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如好奇问:“那吴县丞是怎么把沈娘子讨到手的?” 吴阅幽默道:“靠不要脸。” 众人失笑。 吴阅继续道:“现在惠娘的妆匣里还藏着当初我不要脸写给她的诗,有上百首。” 沈映蓉接茬儿,“吴县丞确实不要脸,故意写错让我给改,借着讨教的由头登门。” 人们被两口子的幽默逗乐了。 二人毫不避讳说起相识的过往,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有相互间的倾慕。 萧煜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心里头酸得不行,分心投下一支箭矢,没中。 这投壶他是再没心思投下去了,因为并不想听他们腻腻歪歪秀恩爱。 萧玉如似乎很向往这样的感情,充满憧憬道:“伉俪情深莫过于此,沈娘子与吴县丞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直没吭声的萧煜冷不丁道:“四娘可莫要忘了二叔他们,二十多年的夫妻相伴,那才叫伉俪情深。” 萧玉如默默看向自家老子,俏皮吐舌头,忽听一声轻响,第三支箭矢没有投中。 萧煜摘下绢帕,傲娇地撇嘴。 苏二娘高兴道:“四爷一支都没投中,得被罚酒。” 萧煜瞥了一眼沈映蓉,高冷的“哼”了一声,掩盖心中的不痛快。 沈映蓉才不管他高不高兴,替他斟了两杯,问道:“四爷还要继续复活比下一场吗?” 萧煜没有答话。 萧六郎道:“四郎可不能认输。” 萧玉如也道:“是啊,四哥接着来下一轮。” 萧煜把两杯饮尽,道:“我有些乏了,要歇会儿。” 他不愿再继续,沈映蓉倒也不勉强。 投壶结束后,这场宴饮也到了尾声,人们到隔壁坐下吃茶解腻。 先前吴阅饮了不少酒,沈映蓉差魏氏送来一碗解酒汤。 吴阅饮下后要去小憩。 沈映蓉起身向众人告辞,搀扶丈夫去往客房。 萧煜的视线落到二人的背影上,心中忍不住腹诽,一大老爷们真是娇气,才吃几杯酒就受不住了? 众人并未坐多久,便各自去午休。 外头骄阳似火,客房里却凉爽幽静。 吴阅当真吃醉了,倒头就睡,沈映蓉坐到床沿,给他打扇。 魏氏小声道:“娘子也去歇会儿罢。” 沈映蓉:“我不困。” 阵阵清风从半开的窗户灌入室内,她起身走到窗边眺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翠。 团扇轻摇,沈映蓉坐到窗边,吹着凉爽的清风,闻到阵阵荷叶香,惬意至极。 晚些时候山庄特地给她备了湖鲜和春酒等物,皆是免费赠送。 但凡字画能入得了山庄主人的眼,都会特别款待,不仅吃住减半钱,走的时候还会赠与些物什。 沈映蓉亲去致谢。 途中她差魏氏携了山庄留给她的木牌去柜台做登记,方便结账。 到后园那边谢过山庄掌柜,回到客房院子时,刚跨进月洞门,就见萧煜拿着一根野草撅着大腚逗弄缸里的锦鲤玩儿。 那时周边林木茂密,些许阳光从叶缝中洒落下来,星星点点。 少年郎极其无聊。 哪怕他撅屁股的动作不太雅观,仍旧难掩身上的闲适。 听到声响,那儿郎扭头,瞧见沈映蓉路过,本能站直了身子,一改先前的随意,变得特别规矩。 沈映蓉行礼打招呼。 萧煜紧绷着身子回礼,全然没有投壶时的从容,就跟见着长辈一般,目不斜视。 他的微妙心态沈映蓉并未察觉,自顾回了吴阅的客房。 待她走远后,萧煜才偷偷扭头瞥,心下不禁有几分懊恼。 她又不吃人,他紧张作甚? 这算是二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尽管只有那么一瞬,却是萧煜主动促成的。 方才过来碰到魏氏,他故意问起吴阅的情形,得知沈映蓉去跟掌柜致谢,便守在这儿“巧遇”。 说到底,他还是有点心虚,毕竟对他人之妻生出旖旎心思,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申时四刻,游玩的人们打道回府,各家携带了山庄里的湖鲜和春酒等物回城。 这次众人玩得尽兴,约着下回又来聚一聚。 人们一一道别。 萧煜独自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鬼使神差偷偷掀起马车窗帘往外窥探。 遗憾的是他只看到萧同晖的马车过来,吴阅夫妇还在最后头。 萧煜放下车帘,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变得放纵。 想起那张清秀面庞,如果说最初在春晖园的一瞥令他惊艳,那今日的接触便令他蠢蠢欲动。 那女郎甚有意思,既能从容大雅,也有小风趣,投壶了不得,书画也甚好,言谈举止教养不输京中贵妇。 入了他的眼。 以前萧煜从未想过自己喜欢哪样的女郎,现在有了具象化,就是沈映蓉那样的。 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温柔似水;幽默时自带俏皮风情,惹人注目。 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萧煜情不自禁扬起嘴角,愉悦的心情压都压不住。 那时他并不知道什么叫情窦初开,只觉得一想到那女郎,便满脑子都是美好。 今日游湖不止他感到开怀,吴阅夫妇也很高兴。 沈映蓉笑颜道:“山庄掌柜送了不少湖鲜给我们。” 吴阅握住她的手,“今儿可要沾惠娘的光,若不是你出手救场,我可输得不服气。” 沈映蓉:“萧家的那些子弟也挺有意思,与一般的商贾不一样,没那么重的铜臭。” 吴阅点头,“萧同晖确实算得上儒商。”顿了顿,八卦道,“听说这支萧姓宗族跟京中的嫡系甚少来往,此次萧煜来宜州,中间大有名堂。” 沈映蓉颇觉好奇,“好端端的,他何故来了祖宅?” 吴阅压低声音,“我从衙门里听到传闻,说萧煜在京中惹了事,萧家为保他,这才将其打发到宜州来。” 沈映蓉轻轻的“哦”了一声。 吴阅继续道:“那小子瞧着人模狗样的,却是个混账东t西,听衙门里的人说……” 他把萧煜在京中惹上人命官司的事细细八卦一番,听得沈映蓉皱眉。 “到底是权贵子弟,视人命为草菅,聚众招妓且弄出人命来,实为不耻。” 吴阅:“所以才说人不可貌相,瞧着小子一副好皮囊,却是个衣冠禽兽。 “倘若不知此事,今日与他接触,我倒还觉得此人挺有意思的。” 沈映蓉提醒道:“这样的人,郎君日后少与其往来才好。” 吴阅:“惠娘提醒得是,无非逢场作戏罢了。”又道,“那小子是来避风头的,待京中把事情平息下来,多半就会回京,咱们也攀不上什么交情。” 这个话题并未持续得太久。 当时他们都未把萧煜放到心上,毕竟国公府的门楣与他们这种小门小户牵扯不上干系。 回到城里已经很晚了,两人去胡氏的院子坐了会儿,给二老带了不少小食。 吴安雄很喜欢山庄的春酒,兴致勃勃舀了一勺浅尝。 沈映蓉道:“爹尝尝他们家的肉脯,比东街的好吃。” 吴安雄尝了一块,是甜咸口的,很有嚼劲,他赞道:“甚好。” 一旁的胡氏笑眯眯道:“明儿差人给亲家也捎些去,想来阿宝喜欢吃。” 阿宝是沈旭的小名,也就是沈映蓉的弟弟,她应声好。 鉴于明日吴阅还要上值,夫妻俩并未坐得太久就回去了。 与此同时,萧家祖宅似乎因主人的高兴变得有生气一些。 萧煜在房里同方安道:“今日在山庄我相中了长青居士的画,方叔你得空了便去一趟,问问掌柜的开个价。” 方安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小主人向来不屑诗书字画之物,也没那个兴致附庸风雅。 萧煜解释说:“我想买来送给长姐。” 他的长姐萧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弟俩感情甚笃,似乎也说得过去。 方安并未多想。 不一会儿甄氏送来吃食,往日萧煜胃口不佳,今日却什么都能用下。 甄氏高兴道:“四郎胃口开了就好。”又道,“今日去游湖,可玩得尽兴?” 萧煜应道:“尽兴。” 甄氏:“四郎就要多出去走走才好。” 萧煜点头,他似乎在这里找到了消遣的兴致,不再像先前那般百无聊赖,处处看不顺眼。 这样的转变令甄氏欣慰。 一直以来小子都生龙活虎的,蔫了这么些日,可算像个人样儿了。 甄氏并未深究萧煜忽然精神抖擞的原因,还真以为他是跟萧家的旁支出去游玩心情变好了呢。 吃饱喝足,萧煜舒适地泡了个热水澡。 甄氏替他绞干头发,他端坐在凳子上,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嬷嬷,你可曾听阿娘提起过我的亲事?” 甄氏调侃道:“怎么,四郎想讨媳妇儿了?” 萧煜:“我才不要。”顿了顿,“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怕的是阿娘眼神儿差。” 甄氏细细梳理满头墨发,一本正经道:“老夫人这般偏疼四郎,你的亲事,夫人恐怕是做不了主的。” 萧煜没有吭声。 甄氏继续道:“国公府的门楣,多少女郎都想进来,现如今元娘在宫中得势,大郎二郎俱有出息,四郎日后也得给夫人长脸才是。” 萧煜撇嘴,“有阿姐和大哥他们在,哪轮得到我去出头?” 甄氏:“话可不能这么说,待四郎行过冠礼,便是大人了,到时候老夫人可由不得你像今日这般任性妄为。” 萧煜闭嘴不语。 祖母偏疼他是真,但严厉起来把全家大小唬得不敢吱声也是真。 他在府里虽然无法无天,却不敢去触碰萧老夫人的底线,因为真的会让他屁股开花,几个月都下不来床的那种。 绞干头发,甄氏服侍他歇息。 萧煜躺到床上,直勾勾望着帐顶,甄氏放下帐幔吹灭烛火,关门离去。 室内一片昏暗,檐下的灯笼透着微弱的光,映染到窗棂上。 些许昆虫躲在院子里吵嚷个不停,屏风后的男人翻了个身,明明有些困倦,却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道倩影。 不容置疑,他确实把沈映蓉给惦记上了。 第二日方安又去了一趟清溪潭,另一边的沈映蓉则回了一趟娘家。 沈家在和月坊那边,她捎带了两匹布和一些吃食过去。 得知她过来,沈母欢喜不已,忙迎到门口。 沈家祖宅早已被卖掉了,现在住的院子虽小,却干净整洁,处处透着文人的雅趣。 赵氏是屠夫之女,说起她跟沈父的这段姻缘,颇令人啼笑皆非。 当年沈家败落,沈映蓉祖父迫不得已变卖祖宅还债,后来实在穷困潦倒,便把沈父,即沈方哲也卖了抵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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