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毓恍然回神,心下暗暗紧张了起来,脸上浮现疑惑之色:“夫君为何这么问?” 谢衍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这声“夫君”却已是时隔半年,更是隔着一世,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他解释:“屋中有药味。” 明毓暗暗松了一口气,解释:“心神不太宁,青鸾给我熬了碗安神汤。” 若有和离心,她必然不会与他说有孕一事。 若说了,和离就难了。 他上一辈子那么轻易就答应了和离,这辈子应该也不会多加阻拦。 谢家水太深太浊,她这辈子想让景煜平安出生,在被爱的环境之下成长。 她永远都忘不了,在景煜的灵堂上,谢衍那副冷漠无关的模样,哪怕他待任何人都一样。可她的孩子,也作为谢衍的孩子,起码要得到与旁人不同的偏爱。 谢衍默了默,平静的道:“安神汤用多了,对身子不好,往后莫要再服。” 明毓点了头:“我往后不用了。” 下回再服用坐胎汤,得避着他才成。 谢衍把手中的兜子放在了外间的桌上,说:“现在是吃梨的季节,我见街上有卖梨的,便买了些回来,让青鸾切一些来吃。” 明毓愣了愣,瞧向他放在桌上的兜子。 有些纳闷。 五年前的谢衍有从外头买过吃食回来? 谢衍瞧着她出神的模样,又说:“院子的白梨酸涩,今年就别吃了,若想吃,我下值给你带,或是让青鸾出去买。” 他记得,她嫁进来的时候,嫌弃白梨酸涩难食,才会费了心思侍弄。 随后静澜苑梨树结下的果子一年比一年甜。 但今年还是带着些许酸涩口感的。 听着谢衍的交代,明毓面上露出了一丝古怪,可看他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霜冷面容,稍稍把那丝怪异压了下去。 谢衍在外间的长榻上坐下,取了小桌上的书卷看了起来。 明毓瞧去,暗自皱眉,心说这往常都去书房的人,怎就在屋中看起书来了? 正在琢磨,青鸾敲门道暮食已经备好了。 明毓下了榻才反应过来,方才谢衍回来的时候,她并未下床相迎,这放在五年前是不可能的。 五年前的自己,还未经历丧子之痛,还未彻底认清谢衍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抱有期待。 但即便反应了过来,明毓也没有再献殷勤贴他冷脸的打算。 饭菜送到了屋中。 是两荤一素一汤。 很是简单的粗茶淡饭。 饭桌上也没有让人布菜的习惯,她才坐下,谢衍便盛饭盛汤。 偶尔他也会做这些事,明毓也没怀疑。 明毓胃口不佳,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了碗筷:“我吃好了,夫君慢用。” 谢衍看向她碗中的剩饭,并未说什么,只是琢磨这饭菜大概不合她的胃口。 用了晚膳后,明毓到院中走了走,看到梨树枝头上的白梨,相对比谢衍买回来的,她其实想吃带着些许酸涩的梨。 她琢磨着一会让青鸾摘几个切来吃。 瞧了许久,待收回目光时,却看到了不知在廊下站了多久的谢衍。 谢衍似在望着她,见她发现了自己,问:“你想吃酸口些的?” 明毓没应,他却已经走上前来摘了两个,交给了她身后的青鸾,吩咐:“切好送到屋子里去。” 青鸾接过,然后去小厨房切梨,往窗外偷瞧了一眼,心说夫人才有孕就想吃酸的,怀的该不会是个小公子? 今日去医馆,大夫诊脉后,说因月份小,还不能准确,但按照经验来看,是有孕了。 从医馆出来,夫人便交代了谁都不能说这件事,说是等胎坐稳了,才对外说。 就是大爷这边,也暂时不用说。 院中,谢衍摘了梨后迟迟不走,就站在明毓的身旁,明毓有些不习惯。 往常他们俩待在一块都是话不投机,前一年都是她在说,他听。 后来她没了那股子说话的劲,就尽量避免与他待在一处。 虽同在一屋,可谢衍很多时候都是待在书房里,差不多到就寝时才会回屋。 身旁有块冰山在,明毓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开了口:“估摸着热汤也差不多好了,我先回屋沐浴了。” 说罢,便转身朝屋子里边走去。 谢衍“嗯”了一声,转身瞧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沉吟。 虽时隔五年,可好似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 这个时候的明毓,理应没有这般冷漠才是。 今日外出一遭,谢衍已然明白自己是回到了何时。 推算了日子,这个时候的明毓应当已经有孕。 昨夜见到死了却活着的人,不信诸佛鬼怪的谢衍便以为是做了梦,便顺着身体的欲念而动。 孕时前三个月不能同房,这是上一辈子大夫交代过的。 昨夜同了房,今日回来前特去医馆询问过,大夫说一回两回,只要不激烈,没有太大的反应,也就无事。 但今日又用了安神汤,不知有无影响,明日得去问问大夫。 谢衍感情淡薄,比起谢家人,他只对他们母子二人有些许在意。 上辈子若知和离后她会死,他是决意不会和离的。 而景煜的死,是一切转折的关键。 明毓的日志中,便是从那时开始觉得他可怕的,和离的心思也是那时生出的。 这辈子,他不欲再和离。那便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不让景煜有夭折的意外。 ——她既觉得他冷漠得可怕,那他便竭力扮作一个正常人。 谢衍在院中站了许久,直到夜色笼罩下来,他才回了屋。 屋中安静,明毓还未从耳房出来。 谢衍行至梳妆台前,看了眼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停驻半晌,他扯动嘴角,意图扯出一个笑来。 但嘴角一扯,仅是面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漆黑的双目中更没有半丝笑意,依旧是一贯的冷漠。 甚是僵硬古怪的表情。 反复做了几遍,直至二房传来声响,他才不动声色地坐到了长榻上。 做了二十六年不知情绪为何物的怪人,扮演一个正常人于他而言,还是不能操之过急,需得循序渐进。 明毓从耳房出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梳头。 冷不丁地,坐在长榻上的人忽然开了口:“想不想搬出谢府?” 明毓梳头的动作一顿,惊愕地从镜中望向谢衍。 搬离谢府? 谈何容易。 她眼底的错愕逐渐变成了讥讽。 要搬出谢府的事,上辈子不是没提过,可却没能成功,反倒是谢衍被人参了一本忘恩负义,不孝父母。 上辈子谢衍向谢家家主和主母提出此事之时,他已经踏入了官场,能给家族带来荣耀,谢家家主自然不会同意。 而意外的,不喜他们夫妇的谢家主母反应最为激烈,甚至装了病,在床躺了半个余月。同时怒斥谢衍不孝,还没还养育之恩就想着脱离谢府。 也是因谢家主母这么一通闹,谢衍被帝王斥责,此后再想搬出去,更是难上加难。 余下那几年,谢衍一直被谢家扒着不放。他走得越高,也就越难摆脱谢家。 但这还不是最为主要了。 她分明记得这是第二次她动了胎气后,他才提出的,这辈子怎就提前了? 是她不一样了,还是……他也不一样了? 背对着谢衍的明毓,双目逐渐泛凉,带着试探之意,她语声平缓的问:“夫君怎会忽然提起要搬出谢府?”
第4章 同床异梦 “夫君怎么忽然提起这事?” 谢衍应:“成婚时就有这想法,但囊中羞涩,便一直搁置着。本想先在大理寺任职满一年,领了些俸禄再提,可在昨晚听到你梦呓后,思虑再三,便先问问你的意见。” 前边的话,与上辈子谢衍说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听到“梦呓”之时,明毓丽眸中闪过一丝惊疑。 难不成昨晚回来时,见到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沉目静思几息,她侧过身子望向他,问:“我在梦中都说了什么?” 谢衍与她对视,眼中并未异色,回:“不知你梦到了什么,边哭边梦呓,旁的听不清,却是听清了你说你不想待在谢府。” 他似回忆了一番,又道:“哭得尤为厉害,想是待在谢府让你极为不快。” 听了谢衍的话,明毓神色怔怔。 再望向神色与寻常无异的谢衍。虽无表情,可却给人一种他不会说谎的感觉。 成婚六年,谢衍似乎还真没对她说过谎。 昨晚她意识恍惚间看到谢衍,或许想起了一些往事,说不定睡梦中真说了那样的梦话。 暂且找不出破绽,便先信了他所言。 不管她与他还能做多久的夫妻,可他既然提了,那最好是能搬出去。 她转回身,拿起梳篦,心不在焉地梳着发,说:“府中的日子是怎么样的,夫君也是知晓的,但便是我想搬出去,可哪里有这么好搬的?” “你既想搬,我便想法子。”他说。 明毓心道上辈子就是搬不成,他反倒让帝王斥责了一番,更是与谢家绑在了一块,无情地被吸附血肉。 谢衍除了为人冷漠,却没有对不起她,他们夫妻一场,她觉得还是得提醒他一下。 “夫君现在入了仕途,能为谢家光耀门楣了,公爹怎舍得放夫君离开?” “况且,婆母虽不大在意夫君,可未必见得能让夫君离开谢府。还是好好思索再提,免得经过多方口中转述,传出去反倒是夫君不孝了,他日说不准都说夫君忘恩负义。” 谢家主母执意不放谢衍走,绝对不会是因为谢衍能给谢家带来荣耀。大概有别的原因在,才咬口不放。 谢衍瞧了她一眼,点头道:“夫人所言,是该好好思量再作决定。” 上辈子他本意与养父心平气和商量,却不想到了最后,却闹到了帝王跟前去。 这辈子他打算,让养母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 明毓:“是该好好思量,别提了之后,到头来里外不是人。” 谢衍点了点头,随后去洗漱。 明毓抹了香膏,又吃了青鸾方才送来的梨。 很是酸甜可口,但梨性寒,也不敢多吃,只吃了两块便不吃了。 她不欲再与谢衍闲聊,放下签子,简单地漱口后便上了榻。 待谢衍从耳房出来,床幔已然放了下来,只剩一室寂静。 晾干身上水汽,熄了外间烛火后,他也上了榻。 纱帐昏暗之下的静默显得压抑,满是沉沉的寂寥。 明毓察觉睡在外侧的人动了动位置,似把手臂横了过来。 感觉到了他的靠近,暗暗拧眉,推脱道:“我今日不太舒服,不太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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