还生得那般俊俏。 纵虞茉活了两世,也未见过能胜过他去的。 要嫁么? 她胡思乱想着,听闻屋外传来轻盈脚步,继而门扉“叩叩”响了两下,熟悉的嗓音道:“是我。” 虞茉连忙移开门闩,烛光映照在莹润眸中,迸发出夺目光彩。她分明喜出望外,却噘了噘唇,埋怨道:“怎么这么久。” 实则赵浔仅仅离开了两刻钟。 从下水清洗到用内力烘干衣物,甚至发梢尚且滴着水,只因她方才一句“快去快回”,竟好似一颗心被落下,披着月色加快了脚程。 虽知方圆几里内皆无人烟,可虞茉终究是位弱女子,留她独自枯坐,无异于将娇妍的花儿栽种至戈壁。 生生蹉跎了。 是以赵浔并不反驳,生涩地回答:“以后会尽快回来。” 语罢,他意识到不妥,呼吸凝滞几息。 虞茉却未深想,神情因困乏流露出三分委屈。她揪下一根干草,状似随意道:“你、打算怎么睡。” 赵浔指向床尾:“我坐着歇息便是。” “不行。” 她曾参加春游,长途硬座,夜里又冷又乏,困得云里雾里,忒折磨人。 更何况,草屋逼仄更甚,少年身高腿长,膝头难免会紧抵着木桌。一夜过去,怕是抻不直。 虞茉捻了捻指腹沾染的灰尘,惋惜道:“不该将你的披风扔掉,用来铺床多好呀。” 赵浔了然,怪道她方才不及白日里自在,原来是此刻浑身干爽洁净,难以忍受和衣躺于漂浮着灰尘的铺上。 他垂眸看一眼,自己这件外袍倒是宽大…… 不想虞茉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杏眼圆睁,好似觅食的小兽,晶莹专注,闪动着希冀。 “......”赵浔不忍拂了她的兴致,却还需硬着头皮拒绝,“这般,有失体统。” 再事急从权,也不便仅着中衣与女子独处。遑论早已逃脱追兵,他也恢复了内力。 只见虞茉秀气地打了呵欠,眼中水雾朦朦,美艳不可方物。她倾身靠近,目光流连在赵浔领口,默数他究竟穿了几层。 赵浔被盯着无奈,目光扫过少女柔顺的发顶,天人交战片刻,弹指灭了油灯。 月华斜斜洒了进来。 虞茉醒了醒神,闻见衣料摩挲的动静。她不能于夜中视物,茫然眨眼,愣愣地杵在原地。 赵浔唇角勾起轻微弧度,笑意转瞬即逝。 他褪下外袍,生疏地铺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好了。” 黑暗夺去了视野,也令双耳愈发敏锐。 原就低沉动听的嗓音,此时越显磁性,仿佛贴着她耳语。 虞茉红着脸不言语,褪下绣鞋,摸索着爬上床榻,不忘空出外侧的位置,拍了拍。 “我——” “你也睡。”她打断赵浔,“养精蓄锐,方能应对明日,不是吗。” 赵浔不应。 虞茉加重力度,将木板拍出声响。 “......” 他重重闭了闭眼,僵直着躺下,半边身子悬空,竭力留出距离。 然而,少女的清香无孔不入,甜而不腻,似是某中夏花,霸道地占据了鼻间、脑海、心头。 赵浔微微吐息,不由得感慨万千。 纵观过去十余年所遭受过的磨难,竟不及此刻难捱。 他倏然生出堪称是离经叛道的念头——若与她定有婚约的实则是自己,会否能坦然处之? “阿浔。”少女细嫩的指尖蓦地攥紧他的臂,赵浔自愁思中抽离,见她脸色惨白,抖着嗓道,“背、背后有、有东西。”
第6章 锁骨 肩下两寸有什么在蠕动,虞茉吓得眼泪汪汪,一动也不敢动,指腹无助地掐着赵浔,向他求救。 赵浔几乎是瞬间坐起,用匕首拨开罪魁祸首——一只杯盏大的小鼠。 虞茉怕得不行,整个人黏在他身上,柔软的脸紧贴着少年肩臂,瑟瑟发抖。 面对蚁虫,宫中女眷亦是如此。只内监众多,每日精心打扫,熏香驱赶,以免冲撞了贵人。 赵浔见怪不怪,将匕首精准扔至桌上,温声道:“没事了。” 轻飘飘的话语自是安抚不了虞茉。 她委屈地仰起脸,因四周黑黢黢,显得目无焦距,嗓音可怜:“我要睡外侧。” 赵浔默不作声地点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又言简意赅地应声:“好。” 方要扶她下床,虞茉毫无征兆地呜咽一声,极轻,恍似猫儿叫。而素来受太傅夸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赵浔,额角抽了抽。 “外袍脏了。” 若非此间没有换洗衣物,虞茉恨不得重新沐浴。她松开手,窸窸窣窣解起外袍。 赵浔扶额,想劝又不便劝。 下一瞬,轻纱质地的布料塞入他手中,少女支支吾吾道:“可否帮我洗了晾去外间的架子上?” 回应她的是沉默。 虞茉跪坐起,鼻尖几乎要触上他,赵浔下意识屏息,却忘记躲开。她轻掐硬梆梆的小臂,带着点讨好:“若是不洗,明日我断不敢再穿,但一来一去多远呀,你就帮帮我罢。” 他仍是不应。 虞茉催促:“你理我呀。”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清冷如玉的面庞被绯色覆盖,赵浔嗓音微哑,强作镇定道:“并非我不情愿,只是女子私物……” 他方起了头,臂上轻若鸿毛的力度加重,少女眉心蹙起,一脸的不赞同:“你是我的未婚夫,什么私物不私物。” 虽说白日再洗也是一样,可虞茉心里惦念,怕是夜里难安眠。于是又软声道:“阿浔,求求你了。” 拒绝的话登时滞涩在了嗓子眼,赵浔握着尚带了温热体温的一团,迟缓开口:“好。” “先点灯。” 光亮能给她带来无尽暖意,但于赵浔而言,一切神情都将无所遁形。 虞茉却并不给他思量的空隙,轻扯衣袖,用毫无威慑力的语调命令:“快些嘛。” 赵浔依言直起身,用火折子燃起油灯。 昏暗依旧,但总算能够辨物,她收了哀哀戚戚的神情,目光扫向赵浔微敞的领口,精致锁骨一晃而过,她怔了怔,快速眨动眼睛。 “等等。”察觉到他欲离去,虞茉连忙道,“我在屋外等你,随意搓洗两下便是,千万早些回来。” 赵浔不在,她是万万不敢独自与鼠蚁作伴。 少年沉默依旧,面色被烛光染了个十成十,暖黄中透着一抹绯色。 怕她久等,步子迈得急而快,如一道夜之鬼魅,轻盈地穿梭于林间。 然后,黑着脸将轻薄布料浸入水中。 得益于去岁曾随兵出征,从未伺候过人的他,近观过军士们下河嬉闹、搓洗衣裳、处理野禽。 不成想,如今皆实践在了虞茉身上。 赵浔眉宇沉沉,耳廓滚烫,直至原就洁净的女子外袍浸饱溪水,终于松一口气。 草屋门前燃了火把,虞茉便立在檐下发呆。夜里风凉,她抱臂轻轻搓动,鼻头因困乏而微红,似是一株迎风便倒的羸弱青草。 他依言将外袍挂高沥水,心道,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夜。 又不禁想,若是江辰在此,会如何做? 继而,意识到近来自寻烦恼的假设频频增多,他面露困惑,朝用眼神催促的少女走去。 熄了油灯,二人位置改换。 虞茉不似先前的赵浔那般悬空身子,是以逼仄小床之上,肩并着肩,膝并着膝。 难以忽视的温热,透过薄薄衣料清晰传来,几乎将他蒸熟。 赵浔犹豫一番,思忖着侧卧拉开距离。不料,他方撑起身,干草因摩挲发出响动。 虞茉如惊弓之鸟般扑入他怀中,埋头道:“你、你有没有听见?” 她的气息不再虚无萦绕、若即若离,而是结结实实砸了过来。 乌发顺滑如缎带,蹭过赵浔紧绷的下颌;鼻息浅浅,喷洒在拉扯间不自觉敞开的领口。 痒意直窜心底。 赵浔抿了抿唇,半晌说不出话。 “阿浔。”她颤着嗓音唤道。 赵浔被迫躺回原处,喉头发堵,终是忍不住抬掌轻抚她的背,一触即离:“别怕。” 虞茉情绪稍缓,眸子警惕地扫了扫四周,不忘辩解:“我并非怕,只是、只是觉得恶心。” 夏日的女寝,莫名涌出来黑色不知名小虫,尖叫声此起彼伏,几乎成了保留节目。真不能怪她娇气,想她一个平凡女孩,生活在文明而便利的时代,如今难以适应方是寻常。 自我开解过后,虞茉勉强露出笑意,却有些不舍从赵浔怀中退开。 他身上好暖,像是熏了香的手炉。 虞茉斟酌着问:“你冷不冷?” “不冷。”有内力傍身,赵浔又常年习武,夜风拿他无可奈何。 静了片刻,虞茉循声仰头,月华揉碎进她的眼眸,光波潋滟。她羞赧地开口:“可是,我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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