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妻,何时开始做生意了?” 卢筠清怔在那里,半边身子都石化。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殷玄。 更不知道,久别重逢,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 殷玄缓缓走到她面前,面对她,四目交接,他眼中翻腾起晦暗不明的情绪,却在一瞬间,被他尽数敛去。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 “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开口,语气滞涩又低柔。 他在提醒她,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说着就要拉起她的手,卢筠清往后退了一步,皱眉看着他。 “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北伐吗?” 殷玄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终是缓缓收回。 眼睛却一直胶着在她身上。 “北伐也好,收复旧都也罢,都不如见你,来得重要。” 殷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贪婪而霸道,仿佛要将过去两年遗漏的时光,都在这一刻尽数弥补。 卢筠清摇了摇头,“大将军,我现在无暇叙旧,姑母病重,我急需赶赴鹭城。” 殷玄微微眯起眼睛,两道剑眉拧作一团。 他向前一步走近她,神情冷得叫人害怕。 “你叫我什么?” “喂,你不要欺负我阿姐!” 陈仲明忍不住要冲过来,却被双蒙制住。 “双蒙,你不要为难他。” 卢筠清一着急,想要侧身越过殷玄,去拉陈仲明。 谁知殷玄长臂一伸,一带,她整个人就被他禁锢在怀中。 他有力的双臂紧紧环绕着她,低头将侧脸埋在她颈窝,喃喃道,“落月,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 “放开,殷玄你放开我,放开阿明,我要去见姑母……” 一股甜腻的香味飘过来,钻入她的鼻孔、大脑,肌肉和骨头一寸寸放松,仿佛泡在温暖的羊水里,整个人轻飘飘的浮起来…… 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睁开眼,头昏沉沉的,盯着头顶陌生的雕花床板看了数秒,才找回意识。 “你醒了。” 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一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她侧过头,殷玄正坐在床边。 见她醒来,殷玄眼中闪动着愉悦,他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卢筠清下意识往后躲,殷玄眼中闪过一抹受伤。 “我的未婚妻,竟开始讨厌我了。” “大将军,不,小侯爷,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要赶回去看姑母……” “她没事。” 殷玄打断她的话,“她好得很,只是思念长子,常常面带愁容。” “可是我收到了次兄的信,信上说……”卢筠清说着,倒吸一口凉气,睁大双眼看着殷玄,“难道说,难道说,那封信是……” 殷玄迎上她的目光,“不错,是我写得,我模仿了弘之兄的笔迹,写那封信给你。” “你!” 被愤怒的感觉填满,反而说不出话。 她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殷玄握住她的手,缓慢但强硬的掰开她的手指,露出她柔软的掌心。 “别这样,都掐红了,我会心疼。” 他的指腹轻轻抚过她掌心,接着,他低头,对着她的掌心轻轻吹了口气。 样子认真、执着、又温和。 眼前的殷玄,和记忆中几乎一样,却又迥然不同。 她总觉得,在那温柔的眉眼中,藏着某种激烈的东西,就像脆弱的冰壳下,裹挟着巨大冲击力的水流缓缓流动。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冲破表层,喷涌而出。 一丝恐惧悄悄爬上她的后背。 “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的声音在发抖。 “不这样的话,你会回来吗?” 殷玄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声音也冷了几分。 卢筠清抿唇,没有回答。 答案显而易见。 殷玄却低头笑了,那双清冷的丹凤眼,被笑意晕染出潋滟光泽,有种近乎妖异的美感。 “无论如何,你回来就好。” “从现在开始,你在我身边,我们再也不分开。”
第95章 笼中燕(上) “我的吊坠呢?” 她的手摸到脖颈,那里空空如也。 “丢了。” 殷玄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正在沏茶,悬在空中的手提着白玉茶壶,壶身倾斜,热水从壶嘴倾泻而出,汩汩注入蛋壳一样薄透的玉杯。 半透光的杯壁上,映出茶叶浮起的朦胧姿态。 清雅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殷玄清冷的声音又响起。 “那种脏东西,不配贴着你的皮肤。” “殷玄,你太过分了!那枚狼牙对我很重要!” 她坐直了身子,目光中写满愤怒。 殷玄抬头,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轻轻笑了。 他走到床边,俯身看向她。 “终于开始叫我的名字了,我还以为,你忘了。” “我叫你什么重要吗?你快把吊坠还给我!” “很重要,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他抬起手,修长手指抚上她脖颈,自上到下,缓缓地游走。 卢筠清用力往后靠,后背抵上坚硬的床板,凸起的雕花铬得她生疼。 “为什么要躲我呢?嗯?” 平静的表情,柔和的嗓音,却莫名带着迫人的威慑力。 他的视线沿着手指,在她脖颈上逡巡,然后,他放下手,抬眼看向她。 上挑的眼尾微微发红。 “落月从前,不是这样的。” “你喜欢我的触碰,会亲昵地叫我的名字,笑起来像月牙,眼睛里有星星。” 他定定看着她,像在诉说委屈,又像讨要答案。 卢筠清别过脸。 “我们已经分手……” “我没同意!” 他忽然打断她,声音又急又厉。 “对不起,落月,我失态了。” 他的胸膛起伏着,微微喘着气,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 “不过,我的态度不会改变。” 他转身走向桌子,端来一杯茶,塞到她手里。 “尝一尝,现在正好喝,这是纪州特有的雾露茶,长在高山之巅,隐在云雾中,因而得名。” “我喝了茶,你就让我走,行不行?” 殷玄仿佛没听见一样,起身从博古架的最上层,取来一个木匣子。 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把木梳、一柄短剑。 “还记得吗?这是你我之间的信物。那一年,你同我一起在卢司空的墓前,交换信物,许下诺言,要共度余生。” 殷玄拿出那把梳子,目光在梳齿上流转。 “这把梳子,有两个女人用过,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一个是母亲,一个是你,落月。” “母亲是我的过去,而你,是我的将来。” 从前的从前,她还当盛念纯是闺中密友时,鹭城的城门还未被迟国的铁蹄踏破时,她曾向殷玄借这把梳子,也曾在曾曾祖父的墓前,把那柄祖传的短剑送给他…… 往日种种袭上心头,眼眶一阵酸胀。 她垂下眼,一滴热泪砸在手背上。 这些自然没逃过殷玄的眼睛,他将她揽进怀里,她手里的茶水倾洒在他衣袍上,他也完全不在意。 只是埋首在她颈项间,喃喃低语。 “我骗过你,所以落月不肯原谅我,是不是?” 一滴冰凉的眼泪,滑入她脖颈。 他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不要看。” 他的嗓音微微发颤。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殷玄,从前的他,是那样高高在上、高贵优雅,他是羽朝顶尖的世族公子,也是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 可是现在,他却抱着她流了泪。 她沉浸在略带悲伤的追忆中,几乎觉得这样的殷玄有点可怜。 可殷玄下一句话,又打碎了回忆的滤镜。 “你和那个奚族人的事,我不计较,你忘掉他,我们重新来过。” 千里,千里还在等她。 卢筠清用力推开他。 “你已经成亲了,你娶了南福国的公主,你难道忘了?” “那只是一场利益交换,我娶了她,南福国的贵族能放心归降,她也能借机逃离王室的枷锁。” “如果可以,我会叫她来当面向你解释清楚,不过,她早就离开了,带着她爱的女人,远渡重洋,离开了这个国家。” 心爱的女人……远渡重洋…… 卢筠清皱起眉,半晌才把这段话消化完。 殷玄继续解释。 “当日羽朝动荡,形势所迫,暂且如此,如今我已大权在握,便不再受人钳制。落月既已回来,明日我便昭告天下,与她和离。” 卢筠清深吸一口气,终于吐出最关键的话。 “殷玄,我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殷玄的眉毛皱起,定定看了她一会,神情忽然舒展开,笃定道, “没关系,我会让你再次爱上我。” “殷玄,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 在对他最失望的时候,她被囚至异国,颠沛流离,九死一生。 她在异国他乡听到他大婚的消息,在寻找兄长的焦头烂额中消弭了最后一丝不舍。 她学着适应睡硬板床,穿粗布衣服,吃简单的饭菜,教流民的孩子写字…… 然后,然后她有了千里。 一想到千里,仿佛有一束温暖的阳光照亮在她头顶,所有的阴霾、不安统统被驱散,只有纯白饱满的安心感。 “殷玄,我心里已经有了千里。” 殷玄眼中闪过明晃晃杀意,然后,他站起身。 “忘了那个奚族人。”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处理公事,晚上再来陪你。” 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卢筠清叫住他。 “等一下,我阿弟呢?桃叶呢?” “还有小白,小白呢?” 殷玄的手搭在门上,转身看向她,表情淡极了。 “身为羽朝人,却做奚族臣,他们不配待在这块土地上。把他们赶回去,叫他们做一世奚人,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那其他人呢?” “杀了。” 殷玄的声音冷冷飘过来,“奚族士兵,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死。” 死了! 死了? 卢筠清咀嚼着这短短的两个字,看向殷玄的目光,被痛苦填满。 他们并没做错什么,只是听命送她回来,就这样死了? 殷玄别开脸,避开她痛苦的眼神,拉开门大步向外走去。 门关上时发出沉重的声音,接着,一切陷入平静。 她呆呆得看着屋内的一切,厚重的木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博物架上是琳琅满目的摆件,三折屏风上绘着高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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