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难得主动探听:“你呢?想回萤州虞家,还是京城江府,或是去寻温太傅?” 虞茉摇摇头,神情略微落寞:“我再想想罢。” 赵浔不免诧异,斟酌措辞,缓声道:“你——既有婚约,何不去寻求江家庇护。” 她心中烦忧,一时未察赵浔提及“江家”时的疏离,掀了掀眼皮:“怎么,你想娶我?” “……” 虽知虞茉问的乃是江辰,但他心跳骤然加快,不再搭腔。 话头既扯至婚约,虞茉倒也好奇,撑着脸看他:“你在京中就没有什么小青梅、白月光、心上人?话本里,凡是父母命,可都落个凄惨下场。” 赵浔不好代为作答,幸而青娘端来热气腾腾的鹿肉:“荤菜重油重辣,不知二位能否吃得惯,灶上还有清汤并两道素菜,莫要拘束。” 前世的虞茉,习惯了替双亲打下手,连忙起身布置碗筷,不忘朝西南偏房唤道:“吴阿姐,用饭啦。” 见她生得娇滴滴,十足的大小姐派头,行事却伶俐可亲,青娘渐也打开话匣子。 原来,男主人名唤陈丘,以卖牛羊为营生。因着郑员外纳妾,在镇上大摆宴席,陈丘天蒙蒙亮便驱车送肉,要待用过晚膳方能往回赶。 提及丈夫,青娘麦色的面颊微微一红,眼睛往虞茉身后扫了扫,问起:“二位是夫妻吧?” 虞茉佯作害羞:“岁初将将成的婚。” “怪不得。”青娘子由衷艳羡,“新婚燕尔,当真是甜蜜。” 这时,吴氏备妥了客房,给赵浔盛了满满当当一大碗米饭:“年轻后生,且多吃些,才能有力气为你的美娇娘撑起一片天哇。” 赵浔瞟向虞茉,一贯冷沉的眸中罕见生出几分无助。 虞茉忍笑,自他碗中匀走些许,一面信口胡诌道:“阿姐有所不知,我夫家是做水路生意的,此番陪着夫君南下,半途竟遇见水匪。乌泱泱的,少说有三五十人。” 她作势拍拍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硬拼不过,夫君护着我下了水,被冲至离咱们村子几里外的地方,侥幸保住性命。” 吴氏听得泪意涟涟:“天可怜见。” 青娘也感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弥陀佛。” “谁说不是呢。”虞茉应着,飞速将碗中的芥菜夹给赵浔,“含情脉脉”道,“夫君,多吃些。” 一时,吴氏从怜悯转为欣慰,直夸她二人夫妻情深。 赵浔:“......” 真相怕是某些人挑食罢。 饭毕,虞茉向青娘借了身干净衣物。她知陈家并不富裕,窗纸还漏着风,便提出以自己身上的来换。 华贵料子拿去镇上,能抵不少钱。青娘大喜,也愈发殷勤待客,将珍藏的澡豆取了两粒,赠与虞茉:“后山有一条清溪,各家各户,除去冬日里舍得烧些热水,寻常是去那处洗浴。” “多谢青娘子。” 赵浔正在院中劈柴,架势虽生疏,力道却精准,小臂长的石斧在他手中,仿似轻若无物。 虞茉抱着衣服,目光扫过他细窄精瘦的腰身,腮畔发烫。 而赵浔早便察觉到她的出现,等了一等,不见虞茉靠近,疑惑地掀了掀眼皮:“怎么?” 她总不能说自己被美色所惑。 虞茉轻咳一声:“你,陪我去洗浴。”
第8章 新婚 赵浔神色微僵,却也知穷乡僻壤之中,无法为她单独开辟出浴房。 躬身将斧头放回墙角,觑一眼虞茉怀中的粗布衣裳,只觉字眼发烫,踌躇几息方能吐露:“不必带上我的。” 虞茉“哦”一声,见他面色如常,耳廓却通红,也莫名羞赧,解释起:“青娘子说,春夏皆是去后山的小溪洗澡,水质清澈,蜿蜒曲折,并不能与旁人碰上。可我、我不放心。” “无妨。”赵浔接过她为自己借来的男子长衣,轻笑了下,“多谢。” 树木参天,岸边灌木繁茂,虽是野外,并不给人赤条无依的羞耻感。加之有了澡豆,终于能干干净净地搓洗,虞茉眉眼弯弯,情绪悉数写在脸上。 赵浔于五十步外停住,背转过身,专心致志地为她望风,以免其他村民误闯。 虞茉看一眼少年挺拔如松的背影,莫名安心,提着裙裾缓步下水。 彼此相隔不远,水声哗哗,清晰落入赵浔耳中。继而是轻解罗衫的窸窸窣窣,伴着女子甜软的哼唱。 他登时如遭雷劈,玉白面庞较云霞更为灿红,生平第一次,为自己过人的耳力而尴尬。 可若走远,亦怕无暇顾及西向动静,忍了忍,顶着一脸熟虾色端坐好。 虞茉对此一无所知,反倒有了悠然度假的实感。入目山清水秀,归真返璞,怪不得后世之人功成名就后,追求起田园生活。 可惜不能一面泡澡一面追剧,她闲来无事,唤赵浔:“明日便能去镇上,你可高兴?” 此情此境,赵浔实在不愿搭腔。 但几日的相处,渐也摸透了虞茉的性子,自己若不答,一会儿某人怕是要闹脾气。 他抬指揉了揉眉心,用一贯漠然的嗓音敷衍:“高兴。” 虞茉:“……” 谁家好人高兴起来语气会冷得掉渣。 她兀自消解一阵,又恢复兴致,继续道:“你可是急着回京?一路上也不见你催促,我都快忘了是在逃命呢。你不知道,这是我穿、咳咳、我病愈后最开心的一天。” 闻言,赵浔挑眉,淡淡“嗯”一声。 “不必同姨娘斗智斗勇,也不必被老爷呼来喝去,更不必听庶妹阴阳怪气。”虞茉欢快地拍了拍水面,异想天开道,“我不如留下来罢?” “不好。”他果决地道。 “哼,你这是对我有偏见。” 虞茉只当赵浔小瞧自己,毕竟一路行来,她颇为得寸进尺,似是吃不得半点苦的千金大小姐。在这穷山僻壤,怕是生活难以自理。 可孤立无援时,她分明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见有人相帮,才不独自硬撑。 如此能屈能伸,岂非在何处皆能活得潇洒! 再者,赵浔又不是“旁人”。 婚约、患难之交、救命恩情,随意拎出一重身份,都足以令虞茉心安理得地麻烦他。他若当真拒绝,细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亦会识趣。 说来说去,赖不得她娇气。 见虞茉曲解他的意思,又碎碎念了一通,赵浔眼尾染上笑意,温声解释:“珍珠非鱼目,光华难掩,若是流落街市,必然引人争夺。以你之容貌,留在此处并不安全。” 他嗓音原就清越,如此娓娓道来,带着不易察觉的柔情,听得虞茉半边身子如过电般酥麻。 她抬掌抚上砰砰直响的心口,半晌,迟疑道:“你……是在夸我生得好看?” 赵浔唇角一僵,沉下脸,恢复平素的疏离:“已经过了三刻钟,该上来了。” 好吧。 虞茉遗憾地想。 她换上青娘的粗布衣衫,略微宽大,膝窝还打了补丁,胜在洗得干净,还能闻见清新皂角香。 因她着实不会绾古人的发髻,长发依旧披在肩头,只用力绞了绞,等待自然风干。 几近玄色的布料衬得虞茉肌肤赛雪,加之少了繁杂绣纹点缀,倒叫人只将注意力投至她莹白秀丽的脸庞。 乍看之下,更显清丽风姿。 虞茉拢起旧衣,目光扫过他光泽黑亮的发,心道某人何时何地都一丝不苟,与随性的自己相比,简直像是山中的貌美精怪。 “当真不必我替你望风?”她眨眨眼。 赵浔并不回头,抬步往山下走:“先送你回去,稍后我自己过来便是。” 吴氏受老姐妹相邀,齐齐去观刚落地的小牛崽,独青娘在院中麻利地剥花生。 虞茉看着赵浔走远,搬来小杌坐下,亲亲热热地唤:“青娘子,我来帮你。” “万万使不得。”青娘仗着力气大,连盆端走,末了,朝虞茉葱白如玉的手努了努嘴,“都是泥,可别弄脏了。” “那我给你扇扇。”虞茉捞过蒲扇,与青娘闲谈,顺势打听镇上的事。 她待人和气,小嘴儿又甜,且不似寻常贵女讲究身份。青娘打从心底喜欢,自然有问必答。 原来,陈家村隶属丛岚县,正是江南、江东交界处。也因于此,镇子较邻县繁华,行商之人诸多,货郎络绎不绝。 每逢廿五,青娘会随丈夫去集市卖鸡子,虽不曾进茶楼、食肆坐过,却观大堂有女子卖艺,好不热闹。 虞茉听得心潮澎湃,连赵浔回来也未曾发觉。 还是他眼神落得久了,青娘竟从中品出些许怨念,忙笑道:“杨公子正等着你呢。” 杨公子?谁? 虞茉茫然了一瞬,忆起是自己信口胡诌的姓氏,同青娘道过谢,随赵浔回去卧房。 陈家拢共只砌了三间屋子,因青娘尚未有孕,孙儿房暂用来堆放杂物,窗明几净,乱中有序。 赵浔思忖夜里断不好再与她同床,届时将长桌移开,腾出一人宽的位置打地铺。 虞茉并未察觉他的打量,四肢尚且酸疼,弯身捏了捏,苦着脸道:“幸好陈家有牛车,这两日可把我累坏了,怕是要休养许久才能好。” 闻言,赵浔难免想起她不久前的豪言壮语,弯了弯唇,并不作声。 “……” 虞茉面颊一烫,竟是想到一处去了。 她朝赵浔摊开掌心,转移话题道:“我想看看你的荷包。” 古代着实无聊,既没有网络,也没有电视。虞茉闲得发慌,将天青色荷包拿在手中掂了掂。 赵浔失笑:“可瞧出什么了。” “瞧出来了。”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故意道,“是哪位小娘子赠予你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知虞茉将自己认作是未婚夫,而民间有情人交换信物,确也以亲手绣的荷包等物居多。两者并在一处,岂非是未婚夫婿除她以外另有红颜? 赵浔鬼使神差地解释:“家中绣娘做的。” 荷包上绣着青翠长竹,即便虞茉不通女红,也能品出技艺之精湛。内里放了不知名的香料,淡雅好闻,还具有醒脑功效。 他挑出一颗黑丸,告诉虞茉:“以蜡密封,遇水不坏。” 虞茉伸出食指,带着新奇,轻轻触了触。指骨不自觉抵上赵浔手背,后者瞬时将薄唇抿成直线,却不知为何,没有挪开。 她瞧完便坐了回去,复又叹息。 赵浔压低了眉尾,自下而上地看她,用眼神询问“意欲何为”。 虞茉忽而心生一计,咧了咧嘴,露出讨巧的笑:“我们来聊天吧!” 他不置可否:“聊什么。” “京城的公子哥儿,平日都玩些什么?如何消磨时间?” 之于前者,赵浔淡声答:“不外乎骑射、饮酒、对弈、蹴鞠、赛诗,诸如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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