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和小姑子那边也少不了。 家里头的客往人情交际多数都是沈映蓉在操持,处处周到妥帖,叫人挑不出错处。 过节那天一家子图清净,简简单单坐在一起吃团圆饭。 父子俩心情好,用了不少雄黄酒。 下午沈映蓉有雅兴,提笔画了一幅蝉鸣。 天空几缕云彩,右下方的老榆树上有只正在褪壳的夏蝉,树脚下则是一只抱着树干磨爪子的狸花猫。 寥寥几笔,便把整个场景勾勒得生动趣味,叫人看了不免担心那只正在褪壳的知了会不会被狸花猫逮了去。 仅仅两三刻钟,画作便完成。 沈映蓉落下署名和年月,便搁下笔不愿再作任何修饰。 她行事全凭兴致,画出来的东西有一股子朴素的“拙”。 然而那份未经天然雕饰的“拙”却是一般人无法复刻模仿的,因为构思巧妙,趣味横生。 吴阅午睡起来看到那幅画,不由得会心一笑,他喜欢女郎骨子里的情趣。 沈映蓉过来见他起了,说道:“郎君这一觉可睡得香。” 吴阅点头,“许久没睡过这么沉了。” 当即点评她的画作,觉得空白处留得太多,可以题字上去。 沈映蓉挑眉,问道:“你想题什么字?” 吴阅想了想,得到她的准允后,亲笔题了两句诗,颇为应景。 那时二人站在窗边,就画作讨论。 沈映蓉眉眼弯弯,吴阅面带笑意。 现世安稳。 刚进院子的魏氏见到夫妻笑颜笑语的情形,只觉才子佳人,甚是佳偶天成。 回想她与青禾陪嫁到吴家的过往,自家主子过的日子算是快活的。 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当真叫人艳羡。 到了初八那天,夫妻俩特地在半道上等沈家父子一同过去。 沈方哲租了一辆骡马车,携儿子沈旭一并前往。 上回沈映蓉给娘家捎了两匹布,赵氏给裁剪做了新衣,二人穿得体体面面。 沈旭现年十三岁,小名阿宝,虽未长成,却也遗传了沈父的好样貌。 他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不免紧张,局促道:“爹,我有些害怕。” 沈方哲捋胡子,埋汰道:“又不是上战场,怕甚?”顿了顿,“多学学你长姐,行事稳重,落落大方,莫要小家子气。” 沈旭沉默了阵儿,“国公府那样大的门楣,我怕去了丢爹的脸面。” 沈方哲欲言又止,他到底也有些紧张,绷着面皮嘴硬道:“莫要这般没出息,我们沈家祖上也是有脸面的人物。” 沈旭无情道:“已经败落了。” 沈方哲:“……” 沈旭更无情道:“爹不提祖上还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沈方哲:“……” 死小子嘴真讨厌! 马车到了约定的牌坊前,双方下车说了阵儿话。 沈映蓉打量父子,满意道:“阿娘的手艺甚好,把爹和阿宝收拾得体面。” 沈旭有点怕这个姐姐,因为小时候笨经常被她训,又或者调皮不受赵氏管束,最终总会屈服在长姐的棍棒下。 简称血脉压制。 看时候不早了,双方各自上车前往萧家。 此刻萧府已经迎来了不少客人,旁支萧姓子弟皆来全了的,冯云朝夫妇也在列。 今日天公作美,太阳收起威风,软绵绵的,最适宜人们游园。 萧煜一袭宝相纹蓝灰圆领窄袖袍衫,腰束革带,脚蹬鹿皮靴,端的是少年郎的风流。 以前在京中,他常年跟权贵们的子弟鬼混,对这类聚宴轻车熟路,很有主人家的气派。 萧同晖认得宴请的所有宾客,特地陪萧煜接迎,跟他介绍宾客身份,免得出糗。 萧府宅邸占地面积大,里头不仅有人工湖,景观园子,戏台,甚至还有马场。 前来的宾客们入了府,便自行游玩。 苏二娘也守在门口等沈映蓉,上回萧煜被罚酒,她还津津乐道。 萧煜无辜摸鼻子道:“苏娘子耍赖,若不然我岂会着了你们的道?” 苏二娘笑道:“那也是嫂嫂厉害,今日四爷只怕见着投壶就得绕道走了。” 萧煜撇嘴,狡猾道:“男宾女眷分开入席,我遇不着她。” 两人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沈家父子和吴阅夫妇陆续抵达府门口,吴阅先下车,撩起帘子搀扶沈映蓉。 苏二娘欢喜道:“嫂嫂!” 几人过来,双方相互致礼。 吴阅主动介绍沈家父子。 萧煜提起沈尚书,说自家老子还曾跟他打过交道,夸赞沈家祖辈在京时的风采,给足了体面。 那时沈旭站在父亲身侧,只觉眼前的年轻儿郎神采飞扬,风流且英俊,通身都是落落大方的贵气,像个小太阳似的耀眼。 沈旭腼腆地往后缩了缩,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不由得生出几分自卑。 一旁的沈映蓉忽地拍了一下他的背脊,他像受惊的小鹿,立马把背脊挺直了。 萧煜费尽心思设宴,醉翁之意不在酒,有意提起春雨园的藏品。 “今日宴请宾客皆是文士,沈先生若有兴致,可去春雨园观览我父亲的藏品画作。” 沈方哲高兴道:“那敢情好。” 萧煜:“萧某暂且还需在此接待宾客,请诸位自行游园,若有需求,吩咐家奴便是,就不作多陪了。” 萧六郎道:“我来陪吴县丞。”又道,“云朝也在里头的。” 于是一众人进府游玩。 苏二娘亲昵地挽着沈映蓉的胳膊,低头与她窃窃私语。 萧煜扭头看了一眼。 那女郎一袭牙色诃子长裙,外罩茶白大袖衫,身段婀娜,妆容清淡,抛家髻上一把玉梳栉,鬓上两侧各插一朵通草牡丹,端方且从容。 收回视线,萧煜抱手摸了摸袖袋里的珠花,当该找机会物归原主才是。 萧六郎领着一行人步入游廊,两旁植被茂密,不少麻雀在树上叽叽喳喳,引得游廊上鸟笼里的金丝雀跟着跳跃回应。 人们好奇仰头观望。 府邸建筑年深久远,各处虽被刷漆修缮过,还是落下岁月痕迹,处处弥漫着古朴沉寂。 穿过游廊,是一座假山,假山石下则是一口人工池。 池里种了不少荷花,这时候还未完全开放,只有一朵白莲亭亭玉立,在绿叶的簇拥下显得耀眼。 人们顿足观览,无不称赞这一景致的妙处。 冯云朝从院子的另一头过来,朝众人说道:“今儿算是开了眼,里头大得很,马场那边才叫开阔。” 吴阅道:“祖宅尚且如此,京中只怕更甚。” 萧六郎道:“听说京里头的府邸有三十多亩。” 此话一出,众人听得咋舌。 萧六郎继续道:“那毕竟是萧贵妃的娘家,怎么都得气派,不过亲王公主那些的府邸则更甚,占地六七十亩呢。” 人们边走边闲谈。 穿过一道月洞门,所有人都眼前一亮,四五亩人工湖里种满了荷花。 翠绿层层叠叠在风中翻滚,绽放的粉荷随风摇曳,品种极多,比先前在假山那边看到的要开得早些。 这合着是把清溪湖都搬到家里头来了! 众人在凉亭里歇脚赏景,投喂锦鲤。 家奴备了茶水糕点,供游园的客人们食用。 途中见到熟人,吴阅同他们打招呼。 沈旭偷偷靠到自家长姐身边,小声道:“阿姐,以后我们也要进京城见大世面。” 沈映蓉摇团扇失笑,“阿宝倒是长出息了。” 沈旭仿佛受到了刺激,小小的年纪生出大大的志气,“日后我一定要中进士,到京中做官,传承祖辈的遗志。” 沈映蓉看着他严肃的表情,爱怜道:“那阿宝可要好好努t力上进,以后我这个长姐就靠你撑腰了。” 她可没那么大的志气,只想小富即安。 纵使京中繁华,想要在天子脚下扎根,必当付出寻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 人生苦短,还是活在当下好。 在吴阅他们与乡绅交谈时,沈映蓉则与苏二娘领着沈旭到戏台那边游览。 刚过去就碰到王县令的夫人许氏,女眷们便一道结伴而行。 戏台在唱月楼,伶人早已拉开了序幕,台下坐了好些女眷观戏。 许氏对戏曲兴致不大,只看了个稀奇。 苏二娘道:“王夫人,春雨园那边展了不少藏品,不若到那边长长见识?” 许氏:“甚好。” 几人前脚进春雨园,萧煜后脚就过来了,尽地主之仪同她们介绍收藏的画作。 墙上挂着二十多幅藏品,有山水风景,有人物,也有绿植动物。 另一边还有字帖等。 沈映蓉打小得沈父教养,当年曾祖父留下不少书籍,其中也有许多字画,虽是复刻下来的赝品,却也见多识广。 看到王昌中的真迹,她不由得侃侃而谈,向许氏介绍该画作的由来过往,说话风趣幽默,听得旁人津津有味,无不侧目。 那时沈旭无比自豪,觉得自家阿姐贼长脸面。 听着女郎妙语连珠,萧煜盯着她目不转睛,眼中带笑,花痴模样遮都遮不住。 到底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藏不住东西。 在他眼里那女郎就是一道光,总让人情不自禁想去靠近。 直到对方扭过头,萧煜才兵荒马乱收回视线,却见沈旭正盯着他瞧。 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三岁,都是毛头小子。 如果说十八岁情窦初开,那十三岁应该对男女感情有懵懂萌芽。 沈旭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儿郎看自家长姐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情绪。
第九章 你应该称我吴夫人 萧煜做贼心虚,回避了他的审视,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高冷模样。 沈旭垂首,听到王夫人的夸赞声。 沈映蓉并未察觉到异常,她对那些藏品兴致勃勃,毕竟极少有机会见到真迹。 也在这时,吴阅等人过来了。 沈映蓉立马同沈父说起王昌中的画,父女俩都喜欢他的墨宝,聚到画前围观。 以前他们看的都是赝品,如今得幸见到真容,别提有多高兴。 沈方哲捋胡子,就画中的乱石点评一番,萧煜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沈映蓉的绘画风格受其影响。 上次他换来的《荷戏》虽然比王昌中的墨宝风趣,但其潦草的“拙”则与王昌中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精简运用,绝不多落下一笔。 沈映蓉也追求那种极致的精简,看似拙朴,实则落笔巧思,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画作灵魂。 以前萧煜对这些书画没有丝毫兴致,觉得是文人附庸风雅,而今居然虚心请教王昌中墨宝的难得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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