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一名婢女开了口:“我看咱们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吧,最近的恐怖事情已经够多了,特别是咱们府上……” 她忽然噤声,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只能连忙止住话语。 但李星鹭却清楚她的未尽之言。 对于府上刚出过命案的谭府来说,中元鬼节这个不怎么吉利的节日,更是为整个谭家增添了不详的意味。 但不管再怎么忌讳,中元鬼节终究是祖宗传下来的节日,因此每家每户都得郑重的准备祭品,在节日当天祭拜祖宗,更不要说自诩清远县高门大户的谭家。 由于谭夫人不擅长掌家,往年一应的节日安排都是由谭秀林张罗筹办的——但她已经被害身亡,谭夫人更是深陷丧女之痛中、无心管理家事,谭老爷只能做主令叶姨娘和管家谭贵操持中元节的祭祖事务。 按照规定,李星鹭今日原该得到半天的休息时间,但是谭贵受到谭老爷的授意,一刻也不肯让她闲着,于是将出府采买的差事分派给了她。 “我们该走了。” 身旁婢女的呼唤将李星鹭的心神拉回现实中,她侧过脸想向对方道一声谢,却见到其余几名婢女都站到了离她一米远的位置上,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李星鹭先是茫然的看了她们一眼,而后很快意识到其中的缘由—— 谭秀林的死像一层阴影般笼罩着整个谭府,围绕这桩命案而诞生的各种诡异传闻导致谭府众人心生恐惧,而李星鹭作为谭秀林的贴身侍女,多少也被贴上了不详的标签。 幸亏她给谭秀林验尸的事情没有传出去,否则其他人怕是要对她避如蛇蝎了。 李星鹭无奈的摇了摇头,和几名婢女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这样一路走回了谭府。 * 七月十五,中元鬼节。 谭府正厅,丰盛的筵席摆了满堂,谭老爷的后院家眷们早早候在厅中,最后一个入席的人是谭老爷。 李星鹭跟在谭老爷身后,她微弓着腰,边走边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的身影——谭夫人。 “夫人呢?” 谭老爷替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他一落座,看到身旁空着的座位,立即便意识到谭夫人的缺席。 一名披着绛紫色烟罗软纱、内衬淡白拖地长裙的美艳妇人自下首的座位上站起来,她向谭老爷行了一礼,而后才答道:“老爷,夫人适才让人传话来,说她近日抱病在身,怕将病气传给旁人,故不便出席今夜的家宴。” 这风姿绰约的妇人正是谭老爷的宠妾,叶姨娘。 在听了叶姨娘的回话后,李星鹭注意到谭老爷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心情颇为不爽。 她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他动怒的原因—— 谭老爷最重视唯有两样东西,一是利益,二是名声。 他亲近的准女婿陈锐被宣布为谋害他长女谭秀林的凶手,而他的三女儿谭雨淼也牵涉其中,因此外面人免不了嚼一嚼舌根,而谭老爷则更觉得颜面尽失。 他想出来的补救办法无非是举办一场家宴以向外界表现他家宅和睦,但谭夫人的不配合却使他算计落空。 李星鹭见谭老爷深吸了一口气,或许碍于众多人在场,他到底是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开宴。 作为服侍谭老爷的婢女,李星鹭站在他身侧为他布菜,摆好所有菜肴后,她正要退向一旁,却被一句‘站住’止住了动作。 她僵在原地,听到谭老爷用奚落的语气斥责她:“你这是什么打扮?一身白色,徒增晦气!” 李星鹭对这句责骂感到莫名其妙,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白色纱裙,又望向筵席中的众人——只见包括叶姨娘在内,身穿白衣者不下五位。 她顿时了悟,穿白衣不是她的过错,或者说她本没有过错,只是谭老爷需要一个出气筒,而比起他的家眷们,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婢女更适合用来撒气。 经历了数次刁难,李星鹭已然摸透谭老爷的脾性——若是她开口辩解,无论说得在不在理都定然会被他挑毛病,进而被罚月俸或是被迫失去休息时间,但若是她装作知错羞愧的模样不回话,谭老爷反而会不再理会她。 这次也不例外,在李星鹭低下头沉默应对后,谭老爷立即便移开了目光,没有继续为难她。 但是很快,他又找到了下一个出气筒。 开宴后,谭府的几名公子、小姐轮番向谭老爷表孝心,眼看着筵席终于热闹起来,和谭秀林一母同胞的三公子谭腾逸却无意间提起了去世的姐姐,霎那间,场面陷入一片冷寂当中。 李星鹭眼见谭老爷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心道这三公子今天是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谭老爷当众斥责了谭腾逸一番,甩下一句‘我真是对不起祖宗,生了一群灾星来祸害我谭家名声’后就怒而离席,留下一众谭府家眷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间尴尬不已。 这灾星指的是谁? 家宴上触怒父亲的谭腾逸?疑似谋害长姐的谭雨淼?……还是死在花灯节当夜、被贴上不详标签的谭秀林? 谭老爷这番话不可谓不重,甚至可以说太过分了些。 他的两个女儿一个死于非命,另一个正被关在牢中,而他不为此伤情半分,却只在乎她们带来的风言风语。 李星鹭都忍不住在心底唾骂谭老爷冷心薄情,更别提谭腾逸,他此刻已是一脸的羞愤难当。 谁也没想到,率先出声打破尴尬的人会是叶姨娘。 叶姨娘走到谭老爷的座位前,捧起桌上的一碗烧鸭饭,转身递给李星鹭:“你将这碗饭给老爷送去,这是中元节的习俗,老爷见了许能忆起往年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而后你再好言将老爷劝回来。” 李星鹭在内心默默腹诽,怕是她要撞上枪口,再被谭老爷折磨撒气。 她当然不想接这份苦差,但又不能拒绝叶姨娘的命令,只得怨念地从对方手中接过那碗烧鸭饭。 走出正厅,李星鹭一路询问其他下人,得知谭老爷径直回了书房,于是她来到书房前,控制着力道轻声敲了敲门:“老爷,叶姨娘命奴婢端了饭食来呈给您。” 叶姨娘不考虑她是否会被谭老爷迁怒就将她派来送饭,她自然也不想顾虑对方,一开口就挑明她是受叶姨娘指派。 意料之外的是,她没得到任何回应。 难道谭老爷仍在怒火中? 李星鹭不敢触他的霉头,生怕自己因此遭到责难,于是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询问,但这一次她仍没有听到谭老爷的回答。 李星鹭终于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她抬起右手迟疑地推向书房的门,门被轻易推开,她却在见到门后的场景时赫然僵在原地—— 只见一具无手无脚的尸体被吊在书房半空中,仔细看去,那尸体的心脏处空无一物,竟是被人直接凿穿了。 李星鹭直勾勾的盯着这副骇人景象,她忍着内心的不适,迈步走近去辨认死者的身份。 死者的嘴唇和鼻子都被割了下来,导致其五官残缺不全,但是凑近一看,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人正是不久前才在谭府家宴上怒而离席的谭老爷!
第20章 争端 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后,李星鹭直觉不妙,她生怕这桩命案又牵连到自己,因而不敢停留在原地。 但在她转过身的一瞬间,方才家宴上的众人已然被簇拥着出现在谭老爷居住的霁月院门口,而领头的正是叶姨娘。 这熟悉的情景,几乎和谭秀林被害身亡的那晚一模一样——案发现场只有她和死者,又那么‘凑巧’的被一群人撞见。 没错,李星鹭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她前脚才到书房发现了惨死的谭老爷,后脚就被一群人撞见她独自待在案发现场……这不是和花灯节当夜她被打晕在谭秀林的尸体旁边异曲同工吗? 距离她上一次洗脱冤屈才过去多久? 李星鹭有些无奈,她怀疑自己是有些倒霉气在身上的,要不然怎么回回都能遇上这种被人陷害的圈套呢。 “老爷!” 连尖叫声都和那晚一样,只不过——李星鹭看向发出哀鸣的叶姨娘,对方远不如直面女儿尸体的谭夫人坚强,高喊一声后就直接晕了过去。 谭老爷的其余几名妾室也被吓坏了,紧跟在叶姨娘身后当场倒下。 年幼的四公子和五小姐被手疾眼快的下人抱走了,免于因看到父亲诡异瘆人的死状而留下阴影,但二公子谭腾扬和三公子谭腾逸就没那么好运了,在瞧见谭老爷的尸体后,他们一个惊恐交加以至于腿软站不稳、另一个直接到旁边吐了起来。 四小姐谭梓茵亦是脸色煞白,但谭老爷的众多家眷中,竟然只有她一个人敢踏进书房里凑近去看他的死状,甚至扑在地上为他痛哭。 观察了一出闹剧后,李星鹭有些意外和吃惊——这群人沉溺于恐惧和悲伤之中,居然没有一个站出来责骂指控她,这倒与她预想中的发展不太相符,毕竟同样的处境下,在谭秀林一案她都差点被拖进县衙大牢了。 “你这个狠毒的死丫头,竟然对老爷下此毒手!”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李星鹭循声望去,只见管家谭贵正强装镇定地用手指向她、却没有掩饰好周身的颤抖——方才她竟忽略了谭贵,没想到第一个发难的人会是他。 “谭管家何以如此果断?奴婢从举办家宴的正厅来到霁月院的书房至少需要一刻钟时间,而你们几位很快就赶到书房,期间的短短一瞬息根本不足够让我杀掉一个大活人。” 李星鹭没有喊冤叫屈,她知道这里没人关心一个婢女是否冤屈,但定然有人希望抓住杀害谭老爷的真凶、而不是任其逃脱罪责,所以她必须有条有理地证明她不是凶手。 “况且——” 她抬起右手指了指被吊在书房半空中的尸体,又用左手指向自己:“奴婢这细胳膊细腿的,既不能够控制住身形高大的老爷,也没有力气将他的尸体吊上去。” 李星鹭自认这一番解释至少能够减轻她的嫌疑,把众人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 却不料谭贵对此嗤笑一声,继而不依不饶道:“上回你给小姐验尸,脱口便能说出小姐死于什么毒药,可见你精通药理,说不准你就是先用药迷晕了老爷,而后再行凶!” “既然谭管家你这么说,奴婢大可以为老爷验尸,查探老爷体内有无药物,看一看你的猜测是否正确。” 李星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顺着谭贵的质疑提出了验尸的要求。 但谭贵反而揪住她的话,摆出一副愤慨的姿态怒斥道:“老爷他尸骨未寒,你怎能损毁他的尸身!该不会……你想趁着验尸的时机毁坏证据,好遮掩你犯罪的痕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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