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片刻,虞茉重又扬起笑,谈及虞长庆一家上京之事。 江夫人爱怜地抚过她的发顶,正色道:“你既想通了,只管交由我们做长辈的来对付他。不论如何,他是你的生父,不该由你出面,懂吗?” “懂。”她乖巧应声,“姨娘和妹妹,我亲自处理。” -- 东宫。 皇后欲遣身边的老姑姑去请江夫人入宫,临行前,来向太子请示。 温太傅也已坐于正厅,只待赵浔换下朝服后觐见。 他从内侍手中接过玉佩,稳妥系好,眼底漾开点点笑意。这时,庆姜步履匆匆,附在耳边说道:“虞娘子现已随江公子去了将军府。” 素来一点即通的太子殿下,迟缓地眨了眨眼,疑惑:“再说一遍。” 庆姜眉间挤出“川”字,指了指殿外请罪的文莺等人,回禀:“江公子使了‘障眼法’,独自抄近道入京,偏巧走的大佛寺,和虞娘子在茶摊碰上。一来二去,便瞒不住了。” 赵浔紧了紧牙关,只觉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强行压下,神色淡淡,唯有眸中深不见底,嘲弄道:“她还是选了江辰。” 世人重诺,重守约。 他偷得的“未婚夫”的身份,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也留不住人。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庆姜急得团团转,却不敢追问。明日便要议亲,太傅他老人家还在等候,偏是这个节骨眼出事。 而赵浔自也记得温太傅。 他抹了抹唇,鸦羽轻颤,笃定道:“一切照旧。” 至于江府—— “姑姑先回栖梧宫罢。”昳丽的桃花眼微微挑起,露出不含温度的笑,赵浔道,“等见过太傅大人,本宫亲自去。”
第62章 落锁 温太傅年事已高,但许是小外孙女儿尚且活着的喜讯冲散了忧愁,近来,面上复又迸发出神采。 不多时,身姿挺拔的少年储君着一身金纹黑袍出现,乌发高束,眉眼深沉。容貌温润而气势凌人,放眼京中,无人能与之比拟。 如何就“花”落温家了呢? 太傅身为辅佐大臣,曾在天子年幼时悉心教导,是以面见储君不比寻常臣子诚惶诚恐,拱手一揖:“参见太子殿下。” 赵浔亲自将人扶起,语气温和:“太傅大人请坐。” 入宫前,已有庆言简略提了议亲之事,温太傅稳住心神,开门见山地问:“茉儿身长在南地,礼数不比京中子弟周全,亦无才名,怕是难以胜任太子妃之位,不知殿下缘何求娶?” “一因虞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二则,我心悦于她。” 在温太傅面前,赵浔言辞恳切,也不自称“本宫”,宛如凡俗少年,满腔热血随情意而行事。 “虞知州不日便会入京。” 赵浔抛出诱饵,“虞姑娘想必会选择在碰面过后恢复身份,最迟月中,也许能更早,我当全力促成回温府认亲一事。” 此话深得太傅之心。 且身为臣民,赐婚圣旨一下,实则也无转圜余地。 但太子既肯效仿民间相看、议亲、定亲的章程,还允诺将外孙女带来,温太傅心中只余下喜悦,热泪盈眶道:“好,好.....只要茉儿点头,老臣便不阻拦。” 谈妥后,赵浔赐轿,一路送至宫门口。 待温太傅登上温家马车,他望了眼乌云压城的天色,牵过追风,直奔将军府。 出乎意料的是,霍源与周怀知也从不同方向而来,瞧见满身酷寒之意的赵浔,头皮一紧。 “你说这都什么事儿。”霍源快步上前,边走边慨叹,“别院里神神秘秘的小娘子,居然会是阿辰死了又活过来的未婚妻。” 闻言,赵浔顿住,纠正道:“已经退亲,并非是他的未婚妻。” 沉默几息,又将议亲之事说与友人:“从明日起,她便是我的太子妃。” “……” 霍源与周怀知面面相觑,心想一会儿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战,还好他们来得及时,兴许能阻拦一二。 小厮早已受过叮嘱,并不惊动主母,径直将几人带去江辰院中。 拐过月洞门,是一片茂密竹林。其间,少年正赤身打拳,肌肤因日晒透出小麦光泽,惹得霍源艳羡道:“啧,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赵浔止步,屈指掸落肩头绿叶,举止间尽显从容。 隔着晃动的光影,江辰也循声望了过来。目光与他在半空相撞,俱是蹙了蹙眉,再嫌恶地移开。 顷息间,赵浔意识到了什么,侧眸朝庆言眨了眨眼。后者会意,松一口气,忙不迭带上文莺离开。 周怀知察觉到涌动的暗流,试图缓解气氛:“难得人齐,不如喝一杯?权当为阿辰接风。” “不必。”赵浔解开腰间玉佩,递给侍从,而后朝江辰走去,语气平淡,“用兵器还是拳头。” 后者亦有此意,可瞥向他过分珍惜的动作,陡然领悟:“是因为玉佩,对不对?” 过去从不离身的半月玉佩,被成色更好的鱼状玉佩所替代。 今晨,江辰在虞茉腰间瞧见过一模一样的。 “你竟然冒领我的身份。”江辰火冒三丈,当即一拳砸了过去,“因那玉佩是我与她的定亲信物,害得虞妹妹认错了人,是也不是。” 赵浔不避不让,任由拳风擦过面颊,在唇角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周怀知撩袍上前劝架:“有话好好说。” “我和她两情相悦。”赵浔提醒,“且据我所知,温府早前已做主退了亲。” 江辰拂开周怀知,冷笑一声:“那你敢说,虞妹妹是在得知退亲的情形下与你相交?若当真如此,你为何心虚,为何将我派出的暗卫悉数谴退?” 赵浔不答,寒潭般的黑眸间淬满霜意。 但,自他决意取而代之起,便注定不会在此事上退让。 只随意用丝绦束紧了袖口,目光扫过玲琅满目的兵器架,重申道:“多说无益,选你擅长的。” “好。” 言语显然苍白,江辰亦是等着与他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反手扔去长剑,自己择一屈刀。 冷刃的光伴着竹叶的影,明明暗暗,以难以捕捉的频率闪动。 霍源连忙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周怀知拉开,高声叮嘱:“打人别打脸啊。” 谁知江辰听了,竟舍刀用拳,勃然大怒道:“他就是仗着一张脸,勾引了虞妹妹。” 说着,朝赵浔面门袭去。 “不至于吧。”霍源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地琢磨,“虽说哥儿几个生得玉树临风,但才情、家世显然更胜容貌,哪里会沦落到靠脸蛋儿留人。” 而赵浔素来不喜听人夸赞相貌,此时却短促地笑一声,似有所悟,眉眼间的阴霾也散去些许。 “你说得对。”他释然道,“虞姑娘喜爱的是我,并非虚无的身份。” 容貌亦是人不可分割的部分,喜爱他的容貌,何尝不是喜爱他? 语罢,将长剑扔回架上,与江辰赤手肉搏。 “走走走。”霍源在石桌前坐定,招呼小厮倒茶,不忘安抚一句,“你别将他们看作是太子和将军,也顶多见血,死不了人。” 小厮登时抖得愈发厉害。 周怀知亦揉了揉耳朵,不敢细听拳拳到肉的沉闷声响,凝重地问:“娇娇姑娘如今人在何处,怎也不请她来劝上一劝?” “谁?” “阿浔金屋藏娇的那位。” “应是已经出了江府。”霍源猜测道,“否则,阿辰会舍得在此处等我们几个臭男人?阿浔又岂会这般淡定?” 周怀知眼珠转动,无意间想起霍府别院时,隔着院墙诈他二人的女声。 霍源听后,拍了拍大腿:“原来是她。” 生得脱俗且性情讨喜,难怪能捂热冰碴子似的赵浔,只江辰也扎扎实实惦记了三年…… “要我说啊,干脆把温启也叫回来得了。” “……”周怀知语滞,心有余悸地道,“你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哐——” 江辰后背撞上兵器架,引得闲谈的二人回头,见他们双双挂彩。 只不过,赵浔仅是伤在唇角,因力度不轻而带着血渍。虽有些狼狈,但平心而论,丝毫不减损他的清俊,反倒多了分别致韵味。 可江辰瞧着就不大好。 赵浔那一拳收了力,却是擦着鼻骨砸去。淡淡的青色挂在正中,不至于令江辰发疼,但着实有碍观瞻。 “他故意的吧!” 霍源咋舌,“幸好不是和我抢娘子,这心机这谋略,谁敌得过。” 果不其然,江辰再无心思打斗,着人去寻面镜,口中骂骂咧咧:“打人不打脸,我这样还怎么去见虞妹妹。” 庆姜递来丝帕,看赵浔擦拭指骨处的伤口,颇有些愤愤不平地嘀咕:“他分明拳拳冲着殿下的脸,好意思说这话。” “无妨。” 边关历练,使得江辰比过去更具力量,赵浔的肩臂和胸口皆落下青紫痕迹,但好在没有破相。 不多时,云间电光簇簇,是暴雨来临前的征兆。 赵浔理正衣襟,重新佩戴好玉佩,朝一旁磕着瓜子的友人道:“我先走了。” 他睇向对着小镜龇牙咧嘴的江辰,补充,“你们留下来,劝劝他。” 出来江府,庆言眼角眉梢带了笑,躬身回禀:“虞娘子现下人在客栈,已经命丫鬟鹂儿过去照应了。” “好。”赵浔翻身上马,忽而停顿一瞬,冷不丁地问,“有谁带了面镜?” 闻言,众侍从纷纷惊诧得瞪大双眼。 -- 京城郊外,虞茉立在窗边看雨。 街上行人不多,此时更是四散奔走,很快只余门前喜庆的灯笼随风晃动。 鹂儿支着脸,疑惑小姐为何不回去别院,反倒选择偏僻的客栈。但识趣地息了声,小口小口吃起母亲做的糕点。 风势渐大,将雨丝吹斜,湿了满地。 “小姐,还是关窗吧,仔细着凉了。”鹂儿忙用丝帕擦拭她手背沾染的水珠,忧愁道,“您瞧着不大高兴。” 凉风在某种程度上能使人内心镇静,是以虞茉并未挪步,只转过头,笑着问:“你母亲身子如何了?逢雨日可还会腿疼?” 鹂儿答:“太傅大人请了御医,因是旧伤,痊愈无望,但留了几副药方,说是可以尽量减少复发次数。” “那便好。” 虞茉收敛神色,看向廊下的白腰雨燕,心道:她前脚进了客栈,赵浔后脚便差人把鹂儿送了过来。 看来,偌大的京城,除非有遁地之术,否则逃不脱他的手掌心。 气归气,虞茉倒不否认赵浔对自己的情意,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骨子里的占有和霸道。 那,明日还用议亲么? 他…… 不会强来吧? 忽然,虞茉有所感应,微垂下眼睫,见客栈阶前立了六七人。为首的少年直直望了过来,黑沉的天模糊了视线,看不真切彼此面上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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