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狠狠剜了对方一眼,“谢兰青,你何时变成如此急色之人了?” “你可知,你母亲若知晓会......” 谢祯打断道:“情难自已,没忍住。” 男人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放心,我母亲不知,再说我们下个月便要成亲了。” “下个月?”顾衍问:“不是才定亲,怎会如此快?” 谢祯瞥了眼屏风后面的身影,没有解释,只道:“原本钦天监那边择期,最合适的婚期是明年的六月初。” “可我不想等了,加上祖母近来身子抱恙,恐有不测,昨日又让我娘去慈恩寺找主持方丈问了凶吉,也说我俩八字相合,所以让钦天监重新择了个最近的日子。” 当然,谢祯不会告诉别人,他私底下动了手脚,买通钦天监监正,故意将两人成亲的日子选在下个月。 谢祯的理由,让人挑不出半点不妥,合情又合理。 既然主因是为了老人,顾衍也不好说什么,可为了云舒,他免不了劝诫一二,“兰青,舒舒十分在意周三小姐,我亦是你好友,有些话不得不说。” 谢祯坐正,“请说。” “既然,好不容易才求来这门亲事,那你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莫要再行逼迫之事了。” “那是自然。”谢祯拍拍顾衍的肩,爽快应承,“放心吧。” ** 一桌子菜很快上齐,顾衍招呼云舒她们过来,四人落座,拾筷,沉默用膳。 两刻钟后,小二进来送上一盘餐后甜瓜,见无人说话,餐桌上气氛紧绷,一个字没说,吓得赶紧溜了。 一顿饭,云舒吃得不痛不快,时不时看几眼坐在对面的谢祯,那眼神好似带着刀,寒恻恻的,连带着无辜的顾衍都被波及到了。 周窈窈选择默不作声,埋头,吃饭。 整个雅间,唯独谢祯跟个没事人一样,一会儿帮周窈窈盛汤,一会儿又剥虾,殷勤又周到。 见谢祯对窈窈还算上心,云舒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些。 用完膳,云舒拿着帕子净手,道:“谢祯,待会儿前往灯会,窈窈与我共乘一辆马车。” 这不是与他商量的语气,而是直接将决定告诉他。 在谢祯的印象中,云舒一向守礼,鲜少发脾气,这回连“兰青哥哥”都不喊了,谢祯哪会不懂这是惹到她了。 可自己理亏在先,云舒为好友出头,他也只能顺着了。 “好,那就劳烦云舒妹妹,替我照顾窈窈了。” “哼。” 云舒趾高气扬的模样,成功逗乐了顾衍,她生气时,腮边鼓起的两团软肉似乎很好捏,但外人在,他也不好上手。 ** 从玉京街行至长安街街口,越走越慢,两条上京城内最繁华的街道,此时此刻挂满了各式各式各样的灯笼。 云舒撩起帘子一角,看出去,“哇,窈窈,你快看,好多人。” 周窈窈探过头来,看清马车外面的盛况,亦是惊讶不已,“好生热闹啊。” “窈窈,你瞧,那儿有人在放孔明灯呢。”云舒转过头来,“好像是从双宁桥那边放上去的......” “咱们等会儿也去放,好不好?” “好。”周窈窈怎会舍得不答应,“舒舒,放下帘子吧,外头人太多了。” 少女笑得明媚,却没有照做,“不急,让我再瞧瞧。” 云舒根本舍不得放下车帘,满目的花灯、澎湃的人潮、以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共同造就眼前的夜市。 元宵佳节,普天同庆,热闹至极。 抬首望,天上月亮圆如盘,月色泠泠,被人间烟火染上几分暖意,路人手里皆提着灯笼,男男女女摩肩接踵,都往长安街中心的那处高台涌去。 连河道两岸也灯明璀璨,整个上京城亮如白昼。 蜿蜒长街被围得水泄不通,马车彻底过不去,顾衍和谢祯先下车,吩咐马夫将马车停在一处巷子里面。 云舒和周窈窈随后也下了马车,四人跟着人潮徐徐向长安街中心靠近。 周围实在热闹,云舒更是看什么都好奇,一路走过来,买了不少的小玩意儿和零嘴儿,可把沿街的小贩高兴坏了。 顾衍自是一切由着她,只要她开心,乐意买什么,他掏钱便是。 半刻钟后,随行的杏雨等人都已经腾不出手,周窈窈劝了两句,云舒这才停了手。 原本是两位少女相互挽着胳膊,在各个摊位流连,不知不觉中,两人被各自的未婚夫牵住了手。 好不容易挤到双宁桥附近,人群中,忽地传来一阵阵惊喊,“来人啊,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紧接着是一前一后的两声“咚”。 有婢女装扮的女子高声喊道:“快点儿,快点儿,我家小姐不会凫水......” “救命。” “救命......” 河面水花激荡,呼救声、议论声、哭声交织嘈杂,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可迟迟未有人下去救人。 周围民众齐刷刷往河面看去,云舒等人亦然,待看清在水面扑腾的人的面容时,云舒一度惊得连嘴巴都快闭不上了。 她赶紧拽了拽身侧的男人,指着水面,“阿衍,莫不是我眼花了?” “不是。”顾衍一脸平静,“确实是符茱和苏明月。” 周窈窈听见周围人议论纷纷只觉得胸中快意,凑近云舒耳边,小声道:“舒舒,天道好轮回,去年今日你所受之苦,此刻,上天都替你还回去了。” “可不是么,这河水冰凉,沁骨透心,当时我可是领教过了,如今也叫她二人好好尝尝这滋味......” 这两人为何齐齐掉下桥,云舒不得而知,但周窈窈所言,云舒绝对认同。 她与顾衍被赐婚之后,已许久没有再关注过苏明月这个人,偶尔外出参加各府宴请时,也曾听别人谈论过此人,无非是议亲不顺,与昔日好友符茱反目为仇,诸如此类的云云。 河面上,原本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渐渐体力不支,俱歇了手,身子开始往下沉,未婚的闺阁女子不便由男子施救,但围观的人群又哪会轻易下水。 毕竟河水冰凉,这一下去,染上风寒几乎是板儿上钉钉子的事,再说,此段河水极深,若不谙水性,盲目下水,那可是很容易丢命的。 半晌过去,几名金吾卫匆匆赶来,立即跳下河去救人。 脱力的苏明月被人拖拽往,整个人狼狈地往岸边游,待上了岸,吐了水,抬眸间,与人群中的云舒视线相撞。 她与顾衍,两人十指相扣,光明正大地依偎在一起。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了苏明月,她看向云舒的眼神既阴狠又恶毒,有一种心爱之物被抢走之后的癫狂。 她恨啊, 恨上天为何事事都眷顾宋云舒这个贱人,她想不通,为何顾衍会喜欢上这个空有美貌的草包,圣上不仁,明明她才是最适合他的那一个...... 可惜,云舒对苏明月的满腔愤懑一无所知,就算知晓她也会不屑一顾。 云舒心情丝毫不受影响,平静收回视线,不准备再去理会那浑身狼狈的两人。 顾衍见云舒怔怔的模样,半晌不发一言,有些担心,怕勾起她不好的回忆,于是他揽住她的肩,微俯身,柔声道: “舒舒,今日元宵,合该赏花灯去,此处脏污,不宜久留,咱们快些走吧。” 云舒点头,跟随他的脚步。 走出一小段距离,倏然,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像是某种心灵感应。 云舒顿足,看着落在地面的影子,在心里对自己这具身子说:“小舒,一切都是她们咎由自取,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的落水之仇,得报了。”
第51章 51 上元节过后, 新年算是彻底结束。京中百姓的生活逐渐恢复如初,热闹淡去。 充斥于整个上京的年味也随之消散殆尽。 然而,关于上元节那日两位贵女在桥上大打出手, 最后双双掉入河里的传闻, 坊间议论却甚嚣尘上。 京中关于此事的讨论热度,一度快要压过梁玖与雅莹郡主那桩迟迟悬而未决的风流艳闻。 哪怕云舒这几日都没再出府一步, 但也时不时地能听见府里的下人们在偷偷议论此事。 因知晓小姐厌恶苏明月等人,为避免惹小姐不快, 杏雨为此还特意嘱咐过, 不许在海棠院谈及与苏明月有关之事。 哪知,有那不听话的, 私下谈论时恰巧被小姐撞见,事后几人还被王嬷嬷严厉责罚了。 对于此次责罚, 云舒居然没有如往常一般,心慈手软地放过这群不听话的丫鬟们,不但全罚了人掌嘴, 每个犯事之人都扣了一月月银, 委实有些出人意料。 原以为不予理会, 那些流言便能悉数隔绝在外,却不想, 未过半月竟又有了新的动向。 这日傍晚,宋妍婼从外面会友回来,刚踏入后院,便直奔海棠院来。 “姐姐,你在吗?”宋妍婼提起裙摆, 大步流星地从中庭穿过,吓得埋头啄食的鹦鹉振臂高飞, 将石桌上的谷物扇得落了满地。 在石墩上打盹的猫也被惊醒,一跃而下,隐没到草丛里去了。 宋妍婼全然未觉自己这些举动,步履不减,三两步迈上台阶,直奔云舒的屋子而来。 小姑娘双手推开长姐的房门,径直进了屋子,屋里的云舒手里摇着一把小团伞,侧倚着罗汉榻,正在阖眼假寐。 听见开门声,云舒睁眼看向来人。 “妹妹,您怎么来了?” 宋妍婼反手将门给掩上。 屋外的丫鬟们瞧见二小姐这进门架势,一个个的面面相觑,都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哪知,这姑娘如此急切,只为将在别处听闻的关于苏明月的八卦,赶紧告诉长姐而已。 “姐姐,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云舒一头雾水地看着小姑娘,猜不着她在卖什么关子。 婼婼在云舒边上的玫瑰椅坐下,拂去额头的细汗,见长姐一点儿想探听的意思都没有,小姑娘急道:“哎呀,就是苏明月的事啦。” “苏明月?” “她的事与我何干,我没事打听她作甚?”云舒语气淡淡,听到这名字,眉头都不舒展了。 婼婼凑近长姐耳畔,小声道:“姐姐,我今日听闻,说是苏大人做主,要将苏明月下嫁给那日救她的金吾卫。” “那不是很好,据闻本朝的金吾卫选拔严苛,不仅个个武艺好、相貌好,十有八九还都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子弟,配她苏明月岂不是绰绰有余。” 事实上,这番话云舒说得言不由心,她心里想的实际是,娶苏明月这样心思歹毒的女子,可真是委屈了那男子,救了人还得搭上自己的姻缘。 这门生意,当真不划算。 “我也觉得金吾卫的儿郎个个都是拔尖儿的。”婼婼道:“奈何苏明月死活不愿意啊,不知怎么的,这两日她竟跟秦王勾搭上了,约莫两人是有了首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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