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眼奴仆的状态后,收回目光步出了院子。 * 日头已高,屋中随之敞亮。 明毓睁开双目,茫然地望着熟悉的帐顶。 失神了良久,娥眉微蹙,随即抬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左颊。 感受到了疼痛,明毓眼中的茫然不减,反之更甚。 她记得,在花灯节上,她被撞入河中,溺水了。 溺水的窒息感积压着她的五脏六腑,想要呼救却徒劳无功,只能绝望无助地等着意识从身体上抽离。 而今她出现在这里,是被救活了? 可昨晚脑子昏沉时,她似乎看见了谢衍。 他竟趁着她虚弱之际,翻身便覆了过来,乘人之危? 可六年夫妻,明毓多少有些了解谢衍,他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明毓坐了起来,揉了揉额角,随之掀开了帐幔下了榻,待看到屋中熟悉的摆设,面色顿时一凝。 她怎么会在谢家?! 这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接着是青鸾的声音:“夫人可醒了?” 她回过神来,应:“醒了,进来吧。” 青鸾推门入内,见主子还在榻上,便道:“主母那边差了人过来,要唤夫人过去。” 主母? 谢家主母吗? 她与谢衍和离后,没再见过那面善心恶的婆母了。 如今谢家主母还要她去见她? 青鸾生怕主子去迟了被责骂,匆匆到柜子前寻衣裙。 拿了一套衣裳出来,说:“本该早些唤夫人起来的,可今早大爷上值时嘱咐了,莫要打扰夫人清梦。” 明毓二十来年都习惯了谨小慎微,惯会注意小细节。 她从青鸾的话中听出了端倪,再看青鸾没有半分意外的模样,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若她溺水被救起来,青鸾决然不是这副神色。 青鸾把衣裳捧到了跟前,明毓瞧了一眼,暗暗蹙眉。 她在闺阁中,到后来嫁入谢府的六年间,都很少穿过鲜亮衣裳。 自长开身体后,母亲常说她眼睛上挑,和过于丰腴的身段不太正经,若打扮得明艳,便会让人觉得像是勾栏打扮。 是以屡屡花朝茶席,春日宴,她皆不敢穿修身且亮色的衣裳,更是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旁人都说明家二姑娘性子阴沉不讨喜,到了定亲的年岁,她几乎是无人问津,便是有,也是寒门子弟。 而那时只有贡生功名的谢衍,即便只是尚书右丞家的养子,却已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时,明毓打量了一眼首饰贫瘠妆奁。 里边摆放的都是好几年前首饰了,没有一件是谢衍做大理寺评事后添置的。 斟酌一二后,问青鸾:“我嫁入谢府,多久了?” 青鸾回想了一下,说:“有十一个月了。” 十一个月? 可分明她和谢衍已经成婚六载,和离数月了。 若才成婚一年,那现在是庚午年?! 这、这太过玄乎了。 青鸾给主子束好了发髻,往妆奁中望去,取了合适的玉簪和耳坠给主子佩戴。 “大爷入了大理寺当值,也是有官身了,夫人这总算是熬出头,也能扬眉吐气一番了。” 青鸾所言,让明毓思绪回到了与谢衍刚成婚一年的时候。 谢衍是科举会试榜首,生母病逝,便放弃了殿试。即便如此,帝王还是留意到他了。 恰逢大理寺办案,谢衍在旁协助得以破案,所以折子上多了他的名字。 帝王也就给他封了官,让他入大理寺做八品评事。 本是喜事,可谢家主母却是不喜的。 谢衍是谢家的养子。 谢家主母嫁入谢家,三年无所出,便用了民间法子,抱养一个孩子坐胎。 谢衍名字中的衍字便有丁男繁衍之意。 谢衍两岁入府,不过半年,谢家主母便有了身孕,而后四年连续生了三个孩子。 有了亲生的孩子,谢家主母眼里哪里还会有这个养子。 直至谢衍会试榜首时,她才想起谢府最远的院子中还有个谢衍。 明毓记得,便是谢衍入了大理寺任职开始,谢家主母每日都要唤她过去两回。 静澜园偏僻,离主院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便是走都要走上差不多一刻。 去了主院也没个地方坐,主母更是不会唤她坐。 也是那会,她动了胎气。 明毓思及唯一的孩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心微微一颤。 颤颤巍巍把掌心放到了腹部上。 与谢衍成婚已有十一个月,她记得这个时候,景煜应该是已经来了的! 明毓顿时又惊有喜。 若是景煜真的已经来了,那这再玄乎,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青鸾光顾着给主子梳头,压根就没发现主子脸上有什么不同。 明毓暗暗压下心下惊喜,妆整后与青鸾出了屋子。 出了院外,以往精心打理过的小院不见了,反而是破旧小院。 明毓惊叹神奇之余,出了院子,穿廊过巷,许久后才到主院。 还未入院门,便听到有妙龄姑娘与稚龄小姑娘嬉闹的笑声。笑声中掺着几声翠鸟的叫声,好不热闹,与静澜园的幽静截然相反。 院中嫡出三姑娘和四姑娘正在玩毽球,明毓入了院子时,二人都停了下来,脸上笑意相继敛去。 相比养子谢衍出色的外貌,谢家三兄妹只能算是寻常。 年纪尚小的谢四姑娘一身桃红色的衣裙。她本就惯得脾气骄纵,此时眼里的嫌弃一如既往的不做掩饰。 九岁谢四娘不仅脾气骄纵,还恶毒。 明知她有孕,也知她摔倒会是什么结果,却还是因撞破她被责骂的场面,从而恼羞成怒的推倒怀孕七个月的她。 明毓再看到还是八九岁的模样谢四娘,攥紧了手心,眼底也浮现出了冷意。 她险些小产后,谢四娘并未得到应有惩罚。 谢家主母勒令封闭消息,再三警告她对谁都不能提这事。 她和离前,十五岁的谢四娘已然懂得温柔贤良来掩盖曾经做过的恶事。 因在外都是好名声,后来更是与伯爵府世子订了婚事。 “你直直瞧着我作甚!?莫要以为谢衍做了个八品的芝麻小官你就能拿乔了!” “若不是我们家供着他读书,官场上又有父亲提拔,他现在何德何能才能进大理寺。”谢四娘素来瞧不起谢衍,是以这话一点也不客气。 这些话,大抵是谢家主母与她说的。 谢衍确实是在谢家自家的学堂念的书,这点说不得。 但要说谢家家主提拔谢衍,却说不过去了,分明是谢衍自己筹谋的出路。 明毓别开目光,唤了声:“四妹多虑了,我没有拿乔。” 谢四娘白了她一眼:“还说没有拿乔,从母亲差人唤你到现在都快过去小半个时辰了。谢衍才入大理寺第一日,你就没把母亲的话当一回事,往后等谢衍升了官,你的心气岂不是要傲到天上去了?” 久久未说话的谢三娘拢了拢发髻,适时的打断:“四妹,别说了。” 谢四娘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谢三娘睨了眼明毓,说:“方才有女客来,母亲去招待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回去吧。” 明毓心知是故意被为难了,略一颔首,道了声:“我先回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在回静澜苑的路上,明毓暗暗地又掐了自己一把。 ——是真的。 不禁思索她怎么忽然就回到过去了。 难不成是她溺水死了,魂魄飘回了五年前,附到自己的肉身上了? 明毓猛然想起昨夜来。 她昨夜似乎与谢衍行了房,一算日子,这时小景煜在她腹中还未足月,会不会因此影响到腹中的孩子? 思及此,明毓忽然间有些站不住了。 比起回到过去,比起谢家与谢衍,她最为在意的,是她那早早就夭折了的景煜。 她脚步一顿,与青鸾道:“去准备一顶轿子,我要出府看大夫!”
第3章 欲离谢府 金乌西沉,丹霞铺天。 一顶青顶小轿停在了谢府外,谢衍下了轿。身子被暮色所笼罩,似湖面秋镜一样,映得他面色冷如霜雪。 谢衍身穿藏青官服,手提着一兜沉甸甸之物。 那藏青官服,穿在他身上,衬托得身形挺拔而有威严。 昔日衣袍洗得泛白,不受府中待见的主子,现今摇身一变,竟有了官身。 守在门外的门侍一时未能从这转变反应过来,更是没有像待旁的主子那般迫切上前撩帘搀扶。 直至人行至跟前,才恍然回神,忙唤一声:“大爷。” 谢衍并非真二十一岁,如今内里的他,已是二十六的年纪,在大理寺待了五年,身上那股子冷漠不自觉地挟着威严,较之让人更难以接近。 待谢衍离得远了,门侍才敢小声议论:“大爷这气度,说是真正的世家公子都不为过,反倒是二爷,总差了那么些* 。” 另一门侍脸色一变,警告道:“最近主母最忌讳的就是旁人说二爷不如大爷,不想被罚就别乱说话。” 门侍脸色也随之微变,心中生怕,忙转移了话题,说:“你说这大爷是不是个面瘫子。我从未见过大爷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有过别的情绪变化,而且方才见他的时候,总觉得背脊凉得慌,明明之前没有这种感觉的……” * 明毓看过大夫,喝了坐胎的汤药后,心里才安定了下来,也有空闲思索现今的情况了。 其实她和谢衍和离后,日子过得很安逸。若是让她选,她不想人生再重来一遍。 但若是在上边加上一个景煜,她是愿意的。更别说,她落了水,应该是溺水身亡了。 既如此,她很快便接受了这一变故,不再纠结。 只是,上辈子的悲剧,她不想再重新走一遍。 若可以,她想趁早和离。 不用被谢家主母母女蹉跎得一而再动了胎气。 不用再面对冷心寡情的谢衍。 思索间,不察房门被推开,直到冷静得熟悉的嗓音传来。 “你身子不适?” 明毓早在清醒时,做好了再见到谢衍的准备,是以再听到他的声音,并没有那么吃惊,只是眼神微变。 她暗呼了一口气,转头朝着床榻外望去。 映入她眼中的谢衍,似乎年轻了许多。面庞俊朗如月,清冷孤俊,神情冷淡,一袭藏青圆领官袍纤尘不染。 如一潭无波湖水的眸子,寒色姣姣。他的视线定定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无论多少次,与他四目相对,都会因对上他那双冷淡的双目而觉得浑身一寒。 谢衍似见她不应声,又复问:“你身子可有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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