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犹豫,疑心难道因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少年似乎看出她有难言之隐,适时地转移了话题,自道是姓王,名道容,出生琅琊王氏。 她愣了一会儿,方才道:“我叫慕朝游。” 王道容问:“慕?” 并未听闻过什么慕姓,难道眼前此人是出自鲜卑慕容氏? 慕朝游见他不解,便主动出言解释,她这个名字确实有些少见,“慕就是、就是慕容的慕。” 王道容乌黑如玉的眼静静瞧她:……那岂非真出自鲜卑高门? 可观其容止,与汉人无疑。 ……或是胡汉混血也未可知? 眼前的女子皮肤白皙,乌发如云,柳眉如山,双眼清明如水,灵秀动人,容色之光彩美丽绝非寻常百姓所有。 王道容年纪虽轻,但素来沉稳而有静气,心下微感讶异不解,面上却是不显,仅仅若有所思。他容貌甚美,凝神细思时,别有一番专注可爱的意态,令人不自觉便放下戒心。 慕朝游犹豫着问:“为何那些……鬼物,不敢接近郎君?” 少年面色温静:“容虽不才,自幼随许翁学道,侥幸学得几分皮毛。” 他口中的许翁名许冲,是当世所闻名的仙翁。 面前这艳鬼一般的少年还是个道士不成?慕朝游心里又添了几分惊讶。 见她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又体质特殊,王道容便主动邀她结伴同行。 多亏有王道容这个原住民的讲解,慕朝游终于摸清楚了自己到底穿越到了个什么样的世界。 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话来说,这是个低魔玄幻世界。 凡人,修士,与鬼物三者并存。 这个酷肖魏晋南北朝的世界,神州失落,战乱不休,人死得太多,浓郁的阴气滋生出了“鬼物”的存在。 这些鬼物大多昼伏夜出,人们若是小心提防,倒也能勉强共存。 至于修士,和慕朝游看的那些玄幻小说里的修士稍有不同,这个世界有灵力在身的修士少得近乎屈指可数。 他们懂捉妖,能制鬼,驱风雷,慕朝游亲眼看过王道容靠符箓招来风火雷电,百鬼寂灭的画面。 但若说搬山移海,撒豆成兵那就仅仅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了。 最重要的是那些飞雷驱雨的咒术,是阴间的手段,只针对鬼物有效,用在活人身上收效甚微。 要是路上遇到什么劫匪拦路,这些道士还得提刀与之血拼。 王道容他出生世家,自幼学习骑射,1v3是没问题,但1vn,对上这一路上层出不穷的持械胡匪,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没多久,马车被一队胡匪所劫,王道容护着慕朝游且战且退,护卫战死,只活下她二人。 她与王道容一路相依为命,足足辗转了一两个月方才侥幸回到建康。 这其间艰辛万苦自不必说,不但要提防活人,还要提防那些莫名青睐她的死者。 她与他也在此过程中培养出了不薄的革-命情谊,她视他为这个操蛋世界难得的朋友。 回到建康之后,王道容翻阅古籍,告诉她,她的体质特殊,很像古籍上记载的“神仙血”,所谓“神仙血”,其血芬芳,甘甜。对鬼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没有人见过神仙,但他曾为她起卦,算得她来也空空,去也空空,不似尘世中人。 少年说到这里,微微抿唇,轻轻将古籍搁下,竟垂眸朝她俯身贴地行了一个大礼。 “容有不情之请,不知如何对娘子开口,还望娘子能助容一臂之力。” 慕朝游吃了一惊,很想开玩笑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不要开口,她毕竟还没那么恶趣味,忙扶起王道容,问他究竟。 王道容一直垂着眼睫,恪守着求人时恭谨的礼节,乌发柔软地垂落在腰后,“容有一位儿时好友,生来体弱多病,医官断言她活不过二十。” 这些年来,他一边随许冲学道,一边四处寻找着能救治她的办法,终于让他寻得一味药方。 本来以为药方中的神仙血无疑天方夜谭,未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花明又一村。 明年便是他那位好友的二十生辰。 他希望她能舍血救人。 慕朝游不觉得自己的血是香的,也不觉得自己血是甜的,难道穿越还能让人变异不成? 但王道容救过自己的性命,她深知受到他人的帮助,要心存感激,不吝回报的道理。 更何况只是献点血便能救一个人的性命,她相信但凡是个接受过思想道德教育的正常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开了口,轻声说:“郎君曾救我性命,若能帮得上忙,我愿助郎君救人。” …… 这近一年的光景,她一直客居在王道容在建康所置的一处私宅内。 她不好探听别人的隐私,纵使她真的很好奇王道容的消息。 她从未询问过那位好友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何许人也。 却总有个名字一直出现在婢女们的闲言碎语中。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说顾家娘子的名字了。 ……可这位顾家娘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第002章 她问小婵,小婵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只告诉她,顾家娘子是吴郡顾氏家的小娘子,父亲顾锡是和王道容的父亲王羡齐名的名士。 又说顾家娘子与郎君从小一起长大,是总角之交,所以女婢们以为顾娘子与王道容是天作之合,以为慕朝游是鸠占鹊巢,替顾娘子打抱不平。 “那些不长眼睛的贱婢,乱嚼舌根,看回头我不狠狠骂她们……”小婵凶巴巴,干巴巴地骂道。 她年纪小,骂人也没气势。 慕朝游并不迟钝,能感受出小婵的遮掩,她不愿意说也是为了顾忌她的感受,所以她也只默默记在了心里,没有再逼问小婵。 可要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当真奇妙。 五日之后,她和小婵出门,竟在秦淮河畔就遇上了顾妙妃。 小婵本不打算声张的,奈何顾妙妃长得很美,又有才情,在建康有些声名。众人看到顾家的家徽,又看到一个女子下了车,就道那是顾家娘子。 傍晚的秦淮河面泛起冷冷的白雾,好似死人翻腾的魂魄。塔寺影影绰绰地林立着,就像是黄泉冥府。 慕朝游扶着幂篱伫立在桥头。 她其实并不嫉妒顾妙妃,之所以去看她纯粹是出于好奇。 好奇王道容的青梅竹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当她看到,那女子走过青溪桥头,容光令河水也为之黯然失色时。慕朝不由微微一怔,懵懵懂懂间,那一腔好奇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本该如此”的感慨。 眼前的女子乌发如漆,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身姿窈窕纤弱,眉眼却很温和,是天生的笑眼,像一朵纤弱的花,明明不堪一折,却能萌发出淡淡的生机。 就是这一点淡淡的生机,照亮了阴冷诡谲的建康城。 小婵很担心她会多想,问她要不要回去,天色已经晚了。 慕朝游想开口解释说她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但话到嘴边,反倒更像是在嘴硬,她抿了抿唇角,咽下了话头。 小婵以为她对王道容情根深种。 其实也无怪乎小婵会作此想,她与他的关系在外人眼里却是有些暧昧。 扶着幂篱慢慢回到马车上,慕朝游忍不住在心底去描摹王道容的存在。 与王道容相识这数月以来,慕朝游心中的少年是温静,疏淡的,因为容色太甚,像难以捉摸的艳鬼。 她很少能从他脸上看出鲜明的情绪波动,与她相处时,也是无可挑剔地客气有礼。 他出生簪缨世家,是金莼玉粒,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王家宁馨儿。容色清如冰雪,艳如春月,骨子里含着宁折不弯的倨傲。 唯一一次求人,便是求她救顾妙妃的性命,她从未见他如此谦卑,所以,她好奇也是人之常情吧? 见到了自己舍血的对象是何许人也之后,慕朝游就随小婵回到了府邸。 这是王道容位于建康城东的一处私宅,从一户没落的士族手中买下。 她的体质特殊,不能一人走夜路,建康城内虽不至于尸横遍野,行鬼遍地,但城中蔓延着的阴气与怨气,也会受她血肉吸引,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凝结成鬼。 为此,王道容特地替她打造了一只金臂钏,刻以道教符纹,以作辟邪之用。 她一个月舍血一次,量虽然不多,但慕朝游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衰弱了下来。 今夜十五,又是她舍血的日子。 每次取血时,王道容都会陪伴在她的身侧,今日也不例外,她刚回到卧房,便听到侍婢说郎君在等她。 慕朝游入内一瞧,果看到个身姿挺拔的少年,跽坐在榻上。 王道容皮肤很白,眉目深如山水,发黑如乌木,他跽坐在榻上,眉目经由灯火一照,呈现出雪一般的皎洁,身姿修长,腰身劲瘦,清拔矫健,像一只敛翅的鹤。 乍见她的到来,王道容抬眸相迎,乌黑的眼如水沉了寒玉,嗓音也玉润清冷,“朝游,你回来了?” “嗯。”慕朝游没有说自己去见了顾妙妃,原来他口中的那个好友是他的青梅竹马。 她与王道容寒暄了两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天好像又冷了。” “桃花雪,倒春寒,过了年后总是要冷上一段时日的,”王道容嗓音清凌凌的,“但再过几日便到了元夕,雪中观灯也别有一番意趣。” “我还没看过建康的的灯会。” “若朝游不嫌,过几日,容可做东,带女郎一赏元夕灯景。” 慕朝游说:“好。” 她怕疼,每次取血之前,王道容总会以他冰清玉润般的嗓音安慰着她紧张的心神,说天地,说山河,说花开,说雪落。 可即便如此,他仍会毫不犹豫地落下那一刀。 取血之前的小意安慰如何抵得过刀锋划破肌肤时的痛楚。 一想到他豢养自己为青梅割肤取血,她心中便如刀割,又有什么精力去注意他同她说话时是多么温柔,动作是如何体贴呢? 王道容就说建康上巳时的风物。 慕朝游忽然说:“什么时候开始?” 少年便不再说话,顺势止住话头,“失礼。”他乌浓的眼睫微微垂下,从袖中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慕朝游捋起袖口,露出伤疤斑驳的手腕,深吸一口气,将头偏到了一边。 说得再多,仍是要受这一刀的。 王道容的指腹轻轻抚过她伤痕累累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划下一刀,动作精准、迅速,确保她感受到的痛楚被放到最低。 但不是谁都能拥有看到自己血肉被利刃刺破的勇气。她不忍直视地微微皱紧眉,轻微的刺痛感袭来,他早已体贴地为她备好了干净的白帛,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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