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挣扎,一方面是未来的秩序,但另一方面是爱人和他麾下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每个兵卒都有他们的家人,家中人翘首盼望儿子或丈夫,甚至父亲回家。 而配以炸药攻打函谷关,此关必开,且一定是迅速被攻破,那些本会死在战场上的兵卒能回家和家人团聚。 裴莺缓缓抬眸,眼里映着面前人小小的影子,“如今将它告诉你,是我的私心作祟,是我望你早早得胜才将之提前带来人间。其实我也不知晓篡改它的轨迹一事到底是好是坏,因为未来无从预测,或许它会因保密措施不当而泄露,往后腥风血雨、家庭支离破碎皆因我而起。霍霆山,我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 霍霆山看着裴莺,看见了她眼中难以掩盖的挣扎,他一颗心跟在油锅里过了一轮似的,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有一瞬说你不必将此物告诉我,然而终究不能,他除了是她丈夫,还是幽州军的统帅。 军中每个为他卖命的兵他都爱惜,既然有机会能让减少兵卒伤亡率,他必须抓住。 霍霆山握住她的手,将她牢牢拥入怀中:“夫人所要求的事我答应,咱们只用一回,往后秘方封存。只要霍家还在一日,此物后续就不会面世。” 顿了顿,霍霆山亲了亲她的发顶,“源头在我,夫人莫要有负罪感。若真有鬼魂缠身,让他尽管来寻我好了,反正我南征北战多年,亲手杀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再多些也不算多。” 这一夜,主帐中的光亮幽幽至天明。 * 函谷关内。 孔策站在高台上,看着远方的天,逐渐眉头紧皱,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三垣于东方明亮,岁星掩太微上将。不妙,不妙啊,怎的只是一宿过去,天象竟变化得如此之多?” 孔策唤来士兵,“速去将纪大司马请来殿中。” 卫兵:“唯。” 孔策从高台上走下,命人于殿中不同方位焚香,他则拿出一串铜钱,跪坐于蒲团上后,阖眼拿着铜钱的串绳,在念念有词中将铜钱一遍又一遍甩到面前的小案上。 纪羡白在此时来到殿中,见孔策在算卦,他没上前打扰。 孔策师承韩宵子,于卦术上颇有研究,过往纪羡白曾借助他的卦术驱凶避吉,收获不少。 含糊不清的吟咏声持续不断,晦涩非常,纪羡白静候在一旁,正想着孔策寻他来所为何事,忽闻那晦涩的声音停了。 “噗。”孔策一口鲜血呕出来,他本跪在蒲团上,如今脊梁瞬间弯了,面色青白地歪倒在一旁。 纪羡白大惊上前:“先生!” 转头忙唤卫兵喊军医过来,才吩咐完,他便被孔策抓住的手。 “大司马,速杀裴夫人,不计一切代价杀了她,否则,大业难成……”最后四个字,孔策一连说了三回,最后眼瞳涣散,竟是晕了过去。 纪羡白神色难辨,眼底划过一缕狠厉。 又是她,看来等不了了。 男人直起身,窗牗外有晨光溜入,落在他阴柔隽秀的面容上,隐约映出几分不被外人窥见的遗憾。 那等大美人,倒是可惜了…… 医官很快来到,迅速给孔策号了脉,“大司马,孔先生脉细而无力,气郁之重,是火急攻心之态。下官先为先生开几副补血气的药,此外还需提醒先生情绪莫要大起大伏。” 纪羡白让医官开药。 孔策一时半会醒不来,纪羡白想起对方刚刚说那话时双目猩红的模样,沉吟片刻转身离开。 回主厅的路上,纪羡白遇到一武将匆匆来报,“大司马,幽州军今日无拔营。原先他们有南下的征兆,但不知为何如今持续按兵不动,探马回报,那霍幽州调了一批人开始造船,应该要渡河无疑。” 说这话时,那武将欣喜中又带了些复杂神色,觉得霍霆山疯了。 他想渡河? 渡过弘农河后,便是抵达函谷关的滩涂,他霍霆山这是欲要攻打函谷关?! 难道大司马前些日派兵多番激怒骚扰幽州军的计策奏效了?因此才让霍霆山勃然大怒,想要强攻函谷关。 纪羡白应了声,“他欲要攻关是好事,接下来按先前的计划行事,让探马再探。另外……” 他转头看向东方,从高台上可见滩涂和更远方些的弘农河,河水滔滔,分隔两岸。 “调遣十队斥候,刺杀裴氏。” * 弘农河对岸。 自从告知霍霆山要做炸药后,裴莺就开始着手了。 黑火药弄出的动静注定不小,因此裴莺没有选在军营附近,而是跟着霍霆山带领的二千黑甲骑先行回了洛阳。 不,也不算洛阳城。 应该说他们绕过了洛阳,来到了洛阳的东边,在更往里的森林中寻了处小山丘。 山中时常有猎人出没,有些猎户会搭建草屋以备不时之需,裴莺征用了一间草屋做实验室。 有句话叫做,一硫二硝三木炭,加勺白糖大伊万。这话是后世的一句网络流行语,隐喻了黑火药的配方。 黑火药的原料主要是硝酸钾,硫磺和木炭,再以白糖辅助做增稠剂。 硝酸钾用古法制硝可得,从牲畜的栏屋或茅房寻到硝土,将之与草木灰混合过滤除杂,再蒸发结晶就可得到硝酸钾。 至于硫磺,这个时代已有将硫磺用药,直接遣人回城中买便是。 木炭那就更简单了。 硝酸钾的炼制基本由裴莺独自完成,最多让霍霆山偶尔来打下手。 裴莺实验室里忙活了一个月,期间在外的霍霆山不时听见轰轰的巨响。每一声巨响如同地龙咆哮,有天崩地裂之势,叫人不住心头大骇。 霍霆山不信鬼神都觉如此,更罔论那些坚定不移有神论者。 在第一声巨响炸开时,他曾看见有一黑甲骑兵不住双膝着地,竟是跪了下来,以头抢地。 霍霆山看着那人敬畏的姿态,恍然间想起那夜她眼里的挣扎,感受顿时深了几分。 百炼钢是神兵,但性质于这炸药当真不一样。 用她的话说,百炼钢是冷兵器,最多能使刀更锋利和坚硬,若自身条件过关,并非不可战胜,就如当初他对战李穷奇一般。 而炸药却是热武器,哪怕持它的是三岁幼儿,亦能放倒千军万马。 这是能颠覆时代的东西。 “轰——”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 最初黑甲骑很是敬畏,但听多了以后,敬畏变成了兴奋和摩拳擦掌。 炸药之威他们看过,那般大的岩石都能使之轻易粉碎,若用来攻关,岂非手到擒来? 裴莺拿着一篮子的铁球出来,对守在门口的男人笑了下:“霍霆山,都弄好了。” “辛苦夫人了。”他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篮子,“得夫人在我身边,乃我之大幸也。” 任务完成后,两人马不停蹄的回军中。 刚回到,霍知章就便匆忙来汇报:“父亲,前些日军中连翻遇袭,甚至还有斥候企图混入军中。不过他们探得您和母亲似乎不在后,那些个斥候便没再来了。那纪羡白不断派人过来,这是想做什么?莫不是想激怒您,让您直接率军攻打函谷关?” 在回程路上,霍霆山遇到两回袭击,不过来者尽被黑甲骑斩落马下。 “暂且不管他们,船造得如此?” “都造好了。”
第193章 炸弹的研发用了一个月, 在夫妻俩离营的这个月的时间里,留守在大军中的霍知章没闲着。 一边造船的同时,他派人回洛阳, 将当初霍霆山为东征所造的那批船调来弘农河, 同时还加班加点赶制两台投石机。 霍霆山回到军营后, 先后检查了战船和投石机。 一切妥当。 男人仰头看向远方的天,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天幕上没有乌云盘踞, 看着不像要下雨。 倒是个好日子。 “父亲, 军令已传下去, 士卒们都已知晓待会儿雷神会来助阵我军。”霍知章激动道。 此番父亲和母亲离营,听闻是捣鼓一样大杀器,用之能引得天地震动, 甚至是地龙翻身。 这描述听着相当玄妙, 若是旁人告诉他, 霍知章定然觉得那人还未睡醒, 在做青天白日梦呢, 但父亲说那东西是由母亲一手策划的。 霍知章顿时不怀疑了。 他知晓他父亲不信鬼神,以前他也不信的,认为那纯粹是威服愚民的无稽之谈。 然而不知何时,他悄悄觉得母亲是不慎从天上掉落凡间的神女, 她每一回都能拿出不一样的、令人惊叹至极的东西。 当然, 这等小心思太隐秘,不为外人道也。 霍霆山勾唇笑道, “甚好,出发吧。” 黑火药对外难以解释, 霍霆山也不打算解释此物,对外一律称“雷神为幽州助阵”,毕竟他夫人也说了,此物的别名叫震天雷。 大军应声而动,精锐黑甲骑首先登船,桅杆上卷着的帆布哗地放下,船帆扬起,被风吹出满如弯月的弧度。 巨大的投石机被推到专门为其打造的船上,一艘船只载这么一架机子。而随着庞然大物被运上船,船舟如同负重的马匹长吁般发出一阵哗啦声,船体往下沉,舟壁压浪,激起连片波涛。 裴莺在远处看着,再次目送霍霆山出征。 见船队渐远,被特地留下来的秦洋低声道:“主母,此地风大,我们回营内等吧。” 裴莺叹了一口气,“希望此战结束后,往后不会有大的战役。” “有您的神兵相助,大将军此战必胜,太平盛世不会远了。”秦洋坚定道。 * 函谷关内。 从高台往前方眺望,可见正前方的河道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船只,船舟桅杆上帆布大张,带有“幽”之一字的军纛被风吹得咧咧作响,如同一头张牙舞爪的猛虎。 守关的雍州士卒低声说着话: “那霍幽州竟真敢来函谷关,他难不成此番不怕有去无回吗?” “他多半是昏头了吧。我可听说了,先前大司马连番派人袭击幽州军营,还用他先前的火豕之计,依葫芦画瓢的烧了他一些东西,撤退时还边撤边谩骂他。那霍幽州以前多威风啊,又是平北地,又是战兖州,估计还是第一回遇到这般挑衅,心里气不过也寻常。” “呵,别管他们为何而来,今日定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若是能立大军功,我儿孙就改头换面喽!” 古代沙场上的大军功有四样,分别是:先登,陷阵,斩将,夺旗。 每样难度都极高,但只要任意拿下一样,光是赏钱就能拿一大笔不说,还能加官进爵,子孙也跟着享福。 在两个雍州士兵说话间,渡河的幽州战舟相继靠岸。 函谷关前有一片大滩涂,倘若在高台上放箭,并不能使弓箭抵达弘农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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