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偌大一片土地,得请多少帮手,发多少薪饷?更别提宫里当差的不比外头,人家可不是轻易使唤的动。 说是以德服人还差不多——跟李凤娘那个动辄打死奴婢的泼妇相比,自家儿媳妇明显贤惠多了。 温妃认准了徐宁是在谦虚,叹口气道:“行了,洗洗手进来用膳吧。” 可巧齐恒闻讯赶至,虽然知晓温妃不是恶人,可徐三能说会道掐尖要强,万一言语里有何冒犯就不好了,遂还是亲自过来看看究竟,省得事态加重。 出乎意料的是,殿里气氛十分融洽,母妃还特意让小厨房准备几道徐宁爱吃的菜肴,热情洋溢,似乎真把她当女儿对待。 齐恒觉得自己大概白操心了。 徐宁刚洗完手便瞧见他,忽然突发奇想,蹑手蹑脚来到他背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只肥美的楸甲幼虫要往他头上放——当然不是真放,只吓吓他,知道这人好洁癖。 齐恒及时反应过来,但并未被吓着,反而饶有兴味捏起那只肉虫端详,“这是什么?” 徐宁大失所望,他居然不害怕! 只得解释这玩意是天牛小时候的模样,正打算钻进土里越冬的,不过对农桑有害,故而发现了就该第一时间消灭。 齐恒频频颔首,颇为赞许,妻子虽不爱读书,却杂学旁收,这也是种本事。 瞥见温妃出来,徐宁连忙将肉虫塞回衣兜里,准备带回家装瓶抚养,她还没见过这玩意孵化的模样呢,正好长长见识。 因上一茬的菜蔬刚收割过,温妃无缘请他俩品尝田园风光,只准备了几样腌菜。虽然萝卜块略小、菜根也略嫌干瘪,徐宁还是尽责地赞不绝口,表示多亏婆婆治理有方才能年年丰收。 温妃却非睁眼瞎子,她自己种的跟外头买来的完全是两回事,明明翻土撒种浇水锄草除虫都一样不落,可收成实在对不起付出,年年除了往皇帝太后两处送些,就剩不下什么了。 连亲儿子都不得沾光。 齐恒神态自若,说实话,他更愿意到外头去买,母妃这些只能当减肥餐。 徐宁小心翼翼道:“您可有施肥?” 前世她外婆家住乡下,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不是说把种子往地里胡乱一撒就可以不管的,那跟靠天吃饭有何区别? 温妃不喜质疑,“自然有。” 每顿用剩的菜汤她都叫人泼洒到田地里,从哪来回哪去,应该不至于土壤贫瘠。 难怪呢,那点子稀汤寡水抵什么用,还未必能吸收。徐宁大着胆子道:“娘娘,施肥不是这么施的,要用更有效的肥料才行。” 她看永福宫上下人口不少,供半亩菜地应该管够了。 温妃尚没意会过来,“什么意思?” 徐宁以袖掩口,小声道:“夜香。” 这才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有机肥,乡下人家都这么干,否则哪能看到勃勃绿意?自然棵棵都生得干瘪萎靡。 只有被粪水滋润过才能汲取营养,这也是外头菜蔬好吃关键。 齐恒默默放下碗筷,看来自己真得减肥了。
第049章 宫宴 温妃并非糊涂人, 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是听过的。 不过,作为标准的名门淑女,心理上怎可能毫无抵触?生理上也接受不了啊。那菜圃离寝殿也就数丈远, 真用了徐宁之法,恐怕得“满室飘香”了。 以后人来人往岂不笑话?便是万岁爷恐怕也再难踏足。她种菜的目的本为讨景德帝喜欢, 而非将人越推越远, 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即便徐宁提出可以搭设暖棚,以此来杜绝气味兼避免霜冻, 温妃仍旧将头摇的跟拨浪鼓般,她宁愿减少收成, 也不愿用粪水去浇灌那些要吃的菜蔬,光是想想都难以接受。 徐宁看出婆婆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好退而求其次,“如此, 娘娘不妨多种些葱韭蒜、茄子豆角之类。” 豆角自己就能固氮,无须额外施肥, 而茄子跟葱蒜之类套种,既能合理利用空间光照, 还可有效抵御病虫害, 一举多得。 温妃觉得是个主意, 别的不提, 那韭黄薤白便是阖宫都喜欢的,陛下尤其钟爱。 徐宁对齐恒偷笑,“不止, 韭菜还能壮阳呢。” 她看温妃一定不介意再生个二胎。 彼时齐恒放下碗筷正在漱口, 闻言差点没呛死,恼怒地瞪了徐宁一眼, 上辈子有仇吗,想害他可以直说! 温妃也察觉了,“恒儿,怎么只用这么点?” 以前每次来她宫里都能干掉两大碗饭——当母亲的,总是乐于见到孩儿胃口大开。 齐恒只含糊说在府衙里已经用过了。 徐宁知道怎么回事,定是被夜香二字倒了胃口,这人怪脆弱的,还不如你娘呢,瞧人家多有滋有味。 齐恒彻底服气了。 回去后,徐宁随手将那只天牛幼虫交给红芍,“你替我养着罢,记得放在炭火多的暖房里,好让它尽快孵化。” 快到年下了各家都忙,半夏白芷另有任务在身,看来看去还是红芍最清闲。 红芍捧着那硕大肥美的玩意儿几乎晕倒,要知道她最怕虫子了!本待拒绝,可想起心中忧虑,如她不能证明自己有用,说不定哪天王妃就把她送人了。 遂还是鼓足勇气答应,“王妃放心,奴婢定会照顾好它的。” 许是感应到这句话的决心,肉虫子在她掌心轻轻蠕动了下,红芍强忍住尖叫,好险没把它丢出去。 转头让小丫头拿个玻璃罐子来,底下铺厚厚一层棉絮,再珍而重之置于其上,她发誓养自己的孩子都没这般精心。 又小心翼翼道:“请问王妃它吃什么?” 这个徐宁也不太懂,只知道素食,“左不过弄些杨柳叶子就够了。” 红芍松口气,她真怕还得亲手去抓小虫子喂养,简直不幸中之万幸。 徐宁吩咐完红芍,想了想,转身又去了厨房,端起一摞香肉卷饼朝书房走去。 人是铁饭是钢,她可不希望老公年纪轻轻饿出胃病来。 齐恒并无感激,要不是她害的,自己怎会才用三分饱?只能算罪魁祸首良心发现。 她倒识相,还记得先前约定,答应为他做这香肉卷饼。 齐恒拈起一张,饼皮的厚薄、层次、颜色与先前一模一样,“这是你亲手做的?” 都快赶上大厨手艺了,莫非竟是个天才? 徐宁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然。” 不过她只负责和面的那部分,擀面这种技术活还得交给专业人士,否则做出来的饼有拇指粗细,该如何下咽? 不过馅料的调配却是她亲力亲为,还照着齐恒平日口味做了改良,确保万无一失。 齐恒略尝了尝,再挑剔的舌头也择不出毛病来,可随即才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你洗了手没?” 他记得对面那只手可是摸过虫子的。 徐宁:……应该有吧?忘了。 * 年关将至,徐宁除了每日看看账本又多了一项任务,那便是给各位交好的世家送礼。徐馨跟文思远就算了,送礼还得还礼,省得人家麻烦,徐宁干脆利落将这家划去。 其余的自有章程,遵照旧例就行,诚意伯府另外添些也就差不多了,都是姻亲,无须介意枝叶末节。 可唯独要送去温府的徐宁不知该如何办理,她是新妇,或许该表示一下诚意?当然这主要取决于温妃态度,只要娘娘满意了,温家人即便不满意也没话说。 徐宁让向荣去请齐恒来,自个儿且在洒金梅花笺上端端正正写下外孙媳几个字。 齐恒进门时,便看到暖融融的阳光照在她脸颊上,依稀可见几根细微茸毛——定是当初绞脸没绞干净。 想起出阁那日她是如何跟梳头娘子斗智斗勇,坐在椅上猴儿似的没个定性,齐恒忍不住微笑起来。 徐宁性急,快步招他过来,请教该如何措辞。 齐恒倒也没推三阻四,兀自站到她背后,半俯下身,握着她的手缓缓执笔,落纸平稳而坚定,墨迹都不乱。 徐宁靠着他胸口,几乎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莫名呼吸一乱。其实以前便宜爹跟文思远也这么教过,那种感受却截然不同。 难道是因为齐恒身上的熏香?她分辨不出来,左不过龙脑冰片之类,十分清爽好闻。 忽然发现他腰间还别着她送的香囊,半年过去差不多快褪色了,气味也近乎没有,要不,给他再做一个? 正胡思乱想际,齐恒蓦然发声,“小心。” 徐宁险险回神,蘸了墨的狼毫笔在花笺上划出长长一道印记,还好没溅到衣裳。 她有点难堪,让人家白劳动了。 齐恒却不在意,另取了张空白信纸,“无事,重来。” 徐宁再度体会到情绪稳定的好处,这种夫君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求啊。 遂重新集中注意,开始认认真真书写,这回她真把自己摆在了温家孙媳妇的位置,希望来日见面愉快罢。 半夏奉命正要送茶饮来,甫一推门,便瞧见这副岁月静好景象,又默默掩上门出去。 白芷咦道:“怎么回来了?” 莫非嫌沏得不合口? 半夏很老成地摇头,“你不懂。” 其实她也不懂,可见到那样子,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该前去打扰:让小姐跟姑爷多享受会儿二人时光吧,虽然她很瞧不上静王自命不凡样子,可只有与他在一起,小姐会笑得这样甜美羞怯——太不容易了。 本朝规矩,每年除夕都会遍邀阖宫嫔妃与王室宗亲举办宫中家宴,也包括那些得宠的大臣们。但到了景德帝这儿,因为虑及腊月三十乃阖家团圆,不忍叫人家骨肉分离,遂改为小年举办,即二十三、二十四这天。 静王府也在受邀之列。 徐宁没想到自己竟能比便宜爹先一步参加此等盛会,不知徐建业心里该多哀怨——中年人也得多努力啊,再熬一熬等入了内阁或是升作尚书,或许就有机会收到请柬。 当然,不排除他会一辈子待在这个位置。 徐宁颐然望向镜中,两眼有神,双颊红润,活脱脱年画上走下来的送财童子,是最不容易出错的妆扮。 半夏小声道:“其实还能再美些。” 各府妯娌都会来,免不了又是一番比较,安王妃吴王妃倒罢了,已经过了争奇斗艳岁数,可作甚要被楚王妃踩着扬名?她看小姐样貌一点都不比李凤娘差呢。 徐宁含笑道:“这样就很好。” 能够讨长辈喜欢,又不招致同行嫉妒,她只想安安静静吃顿饭,不愿有任何风波。不知皇家的年夜饭多么丰盛?听说连甜品就有二三十种之多,其余炒菜、炖菜、汤饮更不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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