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并不知晓那群少年郎被吓得够呛,已经乘上画舫的裴莺在甲板上待了片刻后,和霍霆山一同进了内舱。 古时最先出现的是渔民打渔的渔船和用于渡河的木筏,而发展到后面,用于运载兵卒打仗的战船出现了,再后来,战船被变形改造,于是出现了画舫。 这个时代的画舫和大型战船都以楼船为主。 楼船,顾名思义,船上垒了如楼层的船舱,而后在甲板或顶楼的之上立有船帆,主要以风力驱动船只行进。 裴莺和霍霆山先行下底舱去看了番,而后一层层往上。伊人号作为洛阳最华丽,同时也是最先进的画舫,许多构造远胜于其他船只不少。 不过上到二层时,裴莺无意间发现霍霆山面色与寻常有异,似乎是苍白了些。 “霍霆山,你是不是晕船?”裴莺惊讶。 男人没说话。 裴莺拉着他走到光线明亮些的窗边,窗户来着,映得临窗那一片亮堂堂的,也让她彻底看清楚了他的面色。 是真的比平常苍白些。 裴莺服气了,“你不舒服怎的不说?” “不碍事。”霍霆山只是道。 裴莺半个字都不信,转头看沙英,正想和他说,让他吩咐船佣靠岸,结果发现沙英也一脸苍白,也不知晓是他本来就比霍霆山白一点,还是其他的原因,这瞧着他的面色更苍白些。 裴莺:“……” 沙英努力站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中气足些,“主母有何吩咐?” 幽州水道稀少,以往他们行军打仗皆是在马背上,长时间乘坐这般大规模的船只还是第一回。 难以适应,晕头转向,胸口好像有块巨石压着,明明脚下不算太颠簸,但就是觉得恶心。 裴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无奈道:“先让船只靠岸吧。” “无需如此。”霍霆山开口。 裴莺看着硬撑的男人,气笑了,“都这样了,不靠岸作甚?如今船只的大致构造我已知晓,仍留在此地也无益。” 霍霆山:“再等等。” 裴莺大概知晓他想做什么,多半是想试探极限。 等到最后,沙英熬不住吐了,霍霆山倒没吐,只是面色煞白,仿佛大病一场,让船佣靠岸时都是坐着吩咐的。 裴莺:“……”犟种。 有此一遭,回府后霍霆山的心情真的不太美妙。 “听闻晕船侧躺着会舒服些,你试试。”裴莺把人推到榻上。 在裴莺要直起身时,霍霆山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拉,衣玦翻飞,女人已经到了榻上,半趴在他怀里。 “霍霆山!” 他抱着人低低笑了声,“夫人陪我歇一会儿。” 裴莺拗不过他,然而才上榻没多久,外面卫兵来报:“大将军、主母,洛阳太守石向松、督邮廖平威……” 他念了一串官职名字,最后才道:“……等人携家中负荆请罪的小郎君前来,说是要给您赔罪。” 榻上的男人睁开眼,“不见,打发了回吧。” 裴莺皱眉道:“不大好吧,那一串官职已是洛阳大半的根基,就算你不见,让明霁去也行。” 他看着她,没说话,裴莺知晓他是不太乐意。 裴莺瞅了他一眼,语气强硬了不少,“行了,就这般定。” 霍霆山莫名笑了下。
第171章 石向松是洛阳城的太守, 今日约了几个好友来家中做客。 同阶层之人才有可能相交甚密,此番来做客的除了督邮廖平威,还有石向松自己的部下功曹掾和主簿, 以及平日走得较密的几人。 可以说, 洛阳城最重要的官吏班子, 今儿都聚在太守府中了。 其实像今天这般齐人的小会, 石向松之前仅开过一回,众人相聚在此的原因无他, 全因自霍霆山入住洛阳那一日始, 他们一张请帖都未成功送入州牧府。 “石兄, 你说那位是何意?霍幽州入住洛阳已有月余, 却愣是一张宴帖都不接,咱们直接上门拜访也不见,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甭管他卖什么药, 如今无动静就是好消息, 证明他无换掉咱们的想法。” “也是, 现在安安稳稳、平平顺顺就是福, 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事儿来。我们按兵不动, 说不准那位见我们安分,班底干脆不换了……” 然而李功曹才说完这话,外头的奴仆匆匆进来,“石太守, 小公子回来了, 瞧着像是被人欺负了去。” 府中何人不知,石向松早年和妻子生了两子一女, 结果到了晚年,妻子老蚌怀珠, 又生了一子。 此子便是石成磊。 幺儿兼之老来子,小石公子占尽家中宠爱,忠仆自然也会将之视作眼珠子。因此这会儿石成磊狼狈的回到家,奴仆都心疼坏了。 石太守见儿子灰头土脸,头发和身上都是湿的,甚至此时还在朝下淌水,顿时又惊又怒的从座上起身:“我儿,何人欺辱你至此?” 旁边几个官员连连附和,“世侄,究竟发生了何事?” 廖平威想起自家儿子今日好像是和石成磊一同出去的,于是问道:“你和文柏今日去了何处?” “噗通。” 石成磊直接跪了下来,面色苍白得很,“父亲,我们闯祸了,不慎得罪了霍幽州……” 一语惊四座。 那句“我们”更是听得廖平威眼皮子直跳。石成磊今日呼朋唤友,同行之人不在少数,他儿子廖文柏也定在其中。 石成磊小声又难堪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最后他还挨个说了同行者的名字,而每个名字一出,在场便有一人色变,到最后石太守邀请来的宾客,十之八九皆是面如死灰。 一个时辰前的回忆截然而止—— 石太守看着主人家不见踪影的客厅,已松垮的面皮抖了抖。 这州牧府他们进是进来了,然而却不见那位的身影。 晾着他们是何意? 思绪复杂得很,面上也忍不住露出焦虑,身为洛阳太守的石向松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仿徨不安了,跟在热锅上的油饼似的,煎完这一面,换另一面来煎。 州牧府的女婢看了茶,但石向松等人无一人敢入座,更别说喝茶了,他们领着之前已被教训过一轮、此刻鼻青脸肿的不孝子站在大厅里。 原地站好,直愣愣地等着。 时间缓缓过去,分明只是过了两刻钟,却愣是让石向松等人度日如年。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一道身影从侧廊走出。 石向松眼中刚亮起的光灭了一半。 来者是个青年人,眉骨深邃,凤眸浓黑,长眉几近鬓发,他身着浅青色的长袍,衣襟和袖口处都镶绣着流云纹的金滚边,端是龙章凤姿之态。 石向松消息灵通,自然知晓霍霆山的长子也在洛阳,当下他深深一拜,“卑职石向松拜见霍都督。” 霍明霁时任都督,职位是上去了,但具体掌多少权利和处多少事务,还是霍霆山说了算。 有了石向松起头,其他人纷纷拜见,顿时大堂里响起一片参见之音。 丝毫不提让他们侯了半个时辰,霍明霁明知故问:“不知众位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石向松谦卑又懊悔的说:“今日犬子和一众好友外出游玩时不慎冒犯了霍幽州和州牧夫人,卑职现领这不成器的前来赔罪。只要霍幽州能息怒,就是打死这孽障,卑职也绝无二话。” 先前父亲交代过此番以退为进,但真切听到要将自己交出去,石成磊还是心惊肉跳。 石向松发话以后,廖平威等人连连附和。 霍明霁坐于上首,勾着嘴角看着下方众人的面色。 他们很明显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以石向松为首、身上有任官职的老狐狸;另一派是还未得道的小狐狸。老狐狸痛心疾首,义愤填膺,恨不得将身旁的孽障直接打死才好。而已经挂彩的小狐狸战战兢兢,恐惧又忧心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等他们说完一通,霍明霁才不缓不急地开口,“今日家父家母晚归,我还未和他们问安,只听卫兵浅浅说了几句。不知晓令郎们具体是如何冒犯,以至于众位栋梁齐齐登门。” 石向松面上的肉一抖,在心里暗了声小狐狸,然后又骂自己的幺儿。 尽惹事,也不瞧瞧何人能惹,何人不能。 然而面上石向松极为谦卑,他正要开口,却听上首之人说:“石小公子,要不你自个说说。” 石成磊汗流浃背,“当时我不知晓那是霍幽州,故而和他争一艘画舫,言辞间有些不敬……” 霍明霁微微颔首,语气冷下来,“我听闻你还让家母给你唱个曲儿。” “不是我说的,是廖文柏说的!”石成磊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有对父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我……”廖文柏再也站不住,软了膝盖。 霍明霁淡淡道:“既然众位小郎君在家中学不好礼义廉耻,亦不懂尊卑贵贱,那就来州牧府学一段时日。州牧府有吃有喝,不会叫令郎吃苦头,且府上守卫森严,寻常毛贼难以进入,石太守尔等无需挂心。” 这回变脸色的可不止是廖平威父子,所有老狐狸都不住失了态。 这是直接将人扣了? 且府上守卫森严,寻常毛贼难以进入?为何要还加上“寻常”二字,是因为还有“不寻常”发生吗? 众人脸都绿了。 然而霍明霁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直接扬声说送客。 立马有大量佩刀的卫兵从前方侧廊和后面涌出,前后夹击不过如此。和拎小鸡崽似的,一个卫兵拎一个小郎君,提溜了就走,徒留一众老家伙干瞪眼。 “霍都督!” “霍都督,这……这不妥。犬子顽劣,若留他在此,恐怕会叨扰了霍幽州和州牧夫人。” “无妨,父亲最是好客,甚是欢迎众位小郎君的到来,就这般定了。”霍明霁留下这话后转身离开。 拎了人的卫兵也迅速离开大厅,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大厅里就剩下石向松这些老一辈。 “石贤兄,这如何是好?”有人问。 石向松足足在原地站了一盏茶,而后才道:“且先回吧。” 被抓走的小郎君中,有人是家中独苗苗,如今独苗苗的父亲急得上火:“咱这就不管了?” 石向松睨了他一眼,“管,你想如何管?是冲到里头,跟那位说把儿子要回来,还是追上方才那些卫兵,直接把他们放倒,再将人带回。” 那人噎住。 “先回吧,此事得从长计议。”石向松说。 为首的那个决定撤了以后,其他人也只能照办。很快,大厅里的人影散得一干二净。 另一边。 被提拎着来到一处阁院的石成磊等人被推进去,过大江面无表情地说:“你们暂且住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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