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莺待梅氏父女离开后,才和霍霆山说:“你们要忙,我不打扰你们了。” “暂时还不忙。”霍霆山开口,“夫人用膳否?” 裴莺还真未用膳,霍霆山观她神色,知她是未用早膳,“此处还有些胡饼,若夫人不嫌弃,让人添一碗豆粥,在此凑合吧。” 裴莺有些迟疑,最后摇头,“公孙先生快来了,我继续在此不妥,你们议事吧,我回去了。” 她用膳慢,一时半会儿吃不完,他们在旁边严肃商议,她在旁边吃,太割裂了。 霍霆山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轻啧了声,并未说什么。 裴莺的身影消失不见后,霍霆山看向陈渊,“方才那商贾之女,你看不上?” 又不是娶妻,纳个妾罢了。世间郎君多的是娶妻前先纳了妾,两者不冲突。 陈渊平静道:“大将军,我陈家有家训,娶妻前不可有旁的女郎。” 这家训霍霆山还真不知晓,他极少理会下属有多少女人。不过他知晓陈渊另一事,“你双亲孝期过了已有一年,娶妻之事打算何时提上日程?” 陈渊:“大将军,我欲先立业。” “都道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若我没记错,你今年已二十有六。”霍霆山摸了摸络腮胡:“这般拖着不成家,莫不是看上哪个女郎?” 陈家是霍家的附属,随着他的势大,陈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再者陈渊能力出众,也就是他为陈家人,于官职升迁方面他故意压了压,以至于年二十六才至校尉。 看上哪家女郎,直接求娶便是,以他之能,配高门女也使得。 陈渊垂眸。 霍霆山动作稍顿,方才那句话不过是他随口一说,但如今观陈渊神色,好像还真有那般的原因。 “哪家女郎?”霍霆山问。 陈渊抬眸,“并无。” 无波无澜二字,和平常无异。 霍霆山也不是那种刨根问底之人,他不说,他也不强问,“也罢,你自己看着来。该出手就出手,好歹先将人擒在身边,不然待她跑了,为时晚矣。” 陈渊眉心跳了跳。
第96章 北地的民族不同于大楚, 游牧民族以骑兵为主,逐水草而居,灵活性极强。 也幸得幽州亦是一块优渥的产马地, 本来就产马不少。尤其是马镫与高桥马鞍问世后的一年内, 霍霆山暗地里用尽一切手段大量收购马匹。 只要是过得去的马匹, 通通买过来。 于是, 本就胜于他州的骑兵屯,在近一年里疯狂膨胀, 比之之前足足多了两万骑兵。 合计之前, 幽州军光是骑兵就足有五万余人。外加随军来的步兵, 此行北上连同后方粮仓坐镇的军队, 合计十万大军。 整军完毕,大军出发。 霍知章肩上停着一只身长大半米的海东青,它斑白的翎羽在阳光下折射着淡光, 如同出鞘的刀刃。 听闻出发, 霍知章扬臂一震, 他肩上的海东青振翅高飞, 白羽在空中划出凛冽的弧度。 裴莺送他们出城, 最后站在长城上眺望远去的大军,心里莫名有些担忧。 匈奴是马背上的民族,骑术了得。有道: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 用为食。士力能毌弓, 尽为甲骑。① 他们于马背上长大,加之平日又以肉食为主, 一个个长得虎背熊腰,若非训练有素的骑兵难以与之抗衡。 周围士气高昂, 裴莺只能将忧虑藏在心里。 …… 率先头部队离开大楚边界后,霍霆山按着记忆里的方向走。 他曾多次出征草原,虽说不上对草原了如指掌,但说一句胸有成竹还是可以的。 昨日有一小队匈奴袭呼禾郡,这支小队绝不可能单独跨越大半的草原抵达大楚边陲,他们一定有接应,且这批接应的匈奴不会很远。 此行五万的幽州骑兵里,有一支两千人的骑兵精锐。 这支骑兵被霍霆山命名为“黑甲骑”,其内的每一个士兵皆是他亲手挑选,亲自训练出来的精锐。 可以这般说,当年幽州被朝廷断军饷,州内财政年年赤字,霍霆山穷得连私库都一干二净,剿了山匪后、甚至不惜亲手抠出半埋在土里的几个铜板,都要让这支黑甲骑隔顿就能吃好肉。 什么是精锐骑兵? 布衣可以饿死,豪强可以无酒,霍霆山自己也可以艰苦朴素,但黑甲骑必须有肉吃。 这就是精锐。 肉管够,饭也管够,只要吃得下就敞开肚子吃。吃完再接受高强度的训练,此外黑甲骑不仅拥有最精良的装备,其战死的津贴也远比一般士兵高。 黑甲骑并非固定,每隔一段时间会有考核,若考核不过,退出黑甲骑,其位由旁的骑兵顶替。 在优待和压力的双重驱使下,这支两千人的精锐被反复锤炼,一日比一日卷,个个都体魄异常强健,最后彻底成为一把利刃。 在确认这附近有一拨数量不明的匈奴后,霍霆山当即道:“陈渊、知章,你俩与黑甲骑随我先前行;秦洋,你和沙英带大军随其后。” 霍霆山抬头看天,海东青在天上盘旋了一圈,径直往西北方去。 “随我来!” 骏马奔腾,疾驰过一段后,霍霆山看到远处有一群小黑点。 两千余人的军队齐发,马匹在草原上踏出隆隆的声响。 如今还是清晨,扎营的匈奴醒来没多久。忽闻隆隆声,不少年轻人都以为是地龙翻身,但经验丰富的老匈奴脸色剧变。 “不好,是汉军!” 众人惊愕,但很快想起昨夜那支小队未归,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该不会…… 仿佛是应验了他们的话,外面有人高声喊:“汉军来了,好多汉军,好多汉军!” 连续用了两个好多,且声音还带着颤音,还未出帐的其他人心中那阵不祥预感更甚。不过他们也不敢耽搁,取了刀后便出去,翻身上马准备迎战。 然而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后,他们一颗心如坠冰窖。 怎、怎的这般多人? 黑压压一片,这估摸着都有上千人了吧。 他们驻营的只有三百余人。这都数倍之压了,还如何打? “快逃!”小首领发了话。 这不是他们能对抗的,硬碰硬只能等死。 而如今,他们还哪里不知晓昨夜出动的小队为何未归,一定是没了。 逃命重要,他们迅速舍弃了所有多余的物资,只带上早已准备好的、最必要的那部分逃命,旁的累赘都不要了,只会增加马匹的负重。 但跑着跑着,这群人发现一件令他们毛骨悚然的事。两方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拉开,还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缩短。 “他们的马怎会这么快?”小首领惊骇。 劲烈的风在拉扯,在哭嚎,仿佛成了集结亡灵的号角。 后方的马蹄声渐近,就当小首领欲回头时,破风之声袭来,他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的同伴骤然被一只利箭穿了膛。 同伴身躯一震,径直坠下马,再被后方疾驰的马匹踏成肉饼。 后面不断有箭矢飞来,命中率竟高得惊人。 接二连三有同伴坠马。 小首领牙关紧咬,心知这样不行,汉军的马太快了,追上他们是迟早之事,他们将后背置于对方面前,这和把自己的脖子挨在对方刀下有什区别? “回头,我们杀回去,就算死,也要拉上一些汉军垫背。”小首领悲愤欲绝。 “对,杀回去,和他们同归于尽。” “杀!” 霍霆山看见前方本来如羊群般逃命的队伍不逃了,折返回来向他们冲,他冷笑道:“不自量力。” 当下舍了长弓,霍霆山抽出环首刀。 不谈黑甲骑是他们的数倍之多,哪怕是一对一,这批匈奴都不是黑甲骑的对手。 距离已足够近,黑甲骑这方也收了弓箭,纷纷拔出环首刀。 “杀——!” 杀声震天。 两方交战的那一刻,小首领心里的绝望更甚。 这支骑兵非同小可,他们批黑甲,每个士兵都高大威武,抬手挥刀间如恶狼成群出行,竟有几分锐不可当之势。 这三百余人折返回来后,黑甲骑自动从两侧包抄。 从天上盘旋着的海东青的鹰眼俯瞰,黑色的流水变成了一朵巨大且可怖的食人花,嗷呜一声将中间的杂色吞没。 霍霆山手中的刀早已淬上了一层血色,细看之下刀面上还有少许碎肉,他顾不上甩刀,在抹了侧方一个匈奴的脖子后,反手就是一击,“铛”的一下和一把胡刀碰上。 这一下所携力道凶悍至极,那匈奴未料到对方竟天生神力,猝不及防手中的刀有一瞬的滑位。也就是这一瞬,他颈侧喷薄飞出一道血线。 霍霆山利落收回刀,再次寻找下一个目标。 时间悄然流过,有些匈奴战死了,有些则被斩落马下,半死不活。三百余人的匈奴队在黑甲骑手中撑不过一刻钟。 最后一个匈奴被砍于马下后,霍霆山才甩了甩环首刀,他放眼看去,周围意料之中的一片狼藉。 在这片狼藉中,却夹杂着宝贝:马匹。 无论是汉军还是匈奴,其实在交战时都不会攻击对方的马。有那袭马的功夫,还不如赶紧将马上之人砍下来。 因此这批匈奴或被杀或被虏以后,四处散落着不少马匹。 不用霍霆山吩咐,迅速有黑甲骑收整马匹,这批马匹会立马被带回大军内,交给到那些作为骑兵备选的步兵手中。 他们平日有小半时间都以骑兵的模式训练,马匹到他们手中不怕威力会打折。 “知章,马匹之事交予你来办。”霍霆山吩咐二子。 霍知章迅速领命。 在黑甲骑打扫战场的功夫,霍霆山则朝几个被俘虏的匈奴走去:“你们的头目是何人?” 听到熟悉的话语,被虏的匈奴无一不大惊。 这汉人竟会说他们的匈奴语? 霍霆山见他们面露错愕,但只是看着他,并不回话,“耳朵听不清,那就别要了。” 站在霍霆山身旁的黑甲骑毫不犹豫抬起刀,利光闪过,一片薄薄的弯月状肉团掉在地上。 那匈奴眼睛瞪大,后知后觉耳上火烧似的疼。 霍霆山再问:“你们的大头目是何人?” 这次有应答了,是一个较为瘦削的匈奴说:“乌籍单于。” 霍霆山敛眸,“他为何会到东边来,我记得他的领地在西边。” 一众匈奴再度大惊。 这汉人怎会如此了解他们? 染血的环首刀忽然搭在一人的肩上,刀刃逼近颈脖,那人僵住,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他不敢耽搁:“我们单于和其他的单于发生了冲突,被屠耆单于和车犁单于联手击败,无奈之下只能带着我们往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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