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崔以霏。 那个总是跟在妹妹身后,看起来柔软怯懦、动辄哭哭啼啼的崔以霏。 如此反差,叫人惊异! 裴云舒一脸“我早就知道”的淡定,拉她坐下。 “我早就见识过以霏的射艺,其实她文章写得也极好,我虽足够努力,却始终差她一点。就是这一点,却是百般努力也难以追上,大概这就是天生的才华。” “不过,她平日总是藏拙,大约是不想刺激崔以晴吧。” 在原来的世界,闺蜜也曾跟她探讨过这类问题,结论就是,有时候你明明没做什么、没释放恶意,但你的优秀对某些人来说,已经是一种刺激,会让她感到不安和压力。 “原来,崔以晴是嫉妒加自卑,难怪她对以霏敌意那么大。” “我听说,要把以霏嫁给肖别鹤,也是崔以晴撺掇她母亲的。” “肖家与崔以晴的母家王家,本就有通家之好,肖大公子已婚,崔以晴又看不上肖别鹤,就想了这么个无耻的主意。既全了她外祖家的情面,又能作贱以霏。” 世上竟有人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今日倒是奇怪,以霏竟然展示了真实水平。”裴云舒说着,站起身,“走,咱们去恭喜以霏。” 马场上,石犹耀脸上挂着自豪的笑,隔着人群与崔以霏遥遥对视,视线相触后又立刻分开,崔以霏的嘴角愉快地勾起。 这一幕落在卢筠清眼中,她忽然明白,崔以霏为何全力以赴了。 “对了,念纯去了哪里?”卢筠清忽然想起,自从骑射会开始,就没见到盛念纯。 “她说上午在溪边吹了风,着了凉,去厢房休息了。你净手那会走的。” “烟树”,裴云舒转身看向侍女,“安排这里的厨子熬些姜汤,等念纯起来喝。”
第14章 黑衣刺客 骑射会之后,照例是宴席。 崔以晴罕见地给崔以霏端了酒,祝贺她拔得头筹。崔以霏激动的双颊发红,眼中闪烁点点泪光。 看这情形,崔以霏是真把她当妹妹来看。 酒过三巡,裴云舒嫌闷得慌,叫卢筠清和盛念纯出去走走,盛念纯恹恹的,不愿动,捧一碗姜汤慢慢喝。 卢筠清就跟她一起出来。 临近傍晚,路边开了一丛丛月见草,在暮色中愈发明丽可爱,两人边赏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僻静所在。 正欲返回,忽见崔以晴和丫鬟一边一个,架着崔以霏走来,崔以霏脚步虚浮,眼神空茫,显然是喝醉了。 日常跟在崔以霏身边的侍女,却不见了踪影。 卢筠清顿起疑惑,和裴云舒对望一眼,双双走上前。 “以霏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 听到裴云舒的话,崔以晴似乎吓了一跳,立刻笑着说,“阿姐喝多了,扶她去休息。” “去厢房的路,不在这边。”卢筠清道。 崔以晴狠狠瞪她一眼,“我几时说要去厢房了?阿姐择床,不睡外头的床,只好先扶她去马车上休息。” 崔以晴说着,就要加快脚步,被裴云舒伸手拦住。 “没记错的话,崔府的马车并未停在西边。” 皇家马场共有东、西两个停车的地方,马厩、杂物间等一应俱全。 “阿云你有所不知,下午我家马车被人借用,回来就停到西边了。快些让我过去,以免阿姐吹风着凉……” 一口一个阿姐,莫非崔以晴转性了? 正疑惑间,前边停车处传来急促脚步声,并粗重呼吸。 “崔以晴,快,我来接人了……” 临到近前,声音生硬止住,气喘吁吁地肖别鹤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有些迷惑。 原本说好了,崔以晴把喝醉的崔以霏交给他,由他来“照顾”一番,就算不能真的怎么样,只要让崔以霏上了他的马车,他们的亲事就算板上钉钉了。 然而眼下,情形似乎有变,裴云舒和卢筠清一个脸色铁青,一个神色冰冷,不像是要来帮他的…… “崔 以晴!”裴云舒几乎是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 “你到底要做什么?” “把喝醉的阿姐交给尚未婚配的男子,你安的什么心?” “你是存心要毁她名节?令她无法选择,只能嫁给肖别鹤,是不是?” 阴暗诡计被戳破,崔以晴索性把脖子一梗,昂首道,“阿云,我们崔府的事,你少管。” “以霏与我有同窗之谊,她的清誉,我不能不管;你父亲与我父亲同朝为官,崔府名声,我不能不顾。” “烟树、晴川,去把崔小姐接过来。” 裴云舒身边两个侍女皆身手不凡,崔以晴虽百般不愿,却争不过,只能任她们把人抢走。 崔以霏似乎已经睡着了,头软软地靠向烟树肩膀。 被亲妹妹这般算计,却浑然不知,卢筠清觉得她十分可怜,立刻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 “崔以晴,你这般算计亲姐,就没想过,万一这件事宣扬出去,亦会有损你的清誉,到时,你心心念念的殷玄会愿意娶你吗?” 卢筠清猛然抬头,是了,崔以晴对她的恶意,多因殷玄而起。 “你…… 这件事只有我和肖公子知道,只要她乖乖嫁给肖公子,就什么事都没有。她的清誉,崔府的名声,丝毫无损。” “要怪就怪你们,横插一脚,坏我两家好事!” 卢筠清实在忍不住了,脱口而出,“趁着以霏喝醉,把她送到陌生男子马车,这也算是两家好事?有人问过她的意愿吗?” 崔以晴恶狠狠瞪她,“乡巴佬,不要以为有公主撑腰,你就了不起了!未来的驸马姓严,你姓卢,这关系远着呢!” 面对裴云舒,她的气焰尚有三分收敛,对卢筠清就是火力全开了。 卢筠清冷笑,“乡巴佬怎么了?我在乡下住了五年,也没见过比你更歹毒的乡下人!” “你……你竟敢拿乡巴佬来跟我比!” 崔以晴气得直跳脚,卢筠清怀疑,要不是被身后的侍女拦腰抱住,崔以晴就要冲过来打她了。 “小姐,算了,她们人多……”侍女小声提醒着。 “筠清,咱们走,烟树、晴川,扶好崔大小姐。” 一句崔大小姐,成功地让崔以晴的脸瞬间变黑。 肖别鹤不知何时已溜之大吉,侍女小心翼翼上前劝解,被她一把推开,跌倒在地,嘤嘤哭泣。 “哭哭哭,就知道哭,要不是你走得慢,本小姐计谋早就得逞了……” 卢筠清一行人向厢房走去,崔以晴的声音渐渐模糊,直至再也听不见。 裴云舒看看崔以霏,叹一口气,“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须得早些叫醒以霏,若是叫崔夫人知道她喝醉,又有理由罚她了。” “烟树,你去后厨问问,看能不能做点醒酒汤来。” 一句话提醒了卢筠清,她站起身。 “不用了,阿云,我车上有绿玉膏,那东西抹在额角、耳后,提神醒酒最快。我这就去取。” “也好。” 出了厢房,卢筠清带着桃叶向自家马车走去,马车停在马场东边,与西厢之间距离较远,最快的路需穿过一片樟树林。 林间土路崎岖,卢筠清只顾低头赶路,不想竟撞进一人怀里。 她抬头,紫色镶金边衣袍,胸前绣腾云五爪龙,再往上,一张养尊处优、白如凝脂的脸,只眼底两片淡淡青色,泄露一丝疲态。 卢筠清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要往后退,被他一把拉住。 卢筠清低头,看向他抓住自己小臂的手。 “王爷,男女有别,请放尊重。” 端王闻言,立刻松手,面上露出和煦笑意。 “方才怕你后退跌倒,情急之下才拉住,是孤唐突了。” “上次误会卢小姐身份,多有唐突,两罪并罚,孤在此向卢小姐赔罪了。” 说着,竟躬身,郑重一揖。 卢筠清心中警惕,不信人的品性会如此大变,面上仍规规矩矩回礼,且趁着回礼,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没想到,卢小姐竟是卢循将军的后人,孤亦是听着卢将军的事迹长大的,对他崇敬不已。” 瑞王说着,走近一步。 “卢小姐为忠勇之后,在这偌大京城却孜然一身,以后便活在孤的羽翼之下,由孤来护你一世,你可愿意?” 他的声音缓慢温柔,与上次的狂悖肆意完全不同,一双眼睛却流露出炙热情思。 这是一双风流的眉眼,熟稔如何在眼波流转间释放魅力,瑞王是实打实的天潢贵胄,他若想存心释放魅力,温柔体贴、风趣幽默、沉稳大气,无不信手拈来。 可卢筠清偏偏不喜欢他的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不管他说了什么,卢筠清从他眼睛里看到的,是轻慢,是玩味,是掠夺。 这种成熟男人从上到下打量小姑娘的眼神,她在现实世界里也曾经历过。那是一种把人当作物品的评估,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颇有兴趣的俯视。 是可以宠一宠、逗一逗的小玩意,这本身就包含着轻蔑。 “多谢王爷,臣女还有要事,先行告退。”说着就要行礼离开,被瑞王伸手拦住。 “慢着,本王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他歪头看向她,眼神似调笑似胁迫。 “王爷,臣女真的有事,要去为好友取药……” 瑞王抬抬手,示意她停下,“别着急,我已经叫人陪你的侍女去办了,你就把时间留给孤,好好回答孤的问题。” 卢筠清回头,果然没了桃叶的身影。 再看看四周,除了瑞王和他身后的四名侍卫外,已没有别的人。 瑞王见她目光四巡,以为她怕人看见,心下一喜,立刻吩咐侍从全部撤走。 “怎么样?本王想要照顾你,你可愿意?” 瑞王说着,再一次靠近她,卢筠清后退,背抵上一株粗大树干。 “你怕什么呢?本王只不过想照顾你,孤给你两个选择,做孤的干女儿,或者,做孤的女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又暗了些,他紫色的衣袍几乎融进暮色中。 “孤许你侧妃之位,如何?” 他居高临下地逼视她。 汗珠顺着脊骨滑下,卢筠清觉得喉头发干,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响起。 “臣女,不敢高攀。” “作为卢氏女儿,你高攀得起。” 瑞王说着,抬手就要去抚摸她的发丝,就在这时,空气中忽然划过奇怪的响声,紧接着,瑞王身形一闪,一柄利剑直直刺到她面前,仅有毫厘之差。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仿佛被钉住,眼前的剑尖锋利的可怕,只需一秒就能刺入她身体,她甚至能感到剑尖上冒出的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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