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新策,相当于直接将佃农身上厚重的枷锁摘掉了大部分,让豪强和佃农的关系更倾向于比较单纯的雇佣,而非奴隶制。 新策一出,百姓无不狂喜,豪强……豪强不敢说话。 零星剩下来的那批几乎日日闭门,恨不得钻进地里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以免霍霆山那日想起他们,再次磨刀霍霍。 裘家也闭门不出,不过没有其他小豪强那般胆战心惊,他们好歹站对了方向,不至于遭受灭顶之灾。 但裘伯同听闻萧家的一连串罪名后,还是火急火燎地开始自查。 盘子大了,他自己也清楚肯定会有些脏事,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问题,但现在可不能了。 先自查,让他们投案自首,此外再送一批珍宝银钱过去,争取令那位彻底不和他们裘家计较。 家主大哥忙得晕头转向,裘四爷倒清闲,这日他从外面回来,先去找了女儿:“小宝,州牧府那位小娘子给你的信,我顺带给捎过来了。” 裘半夏一听州牧府,急忙从屋子里跑出来:“灵儿给我写信了?让我瞧瞧。” 来不及回屋,裘半夏直接拆了信件。 裘四爷候在一旁,见女儿表情又是惊喜又是失落,问她怎么回事。 裘半夏说:“父亲,灵儿过些天约我见面,说大抵是最近最后一回了。” 裘四爷微惊:“最后一回?为何,可是那位要离开冀州?” 裘半夏摇头说不知道,信上没说。 但实际上,裘四爷猜测并没有错。在新田策落实后,霍霆山确实要动身了。 豪强已除,冀州这块肥肉被他彻底吞进肚子里,且受他之命、自幽州来接管冀州的人已至。 这暂代管辖冀州的不是旁人,正是陈渊的兄长陈瓒。陈氏曾经是霍家的奴族,后面即使脱离了奴籍,也是作为霍族的附属存在。 冀州这块地有险关,当初能拿下全然是因为袁丁没了,且又有蓝巾贼这个共同外敌在,否则一年半载才拿下远山郡也能算快。 因此霍霆山思来想去,最后将陈渊的兄长从幽州调过来。陈瓒此人行军打仗不行,但颇有治理之才。 裴莺也收到了即将要启程的消息。 她是用膳时知晓此事的,霍霆山和她说起时语气平淡,但裴莺怔住好一会儿:“要走了啊……” 霍霆山嗯了声。 裴莺问:“接下来是去司州,还是去并州?” 霍霆山:“西南下司州。” 不论是并州的位置,还是未曾公开的铁矿,都十足的具有诱惑力,但攻打并州出师无名。司州先前挑过事,他攻打司州名正言顺。至于并州,他需要一个引子…… 裴莺瞅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案几的小炒肉上,片刻后又抬头看他一眼。 她这欲言又止的神情过于明显,霍霆山想当看不见都不行:“夫人有话说?” 裴莺低声道:“既然将军南下,不若我和囡囡在冀州等将军您吧,待您……” “夫人。” 重重一声,听得裴莺心头微紧。 霍霆山面无表情,“此事想都别想。” 裴莺和他对视。 这人不笑时很唬人,她在那双暗沉黑眸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裴莺低头继续用膳,慢吞吞的,速度比方才慢了许多,看着食欲不振。 霍霆山皱了皱眉。 她这气性真是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不高兴。 霍霆山淡淡道:“我找了两个花匠来,后花园那些个奇卉今明两日收拾妥当,后日全部送回幽州。” 裴莺闻声抬头看他,见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一时也摸不清楚他这话用意是什么。 他一直看着她,她不做声好像不太好。于是裴莺哦了声,然后她看见他脸色好像有点黑。 “夫人的荷包,绣得如何?如今距离一月之约,只剩四日。”霍霆山忽然说。 裴莺如实道:“快了,还剩下少许便能收尾。” 霍霆山面色舒缓,“行。” * 霍霆山是个雷厉风行之人,既然确定了要下司州,陈瓒就位、并与之完成交接工作,幽州军便动身了。 这次动身的不止幽州军,霍霆山还带走了一批冀州的将领。 原本冀州的班子被他打散,分成三七等分,三分留下,七分随他走。如此既削弱了原本冀州的本土力量,也方便他吸收那些或许真的有将才的武将。 霍霆山南下的动静毫无收敛,司州派出的斥候在其整军时便已先探到了消息。 一条条密报快马加鞭送回司州的州牧府。 司州的州牧府坐落于洛阳,李司州李啸天已经在此住了二十五个年头。 “急报——” 司州兵匆忙入内。 李啸天听到这熟悉的高昂汇报声,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跳。 司州兵入内跪拜:“李公,派往冀州的斥候来报。” 李啸天接过密报,打开火漆,目光迅速扫过后面色阴沉:“好他个霍霆山,竟张狂如此。” 李啸天之子,李康顺问父亲发生了何事。 李啸天将密报递给他,后者接过一看,不由皱了眉头:“这霍霆山好算计。” 幽州军进军司州的同时,还朝外不断传信,向世人说当初司州先出兵的不义之举,是生怕天下人不知晓他出师的名头。 “父亲,那霍霆山直接打过来,是全然不将赵天子放在眼里,朝廷会出兵的吧。”李康顺说。 听儿子提起朝廷,李啸天摸了摸胡子:“或许会,或许不会。” 赵天子这两年愈发势弱,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只剩下浮在最外头的浅浅一层。国库空虚,腐败严重,明眼人都看得出地方割据已彻底形成。 当初架势异常大的蓝巾起义,朝廷只派了一个带着少许部队的黄木勇前往冀州。 固然这其中有借冀州军之手,从而削弱冀州军实力的想法,但也有另一个原因—— 朝廷没人了。 朝廷军那点歪瓜裂枣,挑挑拣拣都挑不出多少来。 “不会?为何?”李康顺不解:“长安在雍州,雍州距离司州没多远,一旦司州被霍霆山拿下,长安岂非危矣?” 李啸天:“你觉得在赵天子眼中,我们和那霍霆山有何区别?” 李康顺被问住了。 好像无什区别,都是州牧,都占据着一方。那霍霆山诛了蓝巾贼的精锐,在赵天子心里说不准更觉得他是国之肱骨。 片刻后,李康顺答:“父亲,或许还是有不同的,若是司州再被霍霆山拿下,相当于他一人独占幽、冀、司三州,朝廷不会放任他坐大吧。” 李啸天嗤笑:“赵天子若有那等觉悟和警惕,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不管朝廷如何,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他霍霆山剑指司州,并州那边估计也着急,若再被他拿下一个司州,并州危矣。我儿,联系并州那边吧,我想他们很愿意与我们结盟。” 李康顺先是应声,然后想起了密报上的另一件事,“父亲,方才密报里说霍霆山身边有位裴夫人,姓裴,此人的父兄会不会与风靡长安的裴氏香皂有关联?” 裴氏香皂的热潮不仅仅在长安掀起,也掀到其他州里去。李啸天作为司州的州牧,香皂这等精贵物件自然有人给他献上来,他用过以后大为震撼。 震惊过后,李啸天看到了香皂背后的价值。 那可是源源不绝的银钱啊,如今这世道谁会嫌银钱多? “那个裴夫人,看能否找个机会将人弄出来。”李啸天对儿子说。 此人出现得神秘,从根源上查消息颇有难度,还不如直接将人弄出来。 一个妇人罢了,想来也不会有多少人保护,派几个斥候出去,此事大概可成。 李康顺应声。 * 约定的荷包一月之期已至,裴莺看着手里的荷包,神情纠结。 辛锦来报:“夫人,大将军请您过去。” 这个时间,是膳点。 裴莺嗯了声,将荷包收进袖袋里,然后起身往主帐去。 离开远山郡的城池后,在外恢复到以往的行军生活,白日行军,若是晚间没有遇到乡镇城镇,军队则宿在营帐中。 女儿晕车没缓过来,裴莺独自前去。 一出营帐,恰好有寒风拂过,呼了裴莺一脸。 美妇人打了个寒颤,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她看着远处的一片枯黄之色,不由恍神。 冬天来了。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她竟在这个时代度过了一个秋季。 “夫人?”辛锦低声。 裴莺回神:“无事。” 主帐的帘子卷起,裴莺直入,见霍霆山已坐于案前,案上摆了个青铜鼎。这鼎上两侧有耳环,中下端有炉子,鼎内甚至还分了格,非常像火锅炉子。 事实上裴莺没猜错,这确实是火锅炉子,只不过是古代版的。 霍霆山往炉子底下添了炭:“近来天气渐寒,夫人来尝尝这古董羹。” 古董羹,是古时火锅的称呼,其名取自食物投入沸水中“咕咚”声。 裴莺看到桌案上摆了不少食物,荤素皆有之,此处还有许多调料。锅中水随调料一同煮开,最大程度令调料的香气煮开。 裴莺入座。 霍霆山将荤菜投入煮沸的汤中,一盘又一盘,很快填满了五个小格子。 有胡椒,其他调料也放得足,哪怕有些肉的腥味过重,调料也能将其掩盖。 这顿古董羹裴莺吃得颇为畅快,说起来这还是她来古代后吃的第一顿火锅,她总算寻到些与现代有关联的亲切。 酣畅淋漓,心满意足。 饭罢,霍霆山放下双箸:“夫人,一个月期限已至。” 没提荷包二字,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裴莺嗯了声,而后在霍霆山的注视下,慢吞吞从袖兜里将荷包拿出来,“将军,我第一回绣荷包,可能绣得不尽人意。” “无事,凡事皆有第一回,能绣完已不错。”霍霆山看着裴莺手里的荷包。 时人不论男女都常用荷包,区别只在上面的图案和荷包颜色。 女郎常挑鲜艳活泼的颜色,诸如桃红、杏黄等。郎君则更稳重些,常用深蓝或灰黑。 霍霆山看到这只荷包是深蓝色的,他嘴角微扬。 不错,这颜色选得好。 她那大眼睛总算好使了一回。 裴莺瞅他一眼,发觉这人心情似乎不错,于是将荷包慢慢递过去。 递过去时荷包背朝上,霍霆山将其翻过,看到那上面的图案后眉梢挑起:“夫人这晨凫绣得不错,栩栩如生,浑圆可爱,可见夫人在女红方面天赋不浅。” 霍霆山说完,发现裴莺不仅脸颊红了,连耳珠也染了粉,红通通的,一路蔓到颈脖。 不过夸她两句罢了,竟这般高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83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