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自然义不容辞,真闹得人家妻离子散,长宁也难免为人诟病,流言可畏,世上的事都是说不清的。 当然他也仅能交给几名暗卫查去,自个儿暂且抽不出身来,为着北戎使节进京,阖宫都忙得脚不沾地,其他事只好先放一放。 北戎乃大齐边境的游牧民族,虽土地不够富庶,物产亦不丰饶,然那里兵强马壮,擅长游击作战,时不时屡有滋扰,若认真派大兵压境,又似乎得不偿失,出征一趟军费粮饷所费不呰,即便胜了,也无非夺回几座空城,可若败了,却会严重影响士气,泱泱大国,连几个蝼蚁都应付不来? 芥藓之疾,虽无足轻重,却着实使人头疼。 好在,北戎这回非为进犯,而是来求和的,去岁老汗王驾崩,新王登基,意欲为长子求娶一位王妃,顺便开设互市,互通贸易,以作两国友好之桥梁。 徐宁觉着这人想得还怪美的,有求于人不说,还想顺便拐个公主回去,太贪心了吧? 齐恒道:“互市对我朝亦有好处。” 一个国家的发展离不开经济活动,可徐宁觉着不那么公平,北戎需要大齐的粮食、菜种、布匹、陶瓷,可大齐却没那么需要北戎的牲畜、皮货、山珍,说到底,这些自己也能产,到底谁有求于谁还用说吗? 齐恒叹道:“但最近北戎发现了铁矿。” 这才给了他们底气。武器,乃是军队赖以维持的资本,然则北戎缺乏足够的工匠,冶铁术也不够先进,所以才来跟大齐谈这笔交易。 徐宁目光微微凝聚,看来,和亲势在必行了。 若大齐不应,北戎便会去找周边其他国家结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景德帝势必不会放任威胁坐大的。
第109章 讥讽 北戎人历来只存在于街头巷尾的话本子里, 京城甚少有人见过,靠着口耳相传才有个大概印象。有说青面獠牙披发似鬼的,也有说兽头人身体壮如牛的, 总归与俊美不沾边,说到底和亲已是几十年前的事, 这些年井水不犯河水, 理他作甚? 先帝膝下只一位女儿,自然舍不得让她远嫁, 景德帝虽然有三五位,然要么已经出阁, 要么就是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如何忍心长途跋涉? 故此和亲虽是必然之举,可人选却成了问题。 礼部遂有人提议,不如就请孀居的长公主代劳?左右她已嫁过一次, 再嫁一回也无妨嘛,她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 受了皇家这些年供奉,该是回报的时候了。 长公主当天就一路哭到慈宁宫, 她父皇母妃都驾鹤了, 宫里的人都不把她当人, 愣将她往刀山火海里推, 好歹先帝膝下只她一个女儿,如今个个都来磋磨,让他老人家九泉之下如何心安? 邓太后被她哭得头疼, 加上长公主亲娘去得早, 差不多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何忍心让她远嫁?皇帝若真如此不近人情, 恐怕会遭臣民口诛笔伐。 景德帝无奈,只得将礼部尚书叫来骂了一顿,谁叫他怂恿底下生事?礼部尚书满面委屈,还不是您授意的吗,否则他哪有这种胆子,嫌命长呢。 现在看来,派长公主和亲的确不是个好主意,别的也就罢了,长公主年已三十七,塔骨木王子却方二十,就算人家不嫌弃,景德帝也拉不下脸来,如此,只好另寻良策。 于是一面将使节稳在京城,一面安排阖宫家宴,好歹把这事办得体体面面的,宾主尽欢。 三皇子对这种场合向来敬谢不敏,杨九儿却喜欢热闹,天天闷在家中大眼瞪小眼多没意思,既然齐忻不拦着她出门,干脆她也就自己做主了。 而且她也对传闻中貌若夜叉壮如罗刹的戎狄人颇感兴趣。 然见面之后却是大失所望,倒不是说戎狄人长相俊美,根本这些人就跟丑或俊不沾边,一模一样的容长脸,下颚骨异常发达,跟发腮似的,放在西方或许是具有男人味的标志,可是配上细长的眼睛跟微微塌陷的鼻梁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杨九儿完全分不出大王子跟他身边的侍从有何区别,“哪个是塔骨木?” 徐宁道:“脖子上戴狼牙项链的那个就是。” 杨九儿定睛看去,确实身量要高挑一些,肤质更细腻,牙齿也更洁白,想必还是经过改良的结果。但说实话,黑成这副模样,也看不出来皮肤如何。 景德帝照例一套程式化的开场白,对远客表示热烈欢迎,塔骨木则礼貌地起身敬酒,目光灼灼掠过对面,似乎在分辨哪个是他未来的妻子。 很可惜,都不是。景德帝原本请长公主赴宴,然长公主还在为那番话怄气,压根不来捧场,她的座位只好空着。 被人毫无顾忌打量,吴王妃感觉有所冒犯,“这人好不知礼,女眷们不该避嫌么?” 徐宁小声道:“听闻草原上还有抢婚的习俗,看上谁就直接掳到帐篷里,之后顺理成章结亲。” 虽然大多为自愿,可是否真的情投意合又有谁知呢?那里的女子亦颇豪迈,大庭广众与男子调笑比比皆是,想必野合也不足为奇了。 吴王妃听得瞠目结舌,这可真是民风彪悍,就怕北戎王子将那套风俗带到宫里,看上谁直接掠走,岂不麻烦——和亲少不了陪媵,带几个美貌宫女亦属常事。 吴王妃忧心不已,早知道就不来了,万一塔骨木看上她可怎么好? 徐宁失笑,“放心,我想人家还是有分寸的。” 她们这些都是有品阶的命妇,哪能随便掳走,不怕惹人非议?徐宁则是最安全的那个,但凡不是瞎子,都看得出她身怀六甲,怎么也不至于搞错身份。 吴王妃看她不停往嘴里塞各种吃食,每上一道菜都得尝尝鲜,筷子就没停过,想问又不好问得——她在静王府难道天天忍饥挨饿,五弟这般狠心么? 要说齐恒实在冤枉,他自认给爱妻定的戒条够宽松了,架不住徐宁就爱偷吃:光明正大地允许反而没意思,背着齐恒打野食反倒饶有趣味呢。 徐宁悟了,原来骨子里她跟个渣男没区别。 酒过三巡,塔骨木正式提出求亲一事,话里可不怎么卑微,反而无所谓似的略带威胁,他来时顺便去了西羌与东离,那两国倒是有适龄的可以许配给他,若无缘求娶上邦公主,他不介意退而求其次。 景德帝笑意淡去,这小子竟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然而还真摸准了脉门,他可以不在意北戎求娶别国公主,却不得不在意那铁矿。 他沉吟片刻方才开口,“朕膝下诸女,最长者年只十三……” 这个岁数,按理也可以说亲了,但总归是不适合圆房的。 塔骨木立刻道:“无妨,可以先行婚礼,两年后再成合卺之事。” 他的汉话说得不错,对本朝典章亦熟极而流,可见有备而来。 景德帝不得不认真考虑,若真如此,倒不失为两全之法,虽则让爱女孤身在外不十分放心,可若塔骨木真能做到两年内谨守男女之别,此子未尝不可托付终身。 丽妃闻言不禁慌了手脚,酒盏倾翻在地,胡贵妃呵斥道:“贵客面前这般粗心,枉你也是宫中老人了!” 丽妃红着眼眶,她如何镇定得下来?她膝下只这么一个女儿,皇帝却要将她许配给北戎蛮子,十三岁的年纪就要去那冰冷偏僻的地方了此残生,为娘的岂能心甘? 邓太后见状,吩咐道:“温妃,你先带丽妃下去换身衣裳,别失了礼数。” 温妃在宫里的人缘向来不错,可碰到这么个烫手山芋,叫她也无计可施,只能叹着气起身。 徐宁从善如流道:“娘娘,我陪您过去。” 怕丽妃有气往别人身上撒,多个人好歹能照应点儿。 温妃感激她肯体恤,十分愧悔先前竟有让齐恒纳侧的想法,这样的王妃,真是打着灯笼也没地儿找。 来到自己的住处玉芙宫中,丽妃再也绷不住了,抱着女儿大哭起来。公主小名菡萏,看上去真如初开的荷苞一样,虽说年已十三,身躯幼细如稚童,这会儿听说自己要远嫁,亦不禁潸然泪下。 温妃劝道:“妹妹想开些,这和亲未必是件苦差事,好歹是去当王妃的,何况北戎王子也说了,两年之后再行圆房……” 丽妃道:“姐姐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没女儿出嫁!那等风沙苦寒之地,换你你肯不肯去?” 说是等两年,谁知道北戎王子耐不耐得住,世上多的是色中饿鬼,便是真长到十五,公主这般荏弱,哪里禁得起那蛮牛磋磨,更别提北地饮食粗粝,种种风俗皆与京师不同,能否熬到成人还两说呢。 被人一通挤兑,温妃难免脸色尴尬。 徐宁虽也觉得婆婆缺乏情商,劝人哪有这等劝法?当然站在温妃角度,她自然得帮景德帝说话,到底和亲已是必然之举,只在心甘情愿还是被迫同意而已——倒不如大大方方些,皇帝还会多给些赏赐,对公主也会多加照应,否则得罪狠了,将来不闻不问岂非更糟? 徐宁也不言语,只默默叫人打盆热水来给丽妃擦脸,最好再施点脂粉,哭得两眼红肿,待会儿还怎么见人? 丽妃绷着脸,“我不回去。” 现在的她哪还有心情吃喝,看见那帮外地人就倒胃口。 徐宁道:“您当然得回去,还得表现得高高兴兴的。” 丽妃:…… 齐菡萏也收起啜泣,诧异地看向她,五皇嫂与她无冤无仇,作甚非得坑害她? 徐宁道:“娘娘当真以为,陛下会派公主和亲么?” 丽妃惊疑未定,难道不是?可方才看那意思,几乎就要当场定下来了。 徐宁也说不上来,但她有种直觉,这事应该没那么简单,不到万不得已,景德帝应该不会牺牲亲女儿这样无耻。 而一味哭哭啼啼毫无效用,只会惹人生厌,说不定景德帝一气之下,还真就把菡萏许给塔骨木了。 丽妃到底还是听从了徐宁建议,并非她耳根子软缺乏主见,而是事实证明,这位静王妃多数时候都很明智,只瞧她如何将宫里宫外收拢得服服帖帖便知了。 梳头洗脸,又画了个淡妆,丽妃方才整衣回到席间。景德帝果然神色轻松许多,没再提起和亲之事,只言饮酒,反倒是那塔骨木王子有些坐立难安,几欲重提,又被轻轻挡了回去。 胡贵妃轻笑道:“丽妃妹妹眼睛怎么肿的跟桃似的,别是偷偷哭过了吧?” 又望着温妃掩口道:“你也不帮着劝劝。” 徐宁觉着此人真乃后宫搅屎棍,不挑拨离间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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